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来生续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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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来世再逢君……”那仿若玉树琼苞堆雪的女子用尽全身力气撞向皇帝的梓宫,她的身子渐渐瘫软,双手却仍紧紧巴住梓宫,脸上绽放出如盛世牡丹般瑰丽的笑容。那一身洁白的孝服,亦变得如这世上最美的花儿一般鲜红,就好像那新嫁娘的嫁衣。那飞迸四溅的血浆,亦是让人触目惊心……
躺在病床上的甄希泪流满面、眉头紧蹙失声大叫:“不要——”
“甄希,你醒了?”甄家父母与阿鸿急忙上前。
甄希额头满是汗珠,惊惧着坐了起来。心,依然剧烈得疼着。
“甄希,你总算醒了,都快把我们急死了,你到底是怎么了呀……”甄母抱住甄希便大声哭了起来。
“妈,我没事,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怎么了?”甄希使劲砸自己的脑袋。
“别打,打坏了。”甄母阻止道。
甄父接声说:“阿鸿说你从泰陵出来后心脏疼得受不了,然后就昏迷不醒,一直到现在。”
“对,是的,心好疼。”甄希疑问道:“我是有什么病吗?”
“医生说你一切正常。”阿鸿郁闷道:“只是大脑思维处于游离状态,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你绝对没有病。”
“孩子,现在还疼吗?”甄母关切地问道。
现在,疼,肯定还是疼的。甄希手捂着心口,突然注视到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质地细腻,光洁滋润,柔和如脂。
这扳指,是两个月前在北京游玩时遇到的一位古玩收藏好友送给他的。
梦,刚才的梦中,似乎也有这么一枚玉扳指,好象,好象是一对。
“这扳指是十三弟亲自选材,亲自画样,亲自督造所赠的……”
“你真是不学无术,嫁给满人这么久竟还不认识满文……”
“这上刻的是满文‘禛’……”
“你瞧,这便是满文‘兮’字儿……”
“咱们的名字合起来便是‘禛兮’,即为‘珍惜’,咱们可都得珍惜……”
“甄希,你怎么了?”阿鸿叫了他一声。
甄希抬起头来:“你刚刚叫我什么?”
“叫你甄希呀!”阿鸿莫名其妙道。
“甄希……珍惜……禛兮……”甄希喃喃道。
“孩子,你不是傻了吧?”甄母急道。
甄父忍不住道:“别乱说,孩子醒了是好事,你疑神疑鬼干什么,让他好好休息一下,然后我们一块回家,回天津,或者去北京再做个详细的检查。好了,别打扰他了,我们先出去。阿鸿,你累了几天了,回饭店休息下吧。”
“甄希……”阿鸿不舍道。
甄希突然觉得对她有些生疏,有些难以接受,她的容颜似乎也在变得模糊。他轻轻脱开她的手,温声道:“这几天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无奈之下阿鸿只好回到饭店休息,甄氏夫妇坐在病房外的座椅上等候。
甄希的思绪很混乱,他抱住自己的头,使劲摇晃,却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最后只得打开电视,以期许能够转移一下注意力。
电视的摇控器坏了,只能开关机,没法换台。
某台正在播一个类似于《百家讲坛》之类的栏目。自从央视用一张桌子,一个个教授创造了一系列的收视奇迹之后,广大地方电视台也纷纷效仿,一时间,此类节目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层出不穷。
这一期讲的是《康熙三十五子》。
某教授端坐在讲桌前,德高望重道:“皇十四子胤祯或说胤禵,序齿排行十四,实则为康熙第二十三子,也是雍正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胤祯呢,是个年轻有为、战功赫赫的大将军王……”
“哼!”甄希不满道:“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从小到大,他可曾把雍正当自己的亲哥哥待?整天帮着老八跟自己亲哥哥添堵,打了两场胜仗就不可一世,自以为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
“皇十五子胤禑……”
走廊内的甄母坐立不安道:“不行,我还是想进去看看,我不放心,万一他在里面不舒服却又没法叫我们可怎么办?”
甄父劝道:“可他要是睡着了,你不是吵着他了吗?”
