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三四里的一个荒凉的亭子里。一白发垂暮老人与一黄色罗衣的妙龄少女围桌对坐，桌上一字排开摆满了11个白玉杯子。
    “杭州西湖龙井，苏州洞庭碧螺春，太平黄山毛峰，安溪铁观音，岳阳君山银针，九江庐山云雾，信阳毛尖，顾渚紫笋，敬亭绿雪。”羲谣从十一个杯子上方逐一闻了一下，顺口溜似的说出了十个茶名。
    百晓生寽了寽自己那白花花的胡子，微笑不语，眼光瞄了瞄桌子上第十一只杯子。
    羲谣眉头微皱，老者笑道：“可以尝尝看。”
    羲谣拿起杯子，嘴唇轻触液体，顿时一股奇异的芳香随唇边蔓延，瞬间充斥着她整个脑袋，模糊间听到了许许多多的声音，
    “芸儿，娘对不起你！”
    “妹，你怎么了……”
    “……爹爹，不要不要芸儿，芸儿会很听很听话的！”
    ……
    “丫头！”百晓生有些不安地叫了下。
    “恩！”羲谣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这是什么？”
    “回魂草。”百晓生笑里含得意。
    “什么！传说中能召回人的灵魂的回魂草？”羲谣说到那个传说时语气里禁不住带着一丝轻蔑。
    “那是夸张的，不过这草能使人明神倒是不假，以前也有人用它医治失忆症。所以这小东西也不容易得。”百晓生就是一幅你崇拜我吧的模样。
    “好厉害哦！”羲谣明显地敷衍道，心里却是回味着那句，“……以前也有人用它医治失忆症。”
    “那是当然的。”百晓生把羲谣那敷衍真的当成了崇拜。
    “我妹他们找你干什么。”羲谣话音一转，说出了她来的目的。
    百晓生眼色一黯，“他们……”突然间他不说话，眼色复杂地看着羲谣后面。
    一阵急风抚过，羲谣立刻站起来转身，来人白衣胜雪，腰间一天山碧玉的玉佩在日光下泛着碧光，剑眉俊目，眼若流星，正是步轩辕。
    “晚辈步轩辕见过百老前辈。”无视沈羲谣的存在，还将百晓生的真的当作姓“百”。百晓生先是愣了愣，后来又释然了，可想了想，脸色又变得有些难看，“你来什么事。”
    “前辈昨日不辞而别，轩辕料定说托之事非前辈能力之内，所以还请前辈忘了那件事。步轩辕语气异常冷淡，甚至还隐隐露出了杀气。
    羲谣心里大惊，不安地向百晓生递了个眼色。百晓生仿如不知，低头思量了半刻，“好！昨天的事我就当不知罢了。”
    “我不放心。”步轩辕咄咄逼人。
    百晓生愣了愣，随即笑道，“老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明日我便离开白水城。”
    “不行！”羲谣出声打断。
    “丫头，百晓生目光很温柔，就像小时候第一次看到羲谣时的那种目光，“我从小就教你，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羲谣沉默了，“什么时候离开？”
    “现在就离开，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就去找庄眉，有她在和我在也没什么分别了。”百晓生淡淡说道，“也好，从此我才是整整地浪迹天涯，了孑一身。”百晓生仿佛松了口气似的，但眼神中微显落寞。
    也许别人只道江湖百晓生，武林十大神秘人之一，逍遥江湖，好不自在。但羲谣知道，他一直是孤独的，不然，他不会在她九岁那年打赌打输了以后，就一直在她身边。也许他有他的秘密，他有他的身世，但在羲谣眼中，他是一个从小就毫不吝啬地给予她关怀与照顾的孤独的人。他，应该是多么地渴望亲情啊。
    “以后，如果我找你，你还会出现吗？”羲谣眼眶泛雾。
    “可以，只要不在白水城。”百晓生十分爽快，却让人不禁去怀疑。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银灰色的丝质绣花香囊，给羲谣。
    羲谣微笑，接过香囊，一丝奇异的芳香钻进鼻子，是回魂草。
    步轩辕冷眼看着他们，目光在那香囊上停留了一下，没说什么。
    百晓生转身，宽大的袖子一扫桌面，十一只白玉酒杯立即不见了，然后一步一步慢慢地向草丛中走去……
    这个看着羲谣长大的江湖名人，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消失在沈羲谣的眼线中了。尽管日后，羲谣在不同的场合还是多次看到他，并几次因他的帮助而得以逃生。当是此时此刻，羲谣第一次品尝到离开的滋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再也不是凌剑山庄里那个可以任性的庄驭灵了。第一次，她感觉道悲哀。她并不恨步轩辕，他没有错，只是，她恨这种无力的感觉，第一次，她很想哭。
    “回去吧。”步轩辕望着她，语气依旧平淡，却有着一丝关心的意味。
    羲谣抬头看着步轩辕，在他不安的目光中，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
    步轩辕抿了抿嘴，最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羲谣，羲谣也在看着他，目光交流，一刹便是永恒……
    两人都没有说话，正如羲谣看不清步轩辕一样，他也看不清她。他们都在赌，赌谁最后会认输，但他们都是不愿认输的人。
    步轩辕的目光悠远深邃，暗如夜空，亮若流星，透着一股淡淡的无奈。羲谣在这样的目光下，心里莫名地一动，不自然地转过目光。第一次，在与别人对峙中，她输了。
    “你先回家吧。”步轩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羲芸不是去了找你吗？”羲谣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步轩辕目光闪了一下，“我先回府，你赶紧回家吧。”步轩辕神情有些着急，“还有，今天的事情不要说出去，你认识江湖百晓生的事也是。”他不放心地补上一句。
    羲谣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她擦了擦眼眶，将百晓生给她的回魂草收好，走出了树林。
    步轩辕目光复杂地看着空空的树林，心情波荡起伏，刚才一番对峙，似乎耗尽了他全部力气，那女子清亮的目光，似乎就一直看到他的心里。他不禁苦笑，缓步走出了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