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六章:风拂林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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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十一月初四日,抚远大将军王胤祯领功回京陛见、述职。
几日后,胤禛奉命冬至祭天。
满朝文武,天下臣民都认为胤祯是毫无疑问的储君了。皇上身体时好时坏,大将军王想是随时都有继位的可能。
自从回京以后,胤祯府上每日门庭若市,宾客满盈,门坎都被踏烂了,一个月内接连换了好几副。
胤祯起先刚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之即,就意识到康熙对他的莫大信任,因而更加垂涎未来的皇帝宝座。他早在临行前,就同胤禟频繁接触,对胤禟说:“皇父年高,好好歹歹,你须时常给我信息。”到了西宁后,更是和胤禩、胤禟、胤誐密信往来,曾无间断。
胤祯此番携功回京述职,胤禩与胤禟、胤誐等人更是卯足了全身的力气为他收买人心,在胤禟名下的商馆、酒楼砸上血本给胤祯宣传造势,声势强大的,几乎令兮兮也一度产生幻觉,好象将要登上帝位的果真是胤祯。
由于永珅是胤禛的长孙,胤禛是寄予了一定期许的,而他又对弘时早已失望,所以便命将永珅交由福晋那拉氏抚养。弘时虽不能违抗父命,可在心里,这芥蒂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了。
兮兮与那拉氏在逗弄着永珅:“你瞧,笑了笑了,真是可爱啊。”
“还真是像弘时小时候。”那拉氏抱着永珅宠溺道:“小永珅要快些长大哟,我可在等着你叫我一声玛嬷呢。盼到今日,终是抱上孙子了……”
“是啊,我也盼着他能叫我一声玛嬷呢。”兮兮也在心里暗叹,我都是当奶奶的人了,哎,真是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可永珅,却注定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回到若水阁,兮兮还在想着小永珅粉嘟嘟的小脸,令她忆起了当年的姞儿、当年的弘晖、弘昐、弘昀,还有弘时……
“格格,三爷送来的东西。”小囡手捧一幅画卷进来禀报。
兮兮接过画来,展开一看,竟是一幅藏僧的画像,旁边注满了陌生的文字,在电视上瞧过,应当是藏文。这是?
“格格,背面儿还有字儿呢。”小囡提醒着,帮兮兮把画翻过来。
原来这就是仓央嘉措,真是世间难得的美少年!怪不得念四会……画卷的背面用汉字写着“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上师法座”,另外还写有他那首长的不能再长的《七绝》。这翻译的汉字写的苍劲有力,看的出乃是出自书法大家的手笔。
弘时送的?“三爷人呢?”兮兮忙问道。
“刚在门口,现在想是回去了吧……”
不待小囡小说完,兮兮便拿着画,追出了屋子。
“弘时——弘时——”弘时走的很慢,兮兮在他身后喊着。
弘时的背影缓缓停了下来,转过头,云淡风清道:“姨娘有何吩咐?”
“这画,从哪里来的?”兮兮捧起手中的画。
弘时看了一眼画,淡淡道:“十四叔差我转交姨娘的。因阿玛曾命我再不可踏进这院子,所以,弘时方才在门口也不便多加详述。
胤禛再不让他踏进这院子……祸根,早已种下……
可十四怎么想起送我这幅画的呢?
见兮兮面现疑色,弘时接道:“十四叔当年西征之时,姨娘曾嘱十四叔多读些六世达赖的诗,想是十四叔以为姨娘喜欢,便寻了这物什。不过姨娘也不用多虑,平素凡有往来之人,十四叔全捎了些礼物的。”
原来胤祯还记得我当初的那番话,我当初是为了他好,他给我送来这幅画,虽无恶意,却也不是要我触景伤情么?看到这仓央嘉措,看到他的《七绝》,叫我如何能不为念四再哭一场?兮兮眼中,隐隐含有泪光。
“姨娘……”弘时见状唤道。
“哦,我眼里进了沙子。”兮兮揉揉眼,深吸口气,问道:“十四爷怎么会托你转交的呢?”