“我轻轻的,不会吵着他的。”甄母爱子心切,还是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走进了病房。
“皇十六子胤禄,实为康熙第二十六子。早年很受雍正和乾隆的恩宠,到了乾隆三年,犯事夺爵,仍厚与田宅。四年,乾隆皇帝查其与废太子胤礽之子弘皙往来‘诡秘’,有造反嫌疑,停双俸,罢都统……”
“怎么可能!”甄希用力拍了下床铺,郑声道:“老十六怎会做出这种事?肯定是栽赃陷害!弘历啊弘历,你……”
“甄希,你怎么了?”甄母看着他对着电视为古人如此义愤填膺的样子,满腔狐疑。
“妈。”甄希唤了声道:“我没事。”
“你真的没什么吗?”甄母抚上他的额头。
说话间,甄父也走了进来:“看你,尽影响儿子休息。”
“不关妈的事,啊——”甄希再次手捂心口,神情痛楚。
“怎么了?又疼了?我去叫医生!”甄氏夫妇同声急道。
“等一下。”甄希的额头上已隐隐冒有汗珠,脑海中又闪过梦中那个女子的身影,她最后那一身白,一身红……
“胤禛,来世再逢君……”
“胤禛——胤禛——胤禛——”
泰陵那个女孩子!
甄希猛然抬头,如茅塞顿开:“我知道了!是她,是她……”
“孩子,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你先看住他,我去叫医生。”
“不用了,爸、妈,我没事了,我找到原因了,我必须去泰陵一趟。”甄希匆忙起身下床。
“不行,你身体还没好呢,而且你去泰陵万一再发作可怎么办?”
“如果不去泰陵,我这辈子就永远好不好了了。”甄希一手拉着父亲,一手拉着母亲,郑重道:“爸、妈,让我去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让阿鸿跟你一块去吧。”甄父提议道。
甄希心头一紧:“不用了,让她好好休息吧。妈,替我照顾她。”
“那,你要小心啊。”甄母还是不放心道:“我跟你爸陪你去吧。”
“不用,我不开车,打车去,不会有问题的。”甄希快速穿好鞋袜:“我去了,我没事,真的没事。”
“可是……”甄母还欲劝阻。
“让他去吧。”甄父叹口气道:“记得有事及时给我们电话。”
“好。”
甄希出了医院大门便坐上一辆出租车,直奔泰陵而去。离泰陵越来越近,他的心,也抽搐、压抑得更厉害,甚至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先生,你没事吧?”司机担心道。
“没事,我有些晕车。”
到了泰陵,甄希强忍着疼痛来到雍正的宝顶跟前。这里,早已不见了当天的那个女孩子。那时,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到泰陵来了,可当他再次站在这里的时候,他才发现,宝顶下面的那位雍正皇帝,竟然与自己休戚相关。
“庄周梦蝶,庄周梦蝶,我究竟是庄周,还是蝴蝶?或者说,庄周就是蝴蝶,蝴蝶就是庄周?”甄希在宝顶前潸然泪下,泉涌不止,他却无法控制。梦里的一生,究竟是谁的一生?梦中的女子……想到她,甄希竟痛苦地“呜咽”了起来。
“先生,我们快要下班了,明天再来吧。”负责泰陵清扫的工作人员拿着笤帚劝道。见甄希无动于终,嘀咕道:“又一个神经病,那女的才刚送走没几天,又来一个……”
“哪个女的?”甄希急忙抓住清洁人员的肩膀:“你说哪个女的?是不是三天前在这里大哭不止的那个女孩子?”
“干什么呀你,你先放开!”清洁人员不快道。
甄希略松了松手劲,却依然没有放开他,神情凝重道:“麻烦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好吗?我必须找到她,她对我很重要!”
“很重要?有多重要?她是你老婆啊!”
“这……”甄希有些迟疑,尔后笃定道:“对,她是我老婆!”
“那你当时不管她?”清洁人员翻了个白眼道:“白眼狼!一点责任心都没有,自个老婆在这都快唱梁祝,扑坟吐血了,你也不来看看她……”
“扑坟吐血?”甄希心中又是疼痛万分,双手用力,指甲都快要深深掐入清洁人员的肩头。
“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再不放开我就叫保安了啊?”清洁人员挣扎着。
“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在哪里?”甄希急切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她不是你老婆吗?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哪能知道?”
甄希无望地松开了清洁人员,仿若被抽去了全身气力,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心中数不尽的悲伤与凄凉。
清洁人员见状,终于松口道:“那个,你去办公室问陈主任吧,那天他处理的这件事。”
甄希听闻,猛然立了起来,欣喜若狂道:“谢谢,谢谢你,非常感谢你!”话毕便飞速往来时见到的办公室跑去。
“真是一对神经病。”清洁人员摇摇头。
来到办公室,甄希找到那位陈主任,表明了来意。陈主任抱歉道:“这个,当时那女孩子哭着哭着就晕倒了,我们也找不到她的亲属或是同伴,只好把她送去医院。但是没多久,她就被一个年轻人给接走了。”
“男的还是女的?”
