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开始，沈聿就亲身示范，跟着张大爷同时起床，登上后面不高的山顶，教他腹部呼吸的方法，还有一套简单的太极招式。
    张大爷还要下地干活，晨练的时间也不会很久，下山简单用过早饭后，沈聿便跟着大爷一起下了地。
    外面打得天翻地覆，四处流民，这里群山相隔，倒是一片净土。
    翻着地，张大爷偶尔问上两句，外面战乱，这里的村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我就猜到你们是避难的。”
    “哦？”沈聿很意外，张大爷为何会认为他们也是为了躲避战乱到此地。
    “你们是大夫，现在外面打仗，最缺的就是你这种年轻大夫。但谁想去打仗啊，刀剑无眼，用自己的性命去成就别人的丰功伟业，不划算啊。”
    “。。。。。。”沈聿更加诧异，这个地地道道的的农夫，怎么有如此见地。
    “沈大夫，我是看在你给我治病才给你说的实话，你过来是对的，这个地方穷，位置不好，人啊看不上眼，正好。。。”张大爷手遮着嘴，悄悄说道：“不瞒你说，我们这里的庄稼都比别的地方长得好，家家户户不缺粮，但是，也不敢声张，怕人惦记。”
    “。。。。。。”沈聿想起张大爷招待他的米面，再想想那家徒四壁，还真是难为他们，古时赋税重，如此做法也是人之常情。
    乡野蛮人难教化，越偏远的地方也难教化，这是当权者一致的想法，原来尽是这么个理。
    沈聿这次出来不急，没什么目的，若是在此地生活倒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这里离危险还是太近。
    从没干过农活的人没两下就有些力不从心，真是累啊。如果能把机械搬过来就好了，憋着嘴望过去，张大爷还在埋头苦干，小玖也是。年轻的他也不好偷懒，又掘了两锄头地后，手心都磨得红了。
    “沈大夫，你放下吧。”实在看不过去的张大爷劝他放弃。
    “这不好吧。”
    “没事儿，你这细皮嫩肉的不适合拿锄头。”
    “。。。。。。”沈聿没再强求，放下锄头去帮着拔草。
    村里一呆就是好几天，张老头家来了一位大夫的事传遍小村，几十户人家，百十来人，总有些头疼脑热的，村里的大夫上了年纪，眼睛不是很好，耳朵也不好使，用的药也是老三样。
    知道这个大夫连张老头的顽疾都能治，上门求医的人不少。
    沈聿对中医还是知之甚少，不敢乱开药，诊了病后把病症写下，让人交于村医，对症下药才能药到病除。
    因为不收诊金，大家觉得过意不去，纷纷拿来家里的米粮，瓜果蔬菜，聊表心意。
    盛情难却，沈聿推脱不过，只好转送给张大爷。
    这里的村民不开化，表现在团结一致，一致排外。沈聿初来时，没人愿意给他开门，只有住得远一点的张老头让他们进了屋。
    现在得人恩惠，这里的村民也将沈大夫视为自己人。
    在村里来了外人，拿着一张画像四处打听沈大夫的时候，村民众口一词，没见过。
    沈大夫容貌只是稍作改变，明眼人细看还是瞧得出端倪，这些人不知是好是坏，但既然沈大夫不想让人知道，做个顺水人情也当是还了他的恩情。
    沈聿知道人找上门了，没碰上面，也不知是哪路人马，不管哪一路都不是好相与的，还是赶紧走的好。
    此地不宜久留，给张大爷说明原委后，带着小玖连夜上了路。
    临行前，在屋里的八仙桌上留下几日的房费，外加一张罗列的注意事项，全是关于张大爷以及村里有几位慢性病老人的。
    张大爷拿着沈大夫的东西，湿了的眼眶望向早已不见的身影，叹息一声，出了门。
    夜晚山里凉，找了个背风的山洞，点了篝火，沈聿跟小玖算是将就一晚。
    看着乱窜的火苗，沈聿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狼狈，风餐露宿，居无定所。可他知道，即便这样也好过在跟他们虚与委蛇。
    他要的是纯粹的感情，不夹带其他因素，不是感激，没有救命之恩，不关乎天下大事，只有感情，眼里只有彼此。
    他更想得到尊重，用自己的努力来洗脱这个身份，洗脱一切，活得自我，活成沈聿。
    他最想要的也仅仅是被尊重而已。
    如果没有遇上他们，该有多好啊，哎！
    “公子。。。”听到沈聿唉声叹气，小玖心里也不好受，委屈巴巴的叫到。
    “没事。”沈聿回过神，勉强一笑，“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我知道，就是，为你不值。”公子跟以前不一样了，说是被借尸还魂他都信，不过世上哪儿有这种事，小玖更倾向于公子是大病一场后性情大变，虽然改了名换了姓，骨子里还是楚伊人，他还是个公公。
