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四章:西风吹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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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3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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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兮摩挲着手中的瓷瓶,望向窗外,弘时就要大婚了。他心中定还念着弘暷,他是真的把弘暷当作生死至交,可胤禛却恼他不该上了顾三叔他们的当,酿出了这样一出惨剧。这又怎么能怪弘时?只怪弘暷受了歹人的蒙蔽,可弘暷又去怪谁?怪我,怪我不顾一切的来到胤禛身边,不顾一切的强求两个时空的人结成姻缘,怪我不顾一切的生下这本就不该存在的孩子,害他与念四白白来这世上遭了一生的苦,受了一世的罪……
弘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悲惨再次上演,虽然,那是注定……
兮兮轻轻放下手中的瓷瓶,来到弘时的院中,那拉氏与李氏正慢踱出来,兮兮上前行了一礼,那拉氏扶起她道:“妹妹好些了么?”
“已大好了,多谢姐姐关心。”兮兮温声应着。
李氏疏了口气,幽幽道:“你这一病就是半年,把爷也折腾得够呛,若再要不好,府中可也安宁不下来了……”
“楚颜,你乱说些什么?”那拉氏面色稍有不愠地微嗔道。
“姐姐,我……”兮兮拉上李氏的手:“姐姐,前段时间弘时因我挨了爷的骂,我,我心里也不好受,我来瞧瞧他……”
李氏看着被她轻轻握住的手,目光落寞,涩然道:“弘时,已挨骂惯了……”
“楚颜。”那拉氏从兮兮手中拉过她的手,道:“我们回去吧,兮然你去瞧瞧弘时,跟他说说话,他就要大婚了,心情是该舒畅些的。”
兮兮目送那拉氏与李氏离去的身影,静静踏上台阶,来到弘时的房门口,轻轻叩门,一个声音淡淡的说了句:“进来。”
踏进房门,圆桌上堆满了红绸喜布。成婚,这本该是最令人们欢欣喜悦的事,可在雍王府,却没有一个人为此而喜上眉梢,包括将要成婚的那个人。
“姨娘已好些了么?”弘时没有回头,负手而立,静静望着那一桌的红绸。
“弘时,当日,我……”兮兮她也有着很多无奈与哀怜。
“当日的事情弘时已不记得了。”弘时缓缓转身:“姨娘也莫要再记挂心上。弘时自小,得姨娘与嫡额娘百般照抚,千般疼爱,断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耿耿于怀,将多年来的抚育恩情抛诸脑后。”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么?”兮兮还是有些不确定,她知道,弘时,也是个偏执的孩子。
“弘时从小到大,是何秉性,姨娘还不明白么?”弘时复又转过身去:“姨娘若不相信,弘时也没有办法。”
“姨娘相信你。”兮兮走近弘时,轻轻拍上他肩膀:“只要,你不怪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阿玛,也很疼你……”
弘时酸涩的凄笑几声:“阿玛……阿玛……阿玛早已变了,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阿玛了……”
“不,不是那样的。”兮兮急急地摇头,拉上弘时的臂弯,目光殷切地说:“你要相信你阿玛,他是疼你的,他只是有着不得已的苦……”
“姨娘不要再说了。”弘时甩开兮兮的手臂:“反正在阿玛心中,弘时已是天底下最为不堪之人,阿玛早已不愿再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了。”
“你怎么会那么想?不是那样的!”兮兮又欲落泪:“相信你阿玛,给他一点时间,只要你顺着他,听他的话,他终究会明白过来的……”
“会吗?可能吗?”弘时转过身来,湿润了双眼,凝视兮兮,哽咽着问道:“阿玛在心中笃定了的事,可曾会有改变的么?”说完,弘时目中含泪,摇摇头,苦笑了两声,落落地走出房门。
兮兮无力地呆坐在凳上,泪湿眼眶,不住喃喃低语:“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半月后,弘时大婚,嫡福晋为尚书席尔达之女董鄂氏,另于婚期前赐妾钟氏、田氏。
岂料大婚当日,弘时竟然不知所踪,胤禛急忙派出侍卫全城搜寻,终于在一处酒馆之中找到早已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的新郎倌。人虽是找回来了,可却无法行礼拜堂,胤禛当下气恼至极,命奴才往弘时头上生生浇了两桶凉水,另扇了两个响亮的耳光,弘时跌坐在地上吃吃地笑着,胤禛上前,又抬手欲打,那拉氏匆忙赶至拦住胤禛:“爷再打也于事无补,难道要留下彩头,让旁人看了笑话去么?”
胤禛恨恨罢手,指着弘时怒道:“你这逆子,你太不争气了!”
