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元气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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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胤禛仍不见兮兮与念四踪影,心下焦虑万分。大为光火之即,马厩寅时当班的奴才前来禀明,格格天未亮便骑马出城了。胤禛怒他早不来报,当下煽了那奴才一个耳光,急忙骑马追去。
漫天大雪之中,一个寂寂的雪人静静坐在那里,旁边立着一匹同样被雪染白的马儿,这情形,让他想到了多年前,在喀尔喀……
胤禛策马奔至兮兮身边,匆忙下马,扶起她道:“好端端的你坐在雪地里做什么?若是冻着了可怎生是好?”
兮兮浑身冰凉,目光呆滞,没有一句话。
胤禛自顾掸落她满身落雪,将自己的大氅裹在她斗篷之外,握起她手哈气道:“你怎么了?你可是跟念四在……”
兮兮听见胤禛提到念四,却是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胤禛忙将她揽在怀中,拍着她的背脊,疼惜道:“别哭,有我在呢,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么?”
“念四,念四她不要我了,念四她不要我了——”兮兮趴在胤禛怀里,号啕大哭。他是她的依靠,是她避风的港湾。
“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念四不要你了?念四她人呢?”胤禛连声问道。
“都怪我,是我不好,我没有给她做个好榜样,我自己都这个样子,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她……”
“你到底在说什么?念四究竟怎么样了?她去哪儿了?”胤禛一头雾水焦急道。
“念四……念四……”兮兮不住地喃喃,却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趴在胤禛怀里尽情抽泣。
胤禛只能用手轻抚她的头,在她耳边轻语道:“不要怕,有我在,我总在你身边……”
“胤禛,我们回家吧……”
“可念四……”
“我们回家……”
胤禛无奈,只得先将兮兮抱上马背,带她回家。一路上,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流泪。
回到府中,兮兮便大病了一场,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
胤禛从她口中知道了念四离去的原因,一时间显然无法接受,压低嗓门恼道:“你,你为何要放她走?你怎么竟能放她走呢?她是咱们的女儿呀,你忍心让她下半辈子就这么浪迹天涯,苦行天下么?”
“可若将她强行留于府中禁锢起来,她便开心了么?她便愿意了么?”兮兮幽幽道:“她心上的人儿不在了,她的心也死了,她的心,我是明白的……”
“你明白?”胤禛驳道:“我只明白,你让她从此便去受尽世间苦楚了!不行,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不要!”兮兮抓上胤禛的身子,痛声道:“让她过她想过的生活吧!否则,她这一生百般纠结,痛不堪言,才是真正受尽世间苦楚了。那人虽不在了,可他让念四一定要好好过完这一生,念四是一定会听他的话的,我们只要知道她会一如继往的活下去,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么?依她的性子,若苦苦逼她,她定是会做傻事的——”
“可她是我的女儿啊,我心疼——”胤禛抬起兮兮的脸,凝着眼睛道。
“她就不是我的女儿了么?她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我就不心疼了么?”兮兮哭道:“可我明白,我明白她的心,我明白她的心……”
“我不明白!”胤禛愤而离去。
府中其他妻妾也来探望兮兮,兮兮只在那拉氏与李氏面前说了个大概,她二人闻言后也都百感交集,落下泪来。
好在当初念四回来的消息并没有大肆张扬,除了府里,也没有外人知道,那拉氏又下令全府上下禁口,严锁此事,往后任谁都不准再提,若谁走露了一点风声或是痕迹,严惩不怠!大家也道是找错了人,或是有别的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时间久了,也都不再提及。
再说胤禛一番恼怒愤恨之后,瞧着爱妻形神俱消的模样,心也不由软了下来。女儿大了,终究是留不住的,她有那样一段过往,叫她如何能忘得了,放得下?那仓央嘉措,才华横溢,举世皆知,可他却是,却是活佛!孽帐,真是孽帐……念四,她终究是活着的不是么?她只是不愿嫁人了,再没有什么男人能入得了她的眼了,她还是我的女儿不是么?若她回到府中,过几年少不得也要嫁到蒙古去,我又能爱她护她到几时呢?她能带着美好的心愿离去,想着她心上的人,会不会比嫁去蒙古要快活一些呢?我只怕她浪迹天涯,风餐露宿,尝尽人间极苦,可想想十三弟的两个胞妹,温恪公主与敦恪公主,她们才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就……
不,念四,我不要你这样!
过得几日,胤禛来到若水阁,挥退了小囡,坐在床沿上,轻轻拉上兮兮的手问道:“你,好些了么?”
