正文  第十一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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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野一片模糊,川娥摸了摸额头,额上的血流到了眼睛里。景潘又去扯素英,素英紧紧抱着潼潼,潼潼在哭泣。“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连孩子一起打死!”素英睁着怨恨的眸,狠狠的望着景潘。景潘扬手,给了她一巴掌,打的她唇角吐出血来。
    “生不出男孩,养你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
    川娥笑了笑,额角的伤却更痛。景潘直闹到半夜,累了方气喘咻咻的半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素英抱着潼潼窝在里间,身上的衣服破碎,露出雪白的皮肉,一颤一颤的,诉说着刚才的惊心和绝望。
    川娥站起来,一路扶着墙壁,走了出去。夏末的夜风竟有些凉,她不觉得,只是走着,走着。没有了灵魂,像一具行走的尸体。
    川娥不知道要去哪里,等到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铁栅栏边上。手指紧紧抓着铁丝网,川娥喉头一热,痛哭起来。夜晚,没有人会看到,只有天上的星子。星子又怕什么呢?它不会取笑,只会静静的看着你,似乎读懂了你所有的伤心。
    罗烈赶来的时候,川娥已经哭的筋疲力尽。他把她抱在怀里,疼惜的轻拭她脸上的血渍。
    “川娥。”他唤她,“不要哭了,我来了,我来了,乖。”
    川娥望着他,把头埋进他怀里,停了哭泣,眼角还挂着清泪。罗烈牵起她的手,把她带到一处小溪流处,捡了块大石坐下,将自己的背心脱下来,浸了水,给她擦拭伤口。
    川娥安静的坐着,任由他摆布。
    “我要离开。”她说。
    罗烈的手没有停,小心的拭去额角伤口附近已经干了的鲜血,末了才问:“去哪里?”
    川娥摇头,“不知道,只要能离开这里哪里都行,哪里都比这里好。”她抬眸望着罗烈,眼睛里燃着一簇火。
    罗烈被那火光一惊,一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罗烈。”川娥突然偎了上来,细细的手臂缠上他的腰,“你爱我吗?”她问。
    “爱。”罗烈说。这个时候他又能说些什么?然,他确实也是爱着川娥的。
    所以才会那么轻易的被蛊惑。也许刚开始川娥并没有那个意思,但当火热的唇舌缠上来,身体便不听使唤起来。
    罗烈的手臂很强壮,身体也很强壮,强壮的胸膛将她禁锢在岩石和他之间。川娥有一瞬的窒息,接着便是销骨蚀魂。
    他不是君子,那时川娥便应该知道。但她爱的本就不是君子。
    听着罗烈渐渐平缓下来的呼吸,川娥又恨起自己来,怎么那么容易就屈服了,他不会看轻了自己?说到底,还是自己骨子里本就轻薄下贱?
    眼里泅出泪水,川娥扯过衣衫,恨恨的开始穿衣裳。
    “怎么了?”罗烈抱住她的腰,脸蹭了过来。
    川娥一把推开,铁了心不再理会他。穿好衣服,跳下大石,开始往回走。
    罗烈知道她真是生气了,气她自己,也气他。他平躺在石头上,望着墨色的苍穹,幽幽道:“你不用后悔,你记着,我罗烈绝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吃亏。”
    川娥转身望过来,他又恢复了笑嘻嘻的嘴脸,穿上衣服,跑到她身旁,扯住她的手,看刚才在大石上磨破的一小块。
    ”刚才是不是太用力了,都伤了你。“将她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吹,似乎这样便会不疼了似的。
    川娥心里酸酸的,想扯开自己的手,他却握得紧。两人相顾无言了半响。
    ”我要走了。“罗烈突然开口,望着川娥的脸,在斟酌词句,”蒋总司令已经下达了北伐的命令,黄埔军校的军官士兵十天前就已经出发,我们作为补充兵员,也要跟着上前线的。“
    川娥一愣,心里已经开始流泪,觉得这身子给错了人。面上却还要故作坚强,声音空洞的不像自己的,”哦,什么时候走?“
    ”明天。“他道,略有些悲哀的看着她。
    仿佛是伤口上撒了一层白霜盐,嘶嘶的往外冒着青烟,疼的她细眉紧锁。他却在旁边道:”你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吧,恐憋出病来。“
    川娥抬头,眼中溢出一抹子笑来。看的罗烈一怔,然后明白过来,苦笑着去阖她的眼睛。她扭头避开了,转身穿过小溪,走回院子里去了。
    罗烈怔怔看着,直到她的影子融入夜色,仍旧是看着。
    这,便是离别了。
    罗烈走的那天,川娥窝在屋里一天没有出去,夜晚实在忍不住跑出来,铁栅栏里沉寂寂的,人都走光了。往后再也听不见早起操练的号角声,心里空空的,没了着落。
    之后又过了两年,抑或是三年。似乎也是一个夏天,竹子正葱茂的时候,夏蝉聒噪的在耳边叫唤。川娥捧着冰盏儿钻进房里,潼潼拿着毛笔在宣纸上乱画,素英躺在青竹帐子里睡觉,青色的幔子敞开了一角,蚊子嗡嗡叫着在她头上乱飞。
    川娥将手伸进帐子赶蚊子,那蚊子在素英青白的脸上盘旋,像是恋着腐食的秃鹫。一丝凉意浸进心里,川娥手中的冰盏儿洒了一枕头。惊惶中,她伸手去摸素英的腕子,凉凉的,没有温度。
    素英终究是走了,吞金死的。川娥曾听人说过,吞金的人死前要忍受莫大的痛苦,肠子都搅在一起了,到了地府要被小鬼掏出来挂在鬼头钉上的。但是素英却走的平静,连一旁玩耍的潼潼都没有惊动,默默忍受着那金石坠腹的痛楚,也就一刻,过了便解脱了。
    办丧事的时候,景潘哭的伤心,旁的人看了都要落泪。所有的东西,还在手里的时候,万般作践都没有愧意,只要没了,就有它万般好处。
    川娥冷冷看着,自始至终没有落一滴泪。
    要走的时候,潼潼扯着她的衣服,哭着说:阿姊不走,潼潼听话。景潘的眼里也有挽留,他已有些落发,三十多岁的人显出五十岁的老态。
    只是一刹那的动容,便被川娥打压下去。走是一定要走的,这样的家她已是呆不下去。老死在这里,或是在这里自杀,她想一想都要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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