“是个小伙子,一表人材的。”
甄希失魂落魄地走出泰陵。我以为,她在等我,她应该是在等我的,不是吗?
回到医院,甄氏夫妇看见甄希这个样子,又是一番担忧着急,甄希只淡淡说了句:“办出院手续吧。”
天津。
“你到底什么意思?”阿鸿强压着怒气:“只去了一趟泰陵,你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对不起。”甄希满面愧色。
“对不起?”阿鸿的眼中似有泪光,她抿抿嘴,吸气道:“说对不起有用吗?我看你就是中了邪!”
“不,没有,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甄希坐在椅子上,哑声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我都毫无怨言。只是,暂时别让我父母知道这件事……”
“姓甄的——”阿鸿突然厉声叫道。
“你小点声。”甄希站了起来。
阿鸿苦笑道:“我终于明白了,你也终于说实话了,哪怕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也总有一天会说实话的。其实,你并没有爱过我,对吗?”
“阿鸿……”
“从始至终,你都没有追过我,而是我在追你……”阿鸿顿了顿,哽咽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从小就跟在你身边,我不准你看别的女孩子,不准你和别的女孩子说话,不准你和别的女孩子交往,你都答应我,你统统都做到。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你爱我、疼我,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恰恰是因为你不爱我,也不爱任何一个女孩子!所以你才能……”
“我没有想过什么是爱,或者我究竟爱不爱你,这对你来说的确很不公平。但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绝对没有骗过你,从小到大,我身边的女人,也绝对只有你一个……”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阿鸿打断他道。
“我一直以为,我会和你结婚,一起老去,一起过一辈子,因为我已经习惯了每天都有你在身边。如果没有这件事情发生……”
“你真的认为你找到真爱了吗?就因为一个梦?你多大了?你不是小孩子了你知道吗?”
“不管那个梦将会给我的生活带来怎样的改变,也不管她是不是我的真爱,我只知道,我要找她,一定要找到她!”甄希目光坚定道。
“好!”阿鸿喘着粗气痛快地应声道:“好!祝你好运,祝你幸福,我走了。”说完,便转身离开。
“阿鸿……”
阿鸿停顿了一下,回首道:“我可以当你是发神经,我可以当你是中了邪,我们说好了下个月就移居台湾,我爸已经开始在那边给我们筹备婚礼了。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如果你想好了的话……我会等你到八点五十五。”阿鸿步出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望着阿鸿离去的背影,甄母不解地向跟出来的甄希问道:“她怎么了?”
“没事,又发脾气了。”甄希双目失神,低低道。
“哦,阿鸿虽然有时喜欢发个脾气,耍个性子,但还是个好女孩,你要珍惜她,等会打个电话或是过去一趟哄哄她……”
“嗯,知道了。”
天津东丽机场,八点五十五分。
“你终于来了。”阿鸿欣喜万分、满面笑容。
甄希也带着笑,却有些局促,缓缓道:“你,要好好保重……”
阿鸿如落深渊,心底透向四肢百骸的冰凉,面上却仍僵硬的保持着微笑:“你,是来送我的呀!”
“嗯,是的。”
“哦,好,你,你也要保重呀!”阿鸿的音色有些失控,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以入耳。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甄希诚恳地说着,却不敢再去看她一眼。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你也一直是把我当亲妹妹的。”阿鸿咧嘴笑了笑:“好了,飞机要起飞了,我进去了。”
“你,走好。”除了愧疚,他的心里也有不舍。
“嗯,再见。”阿鸿微笑着转过脸,拖着皮箱,正欲离去。
“阿鸿——”
“甄希——”
阿鸿飞奔着扑进甄希怀里,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他。甄希轻轻抚着她的头:“对不起……”
飞机已经开始起飞,甄希望着它渐行渐远,慢慢升上蓝天,心中百味杂陈。离开我,你会遇上一个真正爱你的人,那会比跟我在一起,幸福很多。以前我并不知道,而现在我明白了,婚姻是不能勉强的,只因为那个梦,我知道我有未完成的事情,即便我与你在灯火阑珊处执手相看,心中也永远会想着梦中那个纤弱的身影,原谅我……
机舱内的阿鸿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委屈与痛楚,失声大哭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这个男人而流泪。
前方的路虽然是未知的,亦是我要坚强走下去的。不爱我的人也不值得我去爱,我会过得更好,活得更精彩!二十多年我们一起走过,我哭,不是因为你,是哭我逝去的青春,我最美好的日子,竟不是和一个爱我的人一起渡过。不过一切还不晚,我还年轻不是吗?不爱我的人不值得我去爱,一定会有个爱我的人在等着我,我哭完这一场,和你,和过去,彻底再见。我相信自己能做到,我也一定要做到。不爱我的人不值得我去爱,爱我的人在等着我……
“小姐,你怎么了?”一个温柔而关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修长的手指递上一包纸巾。
阿鸿抽泣着缓缓抬头,那是个儒雅清举的白衫男子。丰神俊朗、温润如玉这八个字,竟仿佛是刻在他身上一般。
阿鸿走了以后,甄氏夫妇才知道他们分手的事情,而分手的原因,竟然是一个荒唐的梦!