“你还怪我么?”兮兮黯然反问。
胤禛默不作声,低声道:“念四,现在到了天津……”
“你……”
“我派了粘秆处的侍卫暗中跟着她,保护她,终生不得离开。”胤禛的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也怕她做下傻事,我也想她过上想过的生活,不用像皇家的公主那般,最后都要……”
“别再说了……”兮兮靠上胤禛怀里,轻轻流着泪:“谢谢你,谢谢你能明白我,谢谢你放了女儿,放她走了自己想走的路……”
“为何要说这个谢字?我们是夫妻,念四,她是我的女儿,我,只要她过得舒坦。若她此生只能遭此命运,不可改变,我也期盼她能在自己的意愿下继续往后的生活……”
“可,如果被念四发现了怎么办?她会生气的!”兮兮突然担心道。
“不会的。”胤禛肯定:“粘秆处的侍卫全是万里挑一,从小培养,他们经手的差事,我从不需忧虑……”
当初,成立粘秆处伊始,胤禛便派人在全国秘密寻访一双儿女,奈何事隔多年,又没有留下一丝线索,而念四又是远在大西北的西藏,这自是超出了胤禛的想象之外,故多年来仍无头绪。可如今念四的突然出现,让他知晓了当年发生的事情,即刻便派人在整个大清及周边偏远地区寻访历史可疑的蒙古人,寻访弘暷。况且弘暷是男孩儿,无论于公于私,都不能让他继续沦落歹人之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此番念四的出走,胤禛不仅派出了心腹的侍卫永远暗中追随保护,更是加派人手,紧密寻访弘暷。
转眼到了五十五年,戴铎已去了福建任职,并向胤禛奏称武夷山道士算得他是万字命,胤禛极感兴趣。尽管如此,又夹杂着儿女之事,他心中难以平静,可表面上,他仍是那个“天下第一闲人”,敬爱皇父,友睦兄弟,不结党,不擅权。
与此同时,胤禩由于之前遭遇毙鹰事件,大受打击,一年来到处潜行,不愿见人,终于病倒在床,而康熙只批得“勉力医治”四字,殊是无情。
更不堪的是,康熙在九月二十八日结束塞外之行回驻畅春园的前一日,为避免途经胤禩养病之所,怕晦气沾到自己身上,全然不顾胤禩已近垂危,将其由邻近畅春园的别墅移至城内家中。当时只有九阿哥胤禟予以坚决反对,说:“八阿哥今如此病重,若移往家,万一不测,谁即承当。”而康熙反倒推卸责任的说:“八阿哥病极其沉重,不省人事,若欲移回,断不可推诿朕躬令其回家。”
无情最是帝王家!
十月初五日,胤禩终于病愈,康熙命将其所停之俸银米仍照前支给,总算是保全了点父子间的情份。
在这期间,胤禛亲自为胤禩抓药、请脉,对他的关切与照顾亦是远远超过了康熙,虽然是装的。
而胤禵,在胤禩彻底失败、再无希望之后,也开始不老实起来。因康熙在建储问题上曾多次征求大学士李光地的意见,而李光地在五十六年仍然认为“目下诸王,八王最贤”,可见胤禩在朝臣中仍有较高威信。胤禵便召见李光地的门人陈万策,“待以高坐,呼以先生”。期望通过他与李光地联系,使李光地在康熙面前为他进言,并以此来博得大臣和士人的好感,在朝野内外为他传播声誉。
再说胤禩寄储位于无望之际,八爷党人包括胤禩自己,即刻看清事实,又在万般无奈之下接受现实,并化悲愤为力量转而支持胤禵,八爷党悉数变为十四爷党。
满朝上下出现了“十四王爷虚闲下士”的流闻。
五十六年的三月,姞儿离世了。
五月,年氏的女儿也殇了。
胤禛这一生,竟真是没有女儿的命么?
姞儿,我看着你长大,你的离世,我跟念四是一般心疼的。
命,命中注定的东西真的不可违抗么?
也许是在胤禛的耳濡目染和潜移默化之下,也许是自己真的心中有寄,兮兮也开始参起佛来,并三天两头就去法觉寺上香。
文觉被胤禛派出云游天下了,况且他也不承认自己就是当初那个对她欲加提点的僧人。也罢,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求破天也没用,我只愿佛祖保佑弘暷莫要再像念四那般苦命,哪怕他并不在我身边。
山脚下,兮兮果然见到了当年那对让胤禛赐名的母女。
莫儿,已经四岁了,长的很漂亮。
兮兮抱着她,亲亲她,好象她是自己那个从未养在身边的念四。
莫儿的母亲,是一户官宦人家的外室,因正室不许她进门,她生的又是个女儿,便被相公安置在此处。她相公姓刘,兮兮便称她刘夫人。
刘夫人感怀自己际遇坎坷,对女儿倾注了大量的心血,誓要将她培养成万中挑一的女子,以盼将来能飞上枝头,跃而为凤,从此显贵一生。可兮兮抱着莫儿却是想到,再多的荣华、再多的富贵又有什么用?她就一定会开心、会快活么?念四不也不要这些,只愿去追逐仓央嘉措那并不存在的脚步?若他还在,若他不是活佛,念四与他,定是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胤禛瞧兮兮常去法觉寺,又常去抱人家的女儿,便提意将那莫儿收为义女,养在府中,省的她跑得辛苦。
兮兮摇摇头:“算了,莫儿,是她娘全部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