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姚林照常早早地醒来，却允许自己继续躺在床上，四肢大大地摊开来，但马上又缩起来，因为这个姿势让他想起来一些不好的过去。
    怎么才进入青春期啊，姚林自嘲自己最近的敏感。
    反正摊子都没了，起来了也没事儿做。姚林侧过身，身侧的骨头和坚强的床板亲密接触，让他有种自己还活着的痛觉。
    接着，他的肚子就很羞涩地抗议：“咕咕~”
    “人活着真麻烦哈……”姚林又缩起来，想起来小时候看过叫三毛流浪记的漫画，里面三毛用绳子把肚子勒成细细的一扎，就是为了少吃一点，少饿一点，又忍不住笑起来，“这样身材也会好吧……一块石头两只鸟啊……”
    “滴滴~”
    原来饿过劲儿是这个叫法，姚林有气无力地想，干裂的嘴角止不住咧起来，嘴皮扯得有点疼。
    “滴滴~滴滴~”
    姚林自暴自弃地咬着嘴上干得剥开的皮。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没人在家~有事请留言~！！”姚林花光最后一点力气朝窗外传来车笛声音的方向大喊。
    窗外沉寂一下，隐隐约约有人声传来，姚林两只耳朵都嗡嗡地不知道充斥了些什么声音，没一句听得见，心里想着：叫吧叫吧，除了我这儿就没别人了，喊破嗓子也没人答应你。
    忽然楼上某处传来一声破锣：“嗷嗷什么！再喊砸你啊！”
    姚林愣了。外面那个声音也像一下子被人卡住嗓子似的断了。
    半晌，姚林抱着肚子蜷起来，浑身抽搐不止。
    “妈呀……实在是没力气笑了……”
    窗外的独角戏升级为有奖问答，着实吵闹了一会儿，不过倒没有姚林想象中的有色单词满天飞，结尾的时候甚至破锣还文静地喊了句：“客气啥，有空常来！”
    当来人走进姚林的房间的时候，姚林已经笑到脱力，吊在床边摇摇欲坠，只有偶尔抽搐的嘴角代表他还在笑。
    “小林，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怎么还赖床呢~”
    姚林听到这个声音，把眼睛挤到眼眶的下方，看过去。
    后来姚林严肃地总结经验教训：绝对不要直视发光生物，尤其当你习惯满眼漆黑的时候。
    看着姚林像是被灼伤一样立刻闭上的眼睛，来人装着很委屈的样子：“我太吕洞宾了~~！送你家推车回来你还不想见到我的样子你要是不想要那个了就应该昨天跟我说你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想要了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要我怎么决定给不给你送过来……”
    姚林在被震得七荤八素的间隙里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高中女生会看上眼前的这个老男人。
    原来你就是新世纪最后一个晚熟的大男孩啊，不是我的仇家找来玩我的吧……
    闹剧一样的早晨以姚林吃到何琪亲手做的三明治结尾，后来姚林想起那段时光，总会惊讶自己当时的心境的纯净。
    早上偏午的阳光不受污秽的窗户的遮挡，倔强地就像眼前的这个让人猜不透的男人，照耀了自己本来晦涩平淡的生活。
    姚林咬着味道出奇的好的三明治，有点欣赏地看着男人，幸亏不用和他争饭碗。
    “你女朋友是哪个班的？”
    “怎么了？想横刀夺爱？”
    “下次卖给她算会员价。”
    何琪笑噎到，忽然铃声响起：“薯片总是特别贵，崩溃崩溃；也没人给我小费，崩溃崩溃~”
    姚林眼睁睁看着何琪掏出一支贴满了五颜六色大头贴的手机：“喂~我做饭呢~你干嘛呢~哦，吃饭呢……”
    如此无意义对话进行一百遍啊一百遍，姚林忽然觉得自己吃得太多有点胸闷气短。
    “一起吃啊~你在哪儿呢~哦~等我一会儿，我带个朋友去~男的~好，回见~”何琪利落地挂掉电话，一把抢下姚林嘴里还在咀嚼的面包残骸，“小林，别吃了，带你蹭饭局去~”
    一个小时后，八中对面的麦当劳餐厅里，姚林看着对面的那个青春无敌的前卫女生，觉得自己的肠子随时都可能悔掉。
    “阿琪，你哥们？以前没见过？”何琪对面的女生点了巨无霸套餐，又加了一对辣翅，还拿了何琪点的甜筒，舔得很个性。
    何琪刚想开口，被女生用舔得半融化的甜筒堵住了嘴。姚林刚要自觉地把眼神挪开，不看这消耗鸡皮疙瘩的戏码，却不小心对上了那女生的眼睛。
    “卡哇伊哦，好受哦~~”女生像发现了新大陆。
    姚林心里狠狠一跳，受，对哦，是躺在别人身下承受的那个，以前有听年轻的客人说过这个词，好像还说自己是女王……
