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土城之行 二、有口难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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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有口难言(中)
“你……居然没死。”西施痴痴地看着香宝,似哭非笑。
她该死吗?香宝看着眼前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女子,感到有点不可思议。这是在用别人的生命来成全自己的爱情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放了晴,薄薄的日光中,香宝忽然看到一个白衣的男子缓缓走向她,他的手上,拿着一件十分眼熟的大氅。
那是……姐姐做的大氅?!可是,不是已经掉下悬崖了吗?
范蠡走到史连身边,接过香宝,用大氅裹住,紧紧抱回自己怀中。他跃入悬崖的时候,发现崖边有绳子和向上攀爬的的痕迹,又在绳子下面不远处发现挂在树杈上的衣服,便料想她可能没事……
果然……
万幸……
香宝被抱走的那一瞬间,史连的手微微有些僵硬,随即转身面无表情地去牵自己的马。
香宝并没有看范蠡,她一直在看西施,从范蠡出现的那一瞬间起,她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从惊喜、黯然……到寂灭。
“也罢也罢……”她径自喃喃的说着,仿佛被的抽去了魂魄的傀儡娃娃,“原来真的是命……”
范蠡转身看她,脸颊上犹带着一丝血痕,大概是跃下山崖时被刮伤的。
“当初我从崖下救了你,如今你宁可跳崖去寻她,也不愿看我一眼……”西施扯了扯嘴角,“你欠我的命,如今当你已经还了我。”
“是我活该,落得今天这步田地,西施之名……不要也罢,从今往后,我只是夷光,苎萝山下苎萝村的浣纱女夷光。”
“准备一辆马车,送西施姑娘回苎萝村。”范蠡交待下去。
西施侧头,看向范蠡怀中的香宝,忽尔浅浅微笑,“原来……真的没有人是因为没有谁而活不下去的。”
香宝没有开口,不是不想开口,而是她根本开不了口,昨夜醒来之后,她已经悄悄试了很多次,但……喉咙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知道是被冻伤了喉咙,还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总之……看来短时间之内是无法开口了。
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西施坐上马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范蠡,他抱着香宝站在原地,不言不语。
抬手放下车帘,掩去了她唇边苍白的微笑。
范蠡,欠我的命,你还了。
可是,我的心却遗落在你的身上了,怎么办?
“驾!”
车夫扬鞭,马车向着和范蠡相反的方向而去。
车上的女子安静微笑。
初遇,她是无忧无虑的浣纱女,他是昏倒在溪边的白衣男子。
那一日,也是这样的晨曦里,她在溪边浣纱,也是在这薄薄的日光里,她遇见他。
他昏倒在溪边。
村里的人都说不可思议,那一片悬崖,是夺命崖。坠崖者,从未有人生还过。
可是,他气息尚存。
醒来时,他已经失去了记忆,他是那样的依赖着她。
只是睡梦之中……他总是噩梦连连……总是在叫着一个名字。
他叫,香宝……
也许从一开始就,她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她管不住自己。
她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她会变如此面目可憎,为了留住一个从来不属于自己的人,而放弃善良,放弃尊严……
可是范大哥,即使没有我,你就真的能和香宝在一起吗?
别忘了,她即将背负着西施的名字入吴。
而且……那个女子,从来不知道,你有多喜欢她……
那一晚在悬崖,她告诉她,范大哥打算一到土城就带她离开……
可是香宝不信,她说,范蠡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因为女人抛下国家大事,更何况越国正面临亡国之祸。
她不信。
她不信呢。
呵呵,她怎么知道,范大哥你有多么喜欢她呢。
也许连范大哥自己都不知道,那一日在悬崖下救回他性命的,不是她夷光,而是香宝,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子。
昏迷之中,那个白衣男子没有一刻忘记她的存在。
他说,香宝,我一定不会死……我答应过,要回去娶你……
是因为答应了要回去娶她,所以他才没有死。
然而老天爷开了一个怎么样的玩笑,他忘记了自己可以用性命去疼惜的女子,而她……在执迷不悟中落今天这般下场。
有风吹起车窗的帘子,西施静静地坐在马车内,看着窗外的银白世界,也许这个结果不算坏。
香宝没有死,真好。
看着西施的马车逐渐离去,范蠡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陷入了昏迷。
“启程,今日务必进城。”
浑浑噩噩之中,香宝很冷,冷到不停地发抖。
然后,有人将她紧紧拥在怀中,紧到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那个怀抱十分温暖,温暖到让她沉溺其中,再不想醒来。
四周都是黑暗……恍惚间,香宝见到了许多人。
有爹,有娘,有姐姐,还有卫琴……
恍惚间,有人在她耳边低喃。
香宝,香宝,香宝……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白痴。”一个低低地声音。
谁?是谁在骂她!
