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问君能有几多愁  【第十二章】棋逢对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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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冯旭领着一人站在鉴英斋外,“叶公子来了。”
    “嗯。”听到程弦的首肯后,叶知珩推门而入,笑眯眯地走到他身边,“大晚上的,殿下怎么突然叫我来啊?”
    程弦静静地坐在一方茶案前,手边的小炉子烧得正旺,红彤彤的火焰舔舐着漆黑的壶底,映得他的眼睛都是一片亮色。
    “殿下?”见程弦不理他,叶知珩又喊了一声,对方这才慢悠悠地朝他看来,微笑着点头,“坐。”
    “月上中天,夜近子时。”叶知珩吟了八个字,一对剔透的眸子在炉火的光辉中流光溢彩,他放缓了声音说道:“殿下召我过来,是想我了吗?”
    “恬不知羞。”程弦回了他四个字,见壶嘴处已经冒出了腾腾白雾,手一抬就提起隔热的壶柄冲烫茶具,又从一旁的罐子里倒出些许茶叶来置于盖碗中。
    叶知珩托着脸看他泡茶,两人均是一言不发,直到程弦双手奉了一盏茶到他面前,叶知珩才笑盈盈道:“知珩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喝上一口太子殿下亲手泡的贡茶。”
    程弦给自己斟了一盏,漫不经心道:“孤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心中很是好奇,想要你来为孤解解疑。”
    “那我一定知无不言。”叶知珩如牛饮般一口吃完,被茶水烫得龇牙咧嘴。
    “喝茶靠品,”程弦小抿一口,“哪有你这样的。”
    叶知珩扇着嘴里的热气,嘀咕道:“穷人哪有这兴致。”
    “罢了,言归正传。”程弦看了他一眼,开门见山,“你到底是谁?”
    “叶知珩。”
    倒没想到程弦这么直接,第一句话就开始了博弈。叶知珩笑意不减,心中镇定下来,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殿下干嘛明知故问呢?”
    “别在孤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程弦端着茶盏,吹了吹暗黄色的茶面,“你聪明机灵,不会听不懂孤的意思。”
    叶知珩收起脸上的笑,故意不说话。
    程弦道:“孤这个人不喜欢用刑,也不喜欢屈打成招,所以你不如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孤留你一条性命。”他慢慢地放下茶盏,青花的脆瓷在案面上发出一阵清亮的响声,在这幽静的书斋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银瓶乍然迸裂,溅起了一地的水浆。
    叶知珩问他:“那殿下想听什么?”
    “你不觉得你之前的证词疑点重重吗?”程弦道,“第一,听闻荆家养的这群舞女里面,有个叫连佳的姑娘与秦歌相交甚好,而这个击钟的位置,本来是她的,只是不知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变成秦歌。第二,秦歌既然知道荆南要将她送给孤,为什么会临阵变卦?又怎么敢临阵变卦?她就不会想到这样做的后果吗?第三,你代替秦歌成了荆南送给孤的礼物,你就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万一孤大发雷霆,你又想怎么自保?”
    叶知珩脸上阴晴不定,他之前编造谎言时没想过自己会被程弦扣在东宫,因此也没有仔细深思这谎话中的逻辑关系,此时旧事重提,他的一颗心再次被吊起,飞快地想着该如何回答。
    他早该意识到,程弦没那么好唬弄。
    逐渐收敛起目光后,他望着自己手指上的指甲盖沉思时,突然瞟到面前空下来的杯盏,后知后觉中猛地一惊,瞳孔几乎涣散,很快便听到程弦道:“孤不是那种小人,你放心,茶里没药也没毒。”
    叶知珩抬头看他,见他的杯盏里也见了空,心里微微放松了些,背上的虚汗却还未散,“殿下怎么又把这个翻出来了?该说的我不是都说过了吗?”
    “可孤要的是实话。”程弦淡淡道,“尔虞我诈的那一套孤向来厌烦,咱们今夜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交代清楚一切,孤保你一命。”
    叶知珩疑问一声:“哦?”
    “就从你为何要避人耳目告诉孤税改一事说起吧。你明知孤不好男色,却还要这样,就是为了不动声色地上诉民情?还有,你特地在孤面前提起李汉文,又有什么用意?”程弦说着摇了摇头,“孤觉得没这么简单,你的主子到底是谁?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我说过啊,那些话就是李先生说的。”叶知珩装作一脸无辜。
    “当真是李汉文吗?”程弦撑着头看他,双眼深邃若渊,看不见底,“那又是谁授意你告知孤这些的?大半夜的来爬孤的床,就是为了跟孤谈国事?天底下有这种追男人的方式吗?”
    “还不是投其所好嘛。”叶知珩面上笑嘻嘻地与他周旋,说话颠三倒四,牛头不对马嘴,心中开始思量起计策,“没办法,谁叫殿下你不喜欢我,我就只好从殿下在意的地方入手,慢慢地引起殿下的注意了。”
    “那你还真是好手段啊。”程弦哼笑一声,“青楼的妓子都是这样勾引嫖客的吗?”
    “殿下过誉了。”叶知珩脸皮比天厚,装着糊涂唉声叹气:“色诱不行,只好另辟蹊径了,哎——天底下怕是只有我这种可怜虫会想到用国事来追男人,殿下真是……啧啧,好狠的心。”
    “好啊,你若是不说——”程弦见他不知悔改,拉长了声音缓慢道:“那孤只好从秦歌那边下手了。”
    “你想干什么?”叶知珩的怡然自得在听到“秦歌”二字时戛然止住,他的目光在这一瞬间都狠戾了起来,嘴角吊儿郎当的笑顷刻间荡然无存。虽然十里春周围一直守着谢氏的旧部,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绝不能连累到秦歌。
    “狐狸露出尾巴了,”程弦一笑,“肯招了不是?”
