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倦鸟归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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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多日的雪儿毕竟放不下在家里的爹娘,毕竟在外奔波了那么久,离家越久就越想家。而且,她的心中有了一个结,这使她迫切的想要将之打开。定远王府外,雪儿扣响了久违的大门,老管家微颤颤地开了门,见到雪儿拉着另一个少女站在门外,激动地喊道:“郡主,郡主回来了。王爷,郡主回来了。”他的话带来了不小的骚动,府内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当苏王爷带着黑黑的眼圈,搀扶着苏母出来的时候,雪儿的眼里激动地滑出了泪珠。而苏母早已按耐不住抱住黑黑的雪儿的哭了起来。看到雪儿与她的父母团聚,一旁的镜儿也不禁感怀地擦着眼泪。登时,王府内一片哭声。苏源真明显地比过去苍老很多,他看着被搂在怀里的雪儿,一时间百感交集,原以为冰儿会陪在他们的身边尽孝。想不到,最后能留在他身边的竟然是这个女儿。
雪儿与母亲大哭一场后,由小翠扶着回道内室,苏王爷屏退众人,而镜儿也被小翠拉下去梳洗了。房中就剩下了他、苏母和雪儿。苏父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雪儿,你在外面流落了那么多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秀云和那些侍卫现在何处?”雪儿低下头:“父王,实不相瞒,那些侍卫为了保护我,已经遇难了。而秀云,她被坏人抓走,现在下落不明。”接着,她就把自己在外的遭遇娓娓道来,唯独省略了与登徒子的那一段。苏父当听到那些人竟然屠村的事情后,怒不可遏地拍向桌子。霎时间,桌上的茶杯掉落地上,应声而碎。苏父的面上依旧闪着怒气,当听到雪儿计烧客栈救出少女的故事后,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而坐在雪儿身边的则不时地抚着雪儿,知女莫如母,她心里清楚,虽然女儿表现的很坚强,但她的内心是恐惧的,因为害怕,害怕孤独,害怕失去。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苏父的脸色阴暗了很多,从黑衣男子,为虎作倡的衙役,到他苦心经营十几年的西平。这其中,到底牵扯着什么?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每个人都拢入其中,无法逃脱也无处可逃。
苏父离去后,雪儿回到了她的房间。房里早有人备好了沐浴用的水与花瓣,侍女们侍侯着雪儿更衣沐浴,一时间,房间内水烟缭绕,花香袭人,好久没有这么舒服地泡过澡了吧,雪儿不禁发出满意的呻吟。然而,睁开朦胧的双眼,雪儿的眼前却闪过了一幅幅画面。她又看到了那个清丽的少女,她站在一处崖边,毫不留恋的跳了下去,而崖下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一间小屋子里,两个妇女围着那个少女忙碌着,一个娃娃从她的身下慢慢露出头,而后那个女人昏死在床上;还是在那个小屋,一个妇人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孩子,轻轻的抹着眼泪,而她的身边,躺着睁着眼睛早已冰冷的她,那妇人为她合上眼,她转头时,露出雪儿极为熟悉的容颜……不,雪儿的手颤动着,随即捂住了眼睛。为什么,为什么总是看到这些画面。不,这只是幻象,一定是她这些天想多了。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
“郡主,”侍侯的侍女担忧似的叫道,随后欲言又止。雪儿的手轻轻放下,她转过头,对着侍女温柔的笑道:“我累了,休息吧。”沐浴更衣后,雪儿的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如果可以,有些事就永远不要再想了吧。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如果自己现在在西平,也许她的日子会过的比现在更惬意。她可以晚上偷偷溜出去玩,可以与韩大叔一起出去捉贼,还可以欺负欺负那些坏人与草包。只是,不知西平现在如何,是否还像离开时那般静谧呢?“郡主?”小翠试探性的声音在床边软软地响起,雪儿“嗯”了一声,随即披上衣服掀开帘子。只见帐外的小翠,手捧着一个木盒,此时,她正笑着对雪儿说:“郡主,王妃正担心郡主您的身体呢,特意为您做了些补身的东西。郡主不妨起来尝尝。”美食的诱惑还是很大的,更何况是娘亲自做的食物呢。雪儿一骨碌从床上跃起,便跳下床来,若是别人看到这位“郡主”的动作,不震惊死才怪。而小翠却见怪不怪的笑着打开了餐盒,盒子里有雪儿最爱吃的绿豆糕、菊花糕,有千丝饼,还有八宝粥。看到这些自己最爱吃的东西,雪儿高兴的一手一块绿豆糕,另一手则拿起了菊花糕,高兴地吃了起来。看着她狼狈地吃像,小翠捂住了嘴,拼命阻止自己不笑出来,在撇到那碗粥的时候,她不禁一皱眉:“大小姐……公主在的时候,她经常煮粥的,她做的粥郡主您都一饮而尽。下个月就是五月初九——公主的生日,不知她过得如何……”砰的一声,雪儿刚端着粥的手松开,装着粥的碗“咣”的一声落下,碎成了片片白花。“郡主,”小翠惊呼,看到雪儿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她登时不自然:“郡主,您,不要紧吧?”雪儿回过神来,看到地上碎裂的瓷碗:“不,没关系,你出去吧,我……我要休息了。”说罢她就跳到了床上,背对着小翠。小翠也不敢多言,待收拾了碎片后就悄悄退出了。
床上,雪儿的眼泪簌簌地下落。为什么,为什么她现在才发现?冰儿的生日是五月初九,而自己的生日是十月初二,两人的生日差了五个月,五个月,足以让她明白一些事情。如果她所拼凑的消息都是真的,那么……自己又是谁?十八年前,又发生了什么?