“最好留着你的命,我的帐还没算呢。”有人冷冷的嗤道。
香宝不理,继续昏睡。
“不要睡了,醒一醒。”有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喃喃,“醒过来,好不好……”
“我买了桂花糕,醒来就有得吃了……”
“如果你醒了,我就借钱给你开歌舞坊,好不好……”
“开一家比留君醉还要大还要好的歌舞坊,好不好……”
“嗯,这样好了……如果你醒了,我就给你好多好多钱……不要你还……再也不骗你签卖身契了……”
“要不,我们一起离开这里,跑得远远的,然后我赚好多好多钱给你花……我当天下第一有钱人,你就勉强做我的夫人,好不好……”
“虽然你说当夫人是最没有出息的事情,可是如果我是天下第一有钱人,那你就是天下第一有钱人的夫人了呀……多风光,是不是……”
床上的女子仍然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范蠡忽然开始害怕,他缓缓抬手,去探她的鼻吸,虽然很微弱,但……她还活着。
范蠡她抱在怀中,手微微颤抖。
“明明说好凯旋回来就娶你的……你送我出征那日的笑脸,我终于想起来了……”
“香宝……你为什么还不醒……”
香宝是被痛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躺在温暖的榻上,屋里燃着火盆。
一阵刺痛从手上传来,香宝一眼瞥到自己的双手红肿得有些吓人,上面伤痕密布。也是,那一晚全靠着这双手吊着崖边的树干才没有掉下去。
范蠡低头正在小心翼翼地替她上药,并没有发现香宝醒了。
香宝又闭上眼睛,没有动弹。
直到四周归于平静,她才缓缓起身,姐姐做的大氅就放在榻旁,她裹在身上,走出门口。
外面原来已经冰天雪地了。
“咦,你就是西施吗?”拐过一个走廊,迎面便碰上一个橙衣的女子,柳眉凤眼,十分泼辣的模样。
西施?
香宝怔了怔,随即笑眯眯地点头。
是啊,她是西施,举国皆知的事情。
见香宝笑,那女子竟然呆呆地看了她许久。
“华姐姐,莫不是见人家貌美,看傻了吧。”站在橙衣女子身后的一个女孩戏谑道。
那被称为华姐姐的橙衣女子回头瞪了一眼,又抬了抬下巴,笑道,“我是华眉,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你也随她们叫我华姐姐吧!”
香宝忙笑眯眯地点点头。
“来来来,外面冷,到里边坐去。”华眉见她乖巧,笑着拉了她的手便向屋里走。
“我叫玲珑,你真漂亮呀。”站在华眉身后的那个女子笑着随她们一起走进屋里。
香宝看到屋里摆着一个铜鼎,鼎里燃着柴火,十分温暖,忙到铜鼎旁烤火。
“来见见我这妹妹,可不许欺侮她。”华眉拉着香宝,笑道。
“瞧瞧,华姐姐又来认妹妹了……”玲珑以袖掩口,笑了起来,引起笑声一片。
香宝这才发现屋里榻上坐着五、六名女子。
好多摇钱树啊……
这是香宝本能的第一反应。
比留君醉的秋雪还要漂亮许多。
“玲珑!”华眉坏坏地瞪了那女子一眼,“你又想尝尝大刑伺候的滋味了吧!”
玲珑大叫一声便要逃跑。
华眉素手高举,咧嘴一笑,伸手便逮住玲珑,握着她纤细的腰肢直呵痒痒。
“啊,姐姐饶命,玲珑知错了呀……”玲珑笑着求饶,“众位姐姐快来救救玲珑呀!”
“她就是西施?”一个清朗的声音。
香宝回头,呆愣片刻,好大一株摇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