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
    三月的某个下午，风轻云淡，柔和的阳光透过还未长出叶子的梧桐树，洒落在校内的一条大道上。刚从操场出来的五个穿着校服的男孩，有说有笑，一路打闹着，向教学大楼走去。一声纤细而又果断的叫声吸引了男孩们的目光，大伙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路旁。
    树下站着一靓丽的女生，笑眸盈盈，长长的马尾高高束在脑后，束发的皮筋上套着两个淡绿色的玻璃珠子；白衬衫外面套了一件轻柔的带网眼的毛衣，衣服左胸口上工工整整别着校徽，下身藏蓝色的校裙及膝，露出白皙而匀称的小腿。女孩看上去有些纤瘦，但脸上的神情和眼中的目光都透露着十足的自信与高雅。见所有人睁着好奇的眼睛为她止步，唯独那手中抱着篮球的男孩不知在想什么心事，仍继续前行，她有些歉意地笑笑，冲着那抱篮球的男孩提高了嗓门。
    “顾之晖！”
    顾之晖这才将目光收住，转向路旁的陌生女孩，上前一步，一脸不确定。
    “你叫我？”
    女孩点点头，伸手从短裙口袋中取出一样东西晃到他面前：“这是你的身份证吧？！你把它掉在阅览室了。”
    “真的？”
    顾之晖连自己什么时候丢失了身份证都不知道，此时疑惑地接过女孩递过来的身份证，连连道谢：“真是太感谢你了。”
    女孩抿嘴笑，解释道：“是别人捡到的，交到了学生会，刚刚看到你在操场打篮球，正好我也想下来透透气就给你送过来了。”
    “那还是得感谢你啊。”
    “那你要怎么谢我？口头上的可不算啊。”女孩眨眨眼，微笑着上下打量他。
    面前的男孩长得白净温和，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泛着一股阳光般的温暖，蓝色的校服衬衫扣子全部敞开着，露出白色的汗衫，脚上的一双跑鞋虽然已被磨得破旧，但却洗刷得很干净。
    顾之晖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女孩会说这话。
    一旁的男孩见他有些窘迫，推搡了他一下，帮腔道：“就是啊，刚好领了奖学金，就请人家吃一顿吧，听着有份哦！记得带上我吆。”
    他此话一出，立刻遭来其他三人的围攻。
    “你小子，还惦记着他的奖学金哪，有本事自己也去挣一个。“
    几个人又打又闹，愣在一旁的顾之晖不知该如何回应女孩的话，只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同学是哪个班的？”
    这句看似不会出错的话一出，他的胳膊立刻被人拧了一下。女孩似乎也没有料到顾之晖竟然不认得她，眸中掠过一丝诧异后很快展眉一笑。
    “跟你闹着玩的，还当真了。再见。“
    女孩转身离去，男孩们转而攻向他。
    “喂，顾之晖，我说你小子读书是不是读傻了？这是我们学校赫赫有名的，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校花方雨婷。是撸狗们的梦中情人，我们陆俊宇的女神啊。”
    被称作陆俊宇的男孩斜着眼睛看顾之晖，乍舌道：“就算是书呆子肯定也知道啊，你是第一天来我们学校吗，大哥，你在这里三年了啊。他们几个天天拿我跟她开涮，你的耳朵装了过滤器啊，还是你TM是外星人啊？”
    “小俊宇是不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哎，掉身份证的为什么不是我呢？”一旁的男孩幸灾乐祸，学陆俊宇的样子扮伤心状。
    “我之前又没见过她。。。”顾之晖对伙伴们的指责和嘲弄不以为然，张嘴申辩，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又挨了一下。
    “你小子还是男人吗？”
    “要我看要么是男人中的败类，要么有断袖之癖啊。”陆俊宇认真地揣摩着看哪种可能性大。
    “什么是断袖之屁？“
    有人也有同样的问题，却不好意思提出来，剩下三人将鄙夷的目光投向提问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你小子，让你多读点书，就你那样还想泡妹？！“
    “到底是什么意思嘛？“被嘲笑的男孩恼羞成怒，大声嚷嚷道。
    “就是男同的意思啦！“