浑身酒气熏天的弘时仍是笑不言语。
那拉氏扶起弘时,急道:“走,快随我去换衣裳,再喝碗醒酒汤,吉时已经误了,只盼席尔达家的闺女是个明事理的,莫要以为我们故意怠慢人家才好……”
“他这个样子能拜堂么?”胤禛喝道。
“这时辰是皇上定下的,若不秉行,便是欺君啊!”那拉氏扶着踉踉跄跄的弘时,道:“对外只说孩子太高兴了,便提前多喝了两杯。”
一府的宾客早已等的人声鼎沸,门口的花轿更是停了半晌也无人来踢轿门,好容易待到新郎倌露面,却跌跌撞撞,满口痴语,惹人非议。
虽然王府的人将事情解释得尽善尽美,皇上与娘娘派来参加婚礼的宫中亲信也都表示愿意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但毕竟人多口杂,弘时于大婚当日迟到、失仪的言行还是传到到了康熙的耳朵里,使得他在皇玛法心中的形像大打折扣。
弘时成婚没几日,年氏与胤禛的第一个儿子福宜便出生了。
胤禛却是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弘暷的离世,弘时的不争气,再加上胤祯到了西北以后,接连打了几个胜仗,朝中人心所向,他一贯的自信满满也有些焦虑起来。这种万分紧要的时期,年羹尧是一定要稳住的。
年语诗在最近的家信中时常透露,雍亲王待她有专房之宠。年门上下,俱是喜上眉梢。
这年的十月,康熙诏抚远大将军王胤祯会议明年师期。并册封了几个年长的皇孙,胤祉之子弘晟、胤祺之子弘升俱为世子,班俸均视贝子。
此时最高宗室爵,和硕亲王只有老三胤祉、老四胤禛、老五胤祺三人,弘晟、弘升、弘时的父亲同为亲王,但弘时却没有被封,表面上看来康熙唯独跳过他老四的长子弘时,令他面上大大无光,可府中属人却俱是明白其实是胤禛并未为弘时请封。
本来这孙子辈的爵位就是先由其父报上名额,再待皇上审查核准的。不然,康熙共有五十五个孩子,其中三十五个儿子,二十个女儿,他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全,更别提孙子了。既然胤禛未报,他便也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不知,因为他本就欲替胤禛掩饰锋芒,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以期保胤禛将来能够顺利即位。
胤禛自己又何尝不是想掩饰锋芒?他日日参禅理佛、与僧纳往还,大建寺宇,把自己打扮成天下第一闲人,并写了很多宣传恬淡和出世思想的诗,后编成《悦心集》,不仅用来掩盖他的活动,也于诸多不顺中发发牢骚,弄点清心寡欲的东西来安慰自己。
弘晟、弘升被封为世子的消息传来,弘时一时间显然无法接受。原来,父亲真的已经放弃了自己。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阿玛,你还当我是你的儿子么?
弘时愈发的自暴自弃,混沌度日,胤禛更是对他失望透顶,不闻不问。
他们父子真的要这样一步步走到史书写的那般境地么?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弘暷……
兮兮痛心的来找弘时,想要好生劝慰他,弘时却将自己关在房内,命奴才守着,谁都不见,包括他的福晋董鄂氏。
“姨娘,爷说了,谁都不见。”董鄂氏陪在门口劝道。
“弘时,你开开门啊,是我,我有话跟你说。”兮兮拍着房门。
“弘时知道姨娘要说些什么,不劳姨娘多费唇舌了,姨娘请回吧。”弘时淡淡回道。
“弘时……”
“姨娘……”董鄂氏红着眼圈儿,道:“姨娘还是回吧,别令媳妇儿为难……”
“怎么?”兮兮回过头道:“弘时对你不好么?他凶你了么?”
董鄂氏低下头,咛声道:“倒也没有。只是……只是爷一向偏爱钟妹妹,对我并不上心,这几日我一直在门口守在爷,爷好容易才对我稍有好感,姨娘……就莫要再让媳妇儿难做了……”
“你……”兮兮如哽在喉,酸涩地咽了咽声:“好……我这便回去……”
可怜的弘时,可怜的董鄂,这究竟都是谁的错?只怨你们进了皇家么?
兮兮怔怔地走回若水阁,默默失神。
“姨娘,您的帕子掉了……”
兮兮回头,是弘历。他手中拿着一块锦帕,微笑着朝她走来。
只怨你们进了皇家?不对,都是他,都是弘历,是弘历母子的命太硬,才克死了胤禛所有的孩子,耿氏、弘昼与他们交好,自然没有罹难。弘历母子与弘昼母子享了一辈子的福,把胤禛呕心沥血辛辛苦苦攒下的大把银子给糟蹋了个精光,他们……
瞧兮兮若有所思,弘历探询道:“姨娘又去瞧了三哥?”
“你问这些做什么?”兮兮不快道:“我回去了。”
“姨娘,你的帕子……”弘历追了两步。
兮兮稍一驻足,微侧回头,淡淡道:“不要了。”
弘历伫在原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静静失神。为什么?为什么她只对三哥好?为什么她从没有在意过我?在我印象中,她从未对我笑过。我永远记得,在弘时小院的那株梨树下,洁白的梨花如雪飘落,她在树下温柔地笑,如雪般圣洁,如日般温暖,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笑容。可她就在那飘着飞花的树下,带着世上最美的笑容,为舞剑的弘时一次又一次的擦汗、打扇……
弘历呆呆望着手中的锦帕,那上面仅仅绣了一支她种在圆明园中的那种色泽鲜红的花儿,她曾对阿玛说过,那花儿,叫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