甄母无法接受这件事情,气得住了一个星期院。
送走阿鸿,又把母亲接出院以后,甄希做了他一直准备做的事情,去北京。
“喂,我到了。”
“嗯,你开车来的啊?你不是说要去台湾吗,我以为你差不多已经走了呢,好,我马上到。”
“真是大忙人啊‘玉王’!”
“老哥你就别笑我了,这趟来北京,应该不仅仅是专门看我的吧,什么事儿?”“玉王”进门后与甄希一同坐在沙发上,畅快道。
“我想问问这枚扳指的来历。”甄希拿下大拇指上的雕龙扳指,放在“玉王”眼前。
“玉王”接过扳指,笑道:“当时不就跟你说了吗,清宫御品,据说是雍正皇帝戴过的,只是据说。好象原本是一对,另一枚下落不明,只是好象。另外,和田玉,玉中极品……”
“送给我的原因就只是因为上面用满文刻有我的名字xi,并且你与我一见如故吗?”
“对啊,我就是捣腾玉器古玩的,家中不缺这些。虽说这是一块极品,用过去的话就叫价值连城,可它于你更有意义,我的直觉告诉我,它是属于你的。”
甄希从“玉王”手中接过扳指,神情黯然道:“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的一生,将因它而改变。一个月前,我去了趟河北易县的泰陵……”
“我上个月也去泰陵了!”“玉玉”打断他道:“可惜没遇上你,真是不凑巧。不过,我倒有桩奇闻说给你听听……”
“其实我来是想跟你说……”甄希对他的奇闻并没有什么兴趣。
“有个女孩儿在泰陵演梁祝啊……”
“老弟,你先听我说好吗……”甄希心情急迫道,却突然回过神来:“你说什么?有个女孩儿在泰陵演梁祝?她长什么样子?什么时候的事?”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你快说啊!”甄希扶上他的肩头。
“好了我说,再不说就要被你摇散架了。”“玉王”笑了笑道:“我从泰陵出来以后,正好陪我爸去医院接他的一位老战友出院。然后病房里突然送进来一个女孩儿,说是在泰陵哭雍正皇帝哭晕了。听到之后,我都快晕了,真是什么人都有。收拾完东西,我们正准备出去,隔壁床的那个女孩儿醒了,拉着我的衣角不让我走,我一瞧这驾势不好看,就让我爸他们先上车等着,我随后就到。见人走干净了,我就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她也不吱声,我一着急说你再不出声我走了啊。她就又哭了,说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理我了,只剩我一个人了之类的。我说妹子,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要是怪我不理你呢,我跟你说两句话不就完了吗,关键是我不认识你啊;你要是怪雍正皇帝不理你呢,我可就没办法了,我就是像小说里写的穿越了也没办法,他可是皇帝呢。那女孩儿越哭越伤心,我一着急说了句特损的话,到现在都特后悔……”
见他欲言双止,甄希追问道:“你说了什么?”