“方才在九叔的馆子,与八叔、十四叔他们一同喝了几杯……”
“弘时……”兮兮心下不安起来:“你……你不要和他们走的太近才好……”
“姨娘——”弘时似有不快,打断道:“八叔仁义,举朝无双。”
“可……”
“姨娘,弘时告退。”弘时微微低头,轻轻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兮兮站在原地,拿着那幅画,望着弘时的背影,怔怔出神。
“四爷……”小囡恭敬的声音传来。
胤禛来了?兮兮匆忙回头,却是弘历。
“姨娘,元寿与天申的风筝落在这院儿了……”弘历跨进院来,行礼道。
“四爷、五爷,奴婢给你们寻梯子去……”小囡望着挂在墙边梅树上的风筝道。
“你们都小心点。”兮兮淡淡地答着,欲回房去。
“姨娘……”弘历追上一步:“姨娘好象身子不适……”
兮兮皱起了眉头,弘昼见状,拉了拉弘历的衣角,弘历微微侧首,却也没有瞧向弘昼,便低声道:“姨娘回房歇息吧。”
“你们找乐子也小心些,莫要爬上爬下的,否则摔着碰着了,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弘历记下了。”
“弘昼记下了。”
“嗯,我回屋了,你们叫几个侍卫来爬梯子够一下风筝吧。”兮兮握着手中画卷,回头凝神看了一眼弘历,轻出一口气,转身回房。
她终于真正地看我了……她在想些什么?她为什么要叹息……
弘历握着手中的风筝线架,伫在原地,微风吹起了他的衣角,这个十一岁的少年,在这一刻,心中涌起一股小小的暖意,片刻之后却又疑惑。
“四哥。”弘昼用胳肘捣了弘历一下:“咱去把拉锡叫来,他功夫俊得紧。”
“嗯?”弘历匆匆回神:“好。”
兮兮回房后,展开仓央嘉措的画像,不住流泪叹息着。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从身后拥上她,熟悉的味道,她下辈子也能认出的味道。
“这便是仓央嘉措?”胤禛用胡子摩挲着她的额。
“嗯,是他。”
胤禛从兮兮手中抽过画卷,仔细端详着,又轻轻将画翻了过来,看了一眼,淡淡道:“十四弟的字儿。”
“我……胤禛……”兮兮慌忙解释着,他一向小气且多疑,这厢要是误会了,可不好收拾。
“你不用多说了,这么多年了,我竟会不相信你么?”胤禛将画卷了起来:“你还是不要看了,看一次便又要伤心一次……”
“胤禛……”兮兮拥上胤禛,将脸深沉埋进他的胸膛,胤禛抚着她的头,柔声道:“好了,莫要哭了……”
兮兮趴在胤禛怀里,抱在他身后的双手拿起他的发辫,用手指缠绕着,拿至眼前,竟发现了两根白发,一瞬,心疼的眼泪又泉涌而出。他心中装了太多的事了,这天下第一闲人,只怕比那日理万机的九五帝王更加难做。他说相信我,会不会心里还有疑问,只是为了怕伤害我才不说出来呢?我不要你把什么都憋在心里。
兮兮哽咽道:“这画儿,是十四爷托弘时转交的,十四爷出征前,我原跟他提过……”
“弘时又去见了老八、老十四他们——”胤禛搂着兮兮的胳臂突然加紧了几分力度。
兮兮心中一紧,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弘时,我可莫要害了你。
“弘时……他……他只是……”兮兮将脸从胤禛怀里抬起,望着他眼眸道:“只是碍于情面才去的,没有别的意思……”
“这个忤逆子,我还不了解他么?”胤禛微微发怒。
“弘时不是那样的……”兮兮的心中很乱,她也不知该如何去说,虽然她一直在努力着,可一切早已注定。“我们不要再说这个了,好吗?你还有别的儿子呢,还有小永珅呢……”
“我一向子嗣单薄,现在府中唯有语诗能……”胤禛看了下兮兮,她虽面无异色,可还是改口道:“但她又身子太差,是个长年抱着药罐的病秧子……”
“那你还舍得让她一个接一个不停的生?”兮兮嘟嘴问道。
胤禛一瞬愣神,忽又反辩道:“我心疼你,当年才不让你再生了的,怕你再遭罪,否则现在……”胤禛本想说否则现在早生了一打孩子了,却又咽了回去,怕惹她伤心,因为她已永远不能再生了。
“我明白了,原来爷心里疼着谁,就不让谁生孩子。敢情全府最不受宠的,就是侧福晋。”兮兮自顾点头道。
“呃……”胤禛“咳”了一声:“你可不要说出去……”
“你当我是傻子啊?”兮兮蔑了他一眼:“这么当紧的关口,能让那川陕总督面儿上下不来么?整个北京城,谁不知道雍亲王独宠年侧福晋,让这些人七嘴八舌的传到西北去,还给咱爷省了好一笔宣传银子呢。”
“呵呵,你明白就好。”胤禛笑了起来,可转瞬又一阵消神:“眼下十四弟风声水起,领功返京,八弟他们鼎力支持,皇父又圣宠隆眷,只怕……形势于我不妙……”
胤禛,你又担心什么呢?,就算皇上现在宠着胤祯,也是因为他确实立了功,并不一定非要传位给他啊。何况胤祯早年就上了胤禩的贼船,在老爷子心中,他就是有污点的。老爷子晚年最恨人结党营私,他们闹的这么大的动静,你还担心老爷子对他圣意所属?而且,现在几乎所有的重大祭祀老爷子全是让你代行的,祭祀在你们古人看来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啊,你心里也还是不敢有太大的把握?哎,想来我也只是因为知道后事,才能根据结果这样条条是道的分析,若我也跟胤禛同是不知后事的古人,我只怕早已急的如火如荼了。六十年了,还有一年……
“胤禛。”
“嗯?”
“你为什么会把这些事跟我说?”兮兮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他们不是一向不喜欢在女人跟前谈政事的吗?
“哦。”胤禛自顾笑了下,复又搂紧她道:“我也不知为什么,反正,就是心中的事儿,都想跟你说,都想告诉你。”
伏在胤禛怀里,兮兮笑靥如花,轻轻道:“胤禛。”
“嗯?”
她温柔地环上了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道:“明年,让弘历去圆明园的牡丹台练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