    叶知珩讽笑,咬牙切齿道:“没想到殿下这样的君子,也会使这种小人之术。”
    程弦道:“那你说不说?”
    叶知珩闭了闭眼,“我说。”
    外面远远地传来梆子声,微小得有些听不大见。鉴英斋内两人隔案对坐,半人高的烛台静静地燃着,橘色的光芒浮跃在空中,照耀着二人变幻莫测的脸。
    “在我说出真相前,我希望殿下相信我的一颗心。”他正视着程弦,心中已有一计,一字一句道:“殿下要相信,我是真的心系殿下,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害殿下。”
    程弦点头:“好。”
    炉子上的火已经小了很多,壶嘴里的热气却还在氤氲地绕着,叶知珩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我确实对殿下隐瞒了一些事情,税改的那些,其实是二爷教我说的。”
    程弦指尖一颤,“荆南?”
    “是。”叶知珩点头,“先说说连佳吧,殿下所言不假,最初排舞的时候,连佳确实是击钟的,只是二爷后来突然将姐姐换了进去,预备将她塞进东宫。可是不巧啊,当初他将我送给殿下时,并不知道我与姐姐已经对换了。二爷他的的确确是想将姐姐送给殿下,让她得到殿下的恩宠,日后方便夺权。”
    “按理,她就算生再大的病,也应该替二爷来到殿下身边,而我不该插入其间。可她那天实在是病得太重,若是在宴会上献舞不成,反倒会让二爷生怒,倒不如找个人替了,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叶知珩道,“我当时虽然并不知道太子是谁,也不知道太子的脾性如何。但我想着,只要我实话实说,太子或许会留我一命……至少,能够活着就不错了。”
    “可谁曾想……”他说着说着就对程弦轻轻一笑,乌黑的眸子在火光下如流萤般熠熠生辉,“谁曾想我竟然早就见过殿下,于是在宴会上时,我越发肯定我的决定。殿下,我之前并未对你说谎,唯有第一次大着胆子亲你时,有公也有私。”
    程弦便问:“那么,公是什么?”
    叶知珩道:“我随殿下进了东宫,二爷肯定会差人打探消息,我若是与殿下亲近些,他一时半会也不会怀疑送给殿下的是个冒牌货,只会误以为姐姐极得殿下的宠爱。所以我想着,不如以公谋私,正好……”他稍稍偏头望向黑暗的角落,补充完剩下的话,“让我如愿一次。”
    “你……”程弦听得气竭,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压着燥气,“接着说。”
    “我知道移花接木的事情迟早会被二爷知道,于是主动买通了一个内官,让他替我给二爷带话,说……说……”叶知珩眼睛一闭,横着心一鼓作气地说了一通:“我说殿下其实更好男色,喜欢我喜欢得紧,当夜就偷偷派人将我接到寝宫宠幸了,还给了封号。为了保护我,更是不惜找了个宫女来遮掩事实。”
    “什、么?”程弦拳头一捏,脸上立刻带怒,叶知珩立刻求道:“殿下不可能永远护住我和姐姐,我没有办法,只能用这种办法先稳住二爷。”
    程弦面色铁青,“然后呢?”
    叶知珩见他面前的那盏茶已经没了热气,忙给他换了一盏,“二爷信以为真,让我继续取悦殿下,还教我……教我说了税改的事情。”
    程弦看着新换的茶水,却半点饮用的兴致都没有,只是问他:“荆南为什么要教你说税改的事情?李汉文也是他教你说出来的?”
    叶知珩连忙点头,“他要我千万记得带上李先生,至于为什么,他没跟我细说。一开始我不懂,也没细问,只知道照办就好。直到昨日听闻皇上因税改之事斥责了殿下一顿,才道听途说着知道了李先生从前与皇上是敌对,二爷此举就是想挑拨殿下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他脸上一片歉意,对程弦道歉说:“是我让二爷当枪使了,害得殿下凭白被皇上责备了一顿。”
    不想竟还料了个正着。
    程弦克制着心底的翻腾,对他道:“继续说。”
    “白天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二爷的用意。但是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叶知珩趴在茶案上,往程弦那边够了够,故意压低声音道:“若是按照他原定的计划,我姐姐这会子怕是已经有孕了。可偏偏事与愿违,来到殿下身边的是我,加之我这么一说,他便决定将计就计,利用我来挑唆殿下与皇上的关系,进而父子离心,他就能做皇上当年做过的事情了。外面不是都说二爷对他的那些下属极好吗?到时候他若是要起事,连烽营的军士会不帮他吗?”
    程弦挺直着背,坐得一动不动,此时反倒平静了下来,脸上没有任何起伏,问他道:“既如此,那他传话给你的信件还在吗?”
    叶知珩早有准备,摇头道:“二爷嘱咐我看完就烧。”
    想来也该是如此。
    “殿下,”叶知珩见他阴着脸不说话,小心翼翼地去扯了扯他的袖口,“税改的事情我也是后知后觉,当时只觉得二爷提的这些可以为殿下分忧,并没有多想。殿下若是要罚我,我绝不推卸。”
    “孤如何信你?”程弦总算开口,看着他问道:“你敢起誓未说半句假话吗?”
    叶知珩想也不想就竖起右手三指:“苍天在上,厚土在下,若我叶知珩今日说了半句假话,就叫我死在殿下手中,绝无半句怨言。”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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