“我……哎……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想逗她开心的,谁知道就正好说她心坎上了。我说你要是真想雍正皇帝,就给去他守陵好了。结果……”
“结果怎样?”甄希急声紧问。
“结果她说她正有此意,这会儿更坚定了这个想法,谢谢我的建议!我的天哪,我真不是故意,那女孩儿玩命地往外冲,要去给雍正守陵,我是怎么拦都拦不住。你说这么个花样年华的小姑娘,就跑去给躺那快三百年的雍正皇帝守陵去了,多可惜啊……”甄希的泪水,忍不住的滑落,心,又开始剧烈得疼痛着。
“玉王”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泪水,接着说道:“我跟她说迷恋偶像要有个度,像她这样已经是种病态了,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要迷途知返啊,可她却只是笑,说他已经忘了她,不要她了,能够这样和他在一起,已经是此生最幸福的事了。你说她这样,我哪能放心哪,我就让我爸他们先走别等我,回去再和他们解释。然后我就把那女孩儿带出医院,让我一干妹妹看着她几天,最后实在拗不得,只得陪她又回了泰陵。”
也就是说,陈主任把她送到医院之后,亲眼见她被“玉王”接走,所以才不知道她的下落,而我跟陈主任告辞之后,他们又回泰陵来了,这才如此的错过了。甄希紧跟着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到了泰陵,她非要跟那应聘泰陵清洁工,虽然她神志清醒,举止端庄大方,可人家还是以为她精神有问题,哪敢要她啊,让我把她带家去。我说我原本不认识她,我是陪她来的,也特迷雍正。可是最后,看她伤心欲绝的样子,我心就软了,说你们收下她吧,她不是闹事儿的,大不了你们收她,工资我给开。她当时的表情还真挺感激我的。只是说完那话我又后悔了,这到底是帮她还是害她啊!哎,于是她就守在那里不走,说自己就是雍正一粉丝,只想为偶像做点事,等哪天够了也就回去了。泰陵工作人员见她声泪俱下,言真意切,态度诚恳,就同意让她临时在那干两天,我正说下个礼拜去看看她的呢,也不知现在还在不在那了……”
“在,肯定在。”甄希神情凝重地站起身道,然后拍了拍“玉王”的肩膀:“谢谢你,十三弟。”
“什么?你说什么?喂,你去哪里?”
“回泰陵——”甄希的声音渐行渐远。
泰陵隆恩殿内,兮兮每天都会仔细地擦拭雍正皇帝与孝敬皇后的灵位,每天都会跟他们说话,只是,不知道他们还记得吗?记得以前在一起的日子,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
抚摸着他的灵位,就能触到他的温度了吗?一滴眼泪滴到灵位上,兮兮急忙去擦,连底座都不放过,尽管她已经都擦得光可鉴人,还是不愿放手,他爱干净,不能弄脏了,绝不能有一丁点儿的脏……
正在反复擦拭间,突然灵位的底座弹开一个小盖,里面滑出一枚扳指,正是当年允祥为他们打造的那对羊脂白玉扳指中的雕凤扳指,扳指的里圈,用满文刻着他的名字“禛”。
辗转近三百年,终是回到了她的手里。是谁将胤禛的灵位安了机关并放进了这枚扳指?这都不重要了,兮兮重新戴上这枚玉扳指,其实,她只离开它一个月,而它,却已离开她三百年了。
回来了,兮兮握着扳指流泪,终于回来了,只是,胤禛,你什么时候也能回到我身边?
远处的甄希看着这一幕,心头的酸楚代替了疼痛,他轻轻踏上台阶,湿了眼眶温声道:“我回来了。”
熟悉而又魂牵梦绕的声音传来,兮兮定在了原处,不敢置信:“这是梦吗?”
“不是梦,我真的回来了。”甄希站在她面前,泪水滑过满是笑意的脸。
“你还会再走吗?”兮兮痴痴地问着。
“永远不会!我与你说好了,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直到三百年后,我依然都会记得你!”
“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二十五年来,甄希第一次笑得如此辛酸而又快活。
“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兮兮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竟不知是哭还是笑,是痴还是呆了。
甄希伸出手来:“走,我们回家。”
兮兮缓缓松开抱着的灵位,腾出一只手来,颤抖着放入他手中,噙满泪水又眼怔怔望着他:“回家?”
“对,回家。”他脸上,那是世上最温暖的笑容。
一个深深的拥抱,似乎已经迟来了三百年。
泰陵的神路上,他牵着她缓缓走过。前面还有一生,或者生生的路,他都要牵着她一起走。夕阳的余晖映射出他伟岸的背影,她纤弱的身躯,还有他们的双手,那样温柔、坚定得紧紧缠绕在一起,牵住彼此。
“小张啊。”陈主任羡慕道:“那首诗怎么说的来着?”
“哪首啊?”
“就是那个我牵着你的手,跟你一块老那个……”
“哦,那首啊。”小张清清嗓子道:“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嗯,年轻人,有文化,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