    “那就说搞基，说耽美，玻璃都行，非要说什么屁，这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新名词？老子这两天被老妈逼得没上网，没想到就落伍了。“
    一席话把另外三个人说得差点吐血。
    “张家豪，真有你的，是癖好的癖，不是放屁的屁啦！“陆俊宇此话一出，一群男孩实在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打闹说笑间男孩们进了一间教室。教室门的左上方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高三（2）班字样。
    “张家豪，李老师让你放学后去下她办公室。“
    一进门，班长便冲他们几人喊了一嗓子。张家豪的脸色一下晴转阴，兄弟们像是要抚慰他自求多福，无比同情地在他肩上拍了拍，各自坐回自己的座位。
    “下节音乐课改为自习课。“班长又喊了一嗓子，一阵切嘘声响起。
    自从进入高三，除了体育课没有被剥夺外，其它一些跟高考无关的课都被取消了，顾之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当下拿出厚厚的复习资料，准备做今天的功课。今天对他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他得抓紧时间完成功课。
    “你们想知道刚刚在下面发生了什么事吗？“张家豪好像忘了放学后班主任要留他的事情，想起刚才的事，拍拍前排，又将头扭到后排，故作神秘状。
    邻桌的男生不以为然，嘲笑了一句：“能有什么好事，怎么？你说服顾之晖请客了？“
    上午班主任宣布上学期校奖学金获得者名单，高三（2）班顾之晖获得了一等奖学金。张家豪嚷嚷着要让顾之晖请客，这事全班都知道。
    “兄弟，哪能啊，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张家豪的话音未落，前排一女生立刻转过头来，一甩手将一支圆珠笔朝他脸上扔去，并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他。
    “喂，你不是不知道之晖他家境不好，再说了，奖学金是用来请客的吗？像你这样一直拖班级后腿的学渣，还能吃得下人家用奖学金请客买来的东西吗？真是恬不知耻，我要是你就买块豆腐拍死自己得了。“
    顾之晖并不理会张家豪的激将法，但提到家境不好，他手中的笔停滞了一秒，随即又飞快书写起来。
    张家豪一不留神被圆珠笔砸到，看着周围吃吃笑的同学，也不生气，将笔拾起，毕恭毕敬还给那女生，嬉皮笑脸道：“三娘教训的极是，小的知错了，您消消气。“
    “再让我发现有下次，你就死定了！“那前排女生威胁完，又冲他悻悻瞪了一眼，这才拿了笔转回身子。“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张家豪邻座的男生啧啧叹道，接着刚才的话题问：”到底是什么好事，神秘兮兮的？“
    “我们哥几个刚才在楼下遇见方雨婷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这算什么事啊？“
    “别急啊，听我把话说完。顾之晖把身份证弄丢了，方雨婷亲自给送了过来。。。”看着大伙的反应程度不强烈，张家豪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继续道：“最重要的是顾之晖这书呆子连咱们学校风云人物方雨婷都不认识，还问她是哪个班的，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果然后面这句话引起了一阵骚动，有好事的男生冲顾之晖喊道：“之晖，你知道我的名字吗？”课堂上一阵哄堂大笑，顾之晖头也没有抬一下，继续做着他的功课。他早已习惯在嘈杂的环境中摒除一切干扰，专心致志。
    “你说方雨婷亲自送来给之晖？她怎么。。。知道之晖是哪个班的，而且认得你们当中谁是之晖？”被唤作三娘的女孩转过头来，脸上尽是疑惑不解。
    张家豪被问哑了，感觉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也是啊。”他摸了摸头，没有答案。
    “通常来说，若是有人捡到东西上交，学生会的人都是用广播通知失主前去失物招领啊，哪会多此一举。。。”