同样的夜晚,京城内,一间房子中依旧灯火通明。房间内点起了主人所熟悉的木香,香烟渺渺升起,半化在空气中。屋子里,跪着几个战战兢兢的人,他们的腿早已跪的麻木,但他们的心,却全部聚集于坐着的人的身上。那人手捧着玉镯,危险的气息在他嘴边流淌:“你们还敢回来?”一句话唬的跪下之人磕头如捣蒜。他那犀利的眼神转而移向跪在前头的老者:“管家,你在我身边的日子也不少了,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呢?”被称为“管家”的老者此时早已颤抖不已,他很清楚这个他跟了四十多年的主子,一旦翻脸,任何人他都不会留情。老管家的脑袋磕到地上,头如捣蒜般,霎时,殷红的血从他的头上溢出,只听他颤颤说道:“主子,老奴服侍您四十多年,如今小侄闯下大祸,陷主人于不顾。老奴实在无颜留在世间,只求一死保主子一家平安。”说罢,他的头朝附近的柱子上撞去,可怜辛苦了半辈子的老人,就这样凄惨的离去。后面的人见管家惨死,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坐上的人眼里流露出几许不忍,他精湛的眸子瞪向下方:“赵老板,我把那么大的事业交给你打理,而你却犯下这种错误。你说我怎么处置你呢?”那位赵老板正是天恩客栈的老板,火灾发生时,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赶过去救火,老谋的他早已嗅出不对劲,故带着心腹急忙撤离。果然,第二天那里就出了事。所幸那次押车的人多少会点武功,能跑的都跑出来了,那没有跑出来的,自然就是那个草包了。于是,他斗胆说道:“主上,他们抓住的那个只是崔管家的侄子,与我府并无牵连,现在管家死了,只要那小子不乱说话,那上头就不敢立刻追查。两个月的时间,足以我们布置一切了。”上座的男人哼了一声,淡淡地说道:“你们下去吧。”跪着的人听了之后,如临大赦,道恩之后便霎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男人拍了拍手,从暗处跳出了一名影卫:“主上。”那人低这头,飞身跪下。而男人的声音也慢慢响起:“这些人不能再留了。你去把他们了结了吧,做的干净利落点。老管家的事情就说他癔病而亡,给他在乡下的家人一点抚恤,而他的侄子,为了救他铤而走险,可惜落入官府手里,在审讯的时候癔病狂发不治而亡。明白了?”下属领命,正要离去时,坐上人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意扬那里也要好好盯着。催促他加快行事,时间不容得再拖。”下属听到“意扬”两个字,没理由地打了个颤,但还是领命下去了。空阔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他和老管家的尸体。
男人盯着老管家那突兀的双目,过去的事仿佛过影般点滴涌上心头。他疲惫的离开了屋子,想起管家对他四十多年倾心的照顾,那是她离开后唯一一位仍在他身边的人啊。如今,他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了,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花园里。夜晚的花园,花木都在沉寂中,只有风吹来的阵阵香气提醒着他这里曾有怎样的芬芳。他抬起头,看到天空中升起了一轮半弯的明月,冷冷的光辉照着自己。那个时候,他的身边还有她,还有她一直陪伴着自己。而如今,只有他一个人了。“婉清,我永远都不会负你。”这句誓言是那样的熟悉,可惜,月异当时,人也异当时。“婉清,”他摸出玉镯,喃喃地说道:“我累了,今夜陪我一起看月亮,好吗?”玉镯没有回声,只是静静地被握在他的手里,刹那间变得通体冰凉。“你还是没有原谅我。”他狂笑起来,眼里覆盖着一片浓的化不开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