    姚林只是笑笑，现在的女孩子还真是什么都懂。好像是有一种叫同人女的生物，专门好奇同志一类的东西，今天算是什么运气，竟然遇到一个活生生的。
    “哦~你是个诱受哦~”女孩冲他眨眨眼睛。
    没想到这女孩倒是好眼力，姚林不禁冲他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
    女孩子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兴奋的不知所以。
    从来没想到同人女是这么可爱的生物呢。
    “小婷，行了，别这样，小林多尴尬。”何琪示意娉婷坐下来。
    “才不会呢，对吧，……还没介绍你叫什么呢？”
    “姚林。”
    “那我叫你什么好呢，和阿琪一样，叫你小林吧。”女孩甜甜一笑，她还真是没把年龄放在眼里。不过这样听着，姚林也感觉自己年轻了许多。
    娉婷是个活泼的女孩子，和她文静的名字并不符合，她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不间断的笑声，这样的孩子，谁都会喜欢的。
    三个人说说笑笑，一顿饭吃的很是舒心。
    姚林发现，娉婷和何琪两人，与别的情侣不同的地方在于，总是娉婷在不停地说，一切都由她主导，而何琪总是微笑着看着她，配合着她，好似一切都由着她。但是自那眼神中，姚林看到的不是爱，是一种欣赏，他在欣赏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欣赏她的青春绽放的光彩，欣赏她跳跃着的生命，仿佛怀念着他自己正在逝去的青春悸动。
    姚林在看看对面的这个女生，是的，此时正是她人生中灿烂的时光，一切仿佛透明的美好，蕴含着无限生命力的有弹性的身躯，充满了无限美好憧憬的眼睛，看到的尽是希望和光明。
    如果是自己，正处于一种步入中年的成熟，或者是丧失活力与激情的年龄，看到这样的女孩子也会心动，也会想要好好欣赏，甚至占有这份一去不返的人生光华吧。
    姚林觉得自己似乎能够理解何琪喜欢这个女孩子的原因。可是这个女孩呢，她又如何？她是否相信爱情，是否以为何琪对她的爱像言情剧中的一样深厚，热烈？
    她还如此年轻，应该去体验更纯洁的爱情，去经历一场没有杂志的纯粹的恋爱。如果她知道了何琪的想法，是否会失望，伤心，为此不再相信爱情呢？
    想到这里，姚林不禁为这个女孩子担心。就这么凝视着她，思考着。
    “阿琪，我还要一个甜筒，去卖给我好不好？”女孩子挽着何琪的胳膊甜甜的说。
    何琪离开座位去买甜筒，娉婷突然转向姚林。
    “不要那样看着我，我不是傻子。”她的表情，她的语气，哪里像一个高中生。明明比一个经历过多许沧桑的女人还要沉着冷静。
    姚林愣愣看着她，原来自己小瞧了她，她是什么人，何琪的女朋友，怎么可能仅仅是个普通的高中女生？她有她的智慧，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何需他这个不相关的人来担心？
    姚林笑笑，点了点头。
    “你确实不是傻子，是我瞎想，冒犯了姑娘，还请见谅。”
    “没那么夸张。”娉婷突然不说话，眼睛直直的盯着姚林的眼睛看。
    姚林也并不回避，让她瞧个够。
    女孩收回眼神，慢慢摇摇头。
    “你的眼睛里有很多故事。“
    “是吗？你会看相？你看到什么？”
    “我不会看相，但是我知道你心里装着很多东西，因为你的眼神不清澈。看我那些同学，眼睛都跟小鹿似的，清澈的要命，年龄越大的人，眼神越混浊。”
    “我本来也比你们大很多，自然没有你们小鹿一样的眼睛了。”姚林觉得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很有趣。
    “不，你的眼睛里比同龄人有更多东西，因为你有东西放不下。”
    姚林猛的一愣，无奈笑笑，“你个小丫头，懂的还不少。”
    “我可不小，小瞧小孩子是大人的致命伤。”
    “是是，此番教训后，定当对小孩子多加提防。”
    娉婷不屑的笑笑。
    “那何琪呢，他的眼睛什么样？”姚林总也才不透的男人，在这个有着过早智慧的女生看来又是如何呢？
    “不知道，我看不出来，他的眼睛太黑，太深邃，就是因为看得太多，所以才把自己陷进来了。”娉婷不在乎的耸耸肩。
    “说什么呢？”何琪手拿着两个冰淇淋回来，一个给娉婷，一个给姚林。
    “说我怎么爱上你的。”娉婷坦白。
    吃过饭，何琪送走娉婷，姚林自己漫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