    “三娘“的一句话一下点拨了张家豪，他顿时如茅塞顿开，站起身激动得叫道：”哎呀，顾之晖，你要交桃花运了。“
    他的这句话刚出，尺，橡皮，本子，揉成团的纸顿时从各个角度飞来砸向他，他一边躲闪，一边叫道：“我说你们还别不信，我们之晖人长得帅，学习成绩又好，方雨婷她很有可能是看上他了。我现在想想，她刚才看他的眼神不太一样啊。“
    “啪“的一声巨响，黑板擦被人重重摔在了讲台上，紧接着一阵尖锐的喝骂声响起，喧闹得像集市一样的教室立刻噤若寒蝉。
    “你们这上的是自习课吗？！不想学习的就给我滚回家去！别在这里浪费时间又妨碍别人。“
    讲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面带愠色，剧烈起伏的胸膛让人担心她的肺是否会被气炸。她用犀利的眼神扫射了教室各个角落，极力控制心头怒火。大约停顿了一分钟，她才开始语重心长又无可奈何的说教。
    “离高考还有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你们都准备好上战场了吗？爹妈含辛茹苦把你们养大，供你们上学，为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他们自己吗？老师对你们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地教导，为的又是什么？难道是为我们自己吗？你们还年轻，脚下的路还很长，成功在此一举，现在努力了，就算将来失败也无怨无悔，但如果现在不努力，我敢担保你们将来一定会后悔。你们都十八九岁的人了，不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有些话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大道理小道理我也说了很多遍，怕是你们听得耳朵也要出茧子了。总之啊，你们多向顾之晖同学学习，他是这个班年纪最小的，学习条件也没有你们好，成绩却比你们优异得多。班长，谁再闹事，你就把他名字记下来给我。“
    “是。“班长条件反射般站起身，感觉自己没有能力管好班级秩序，脸上带着内疚。
    李老师走后，教室里的几个燥热份子还算安静，自然不是因为李老师一番说教起了作用，而是因为刚刚张家豪的那番话。
    大伙儿不敢再大声喧哗，于是采取了另一种传统方案，用纸条传递信息。
    不一会儿，张家豪的桌上多了一堆纸条。
    “顾之晖每学期都拿奖学金，虽然不是学生会的干部，但学生会的人认得他也很正常。”
    “老师们最喜欢顾之晖这样的乖学生，肯定经常谈起他，拿他当正面教材，我敢说其他班级的同学也有很多人认得他。这有什么稀奇？”
    “只不过送个身份证么，至于吗？你们想太多了。”
    “我听说方雨婷出生名门，还有个在北大学生会里的男朋友，她应该不会看得上穷酸的顾之晖吧？”
    “别一咋一呼，捕风捉影的事别拿来乱说，方雨婷会看上顾之晖，我的姓就倒着写。”张家豪笑了一下，他知道写这纸条的同学姓王，外号王八。他将纸揉成一团朝他扔去，低声喊道：“到时候看我不揪着你的尾巴，把你这王八倒着拎。”
    “好了，都安分点吧！不想学习的也不要影响了别人。”班长实在忍无可忍了，出来行使班长的权力。
    顾之晖笔动得飞快，周围因他而起的嘈杂一点都没有让他分心，他正被一道数学难题困住，将笔在指间旋转着，苦苦思索。
    “之晖，”前排的女生转过脑袋：“这道题怎么解啊？可以教教我吗？”
    顾之晖凑过去看了一眼，是一道比较复杂的物理计算题，不是三言两语能讲完的。他抬眼看了下黑板上方挂的时钟，有些歉意道：“对不起啊，我今天赶时间，你问下俊宇吧。
    女孩有些失落，哦了一声，坐回了座位，但却没有往陆俊宇那边看。
    “叮铃铃“下课的铃声一响起，顾之晖第一个起身收拾桌子。张家豪出其意料地看着他，平时他可不会走这么早。
    “顾之晖，有约会啊？“
    几个女生闻言，不约而同抬头。
    顾之晖笑了笑，背起书包，冲他做了个鬼脸，嘲讽道：“你不是也有约会？别让李老师等太久哦。“
    堂上一阵大笑，张家豪抄起桌上的书朝顾之晖砸去，骂道：“你小子，就得瑟吧！“
    顾之晖抱着书包，身子一闪，向教室门外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