    也许是这一路太过美好，以至于在知道被霍毓怀无情揭穿的时候，小玖都无法接受，下意识的还是逃。
    公子的想法应该跟他一样。可是凭什么，公子不是救了霍家大少爷吗？为什么还要以此要挟。公子不是救了隽王还有公主吗？为什么就没人帮帮公子呢？
    “没什么值不值的。”沈聿又看向火堆，像是自言自语，“小玖，你记住，这个世上的人都是自私的，不要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自己的东西从来都是靠自己争取的。”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所以公子教我学医，让我有个吃饭的技术，就是这个道理？”
    “对。”
    “我懂了。”小玖说完就沉默着，也看向跳动的火苗。
    待到实在熬不住，两人才在被火烤干的地上铺了被单合衣躺下。
    第二天继续上路。沈聿为了避开来寻他的人马，改了方向，重新选了道，直往西北。
    翻山越岭的两人走走停停，路不好走，人烟稀少，就连动物都很少见到。好在身上干粮足够，不至于饿着肚子。
    “小玖，我考虑了很久。”沈聿在前面带路，突然来了一句。
    “什么？”
    “我们若是去大的城镇落脚，迟早会被人找到，还不如找个小山村定下来，置办房屋也不贵。可以做个大夫，没事帮忙瞧瞧病，反正咱们身上的盘缠够，等到外面战事停歇，一切成定局，再出去寻二丫他们。”沈聿有些气喘，爬山相当锻炼体力，“你看啊，我这一手医术方法独特，很容易暴露，小山村里消息闭塞，与外界联系甚少，我们就相对安全，你觉得呢？”
    “我听公子的。”
    “。。。。。。别什么都听我的，你也要有主意，知道吗？”
    “哦。”小玖作势想了片刻就说道：“我觉得公子说的很对，咱们就去村里。”
    “。。。。。。”沈聿转过头恨了小玖一眼，又伸出手拍在肩上，叹息一声：“这一次恐怕没有一年两年，我们回不来了。”
    “我知道，但我不后悔。”
    “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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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城霍家。
    霍毓怀回来好几天，楚隽的探子一直没离开过，一出门就能感觉到身后暗处有人盯梢。这让他很不舒服，但又庆幸。
    这是不是表明隽王爷也没找到想要找的人，所以才盯他盯得紧。
    这几天自家的探子也无用，撒出去那么多，回来毫无所获，人就像凭空消失般无迹可寻。霍毓怀觉得自己的分析没有错，那裴禤不是也去了那个方向。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这么多人，像渔网似的找一个人，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霍毓怀看着面前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探子，简直是看废物般，只差那句【要你们有何用】。心中愤懑，恨不得亲自去找的人，极力压制怒气，他出不去，最后还是得靠这些人。
    凭空消失，凭空消失，好像上次也是凭空消失。沈大夫聪明绝顶霍毓怀再清楚不过，既然安心离开，又怎会让人轻易找到。那出挑的容貌，放在哪儿都是最显眼的一个，不可能一个人都没见过，除非改头换面。
    本以为要找到沈聿是件简单的事，就像以前一样，他那一手医术能随时暴露出来，只要稍稍打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可这一次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霍毓怀越想越气，腾的站起来，怒吼道：“去，全都去，他身边跟着的是那个叫小玖的，拿两人的画像一起找，找不到就找一个医术高明的沈大夫，派人给我盯紧二丫的家，再找不到就别回来了。”
    “是。。。”
    探子们退下，霍毓怀疲惫的揉揉眉心，心中五味杂陈，有悔意，有愤怒，更有慌张，还带着丝丝嘲讽。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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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楚隽的营帐。
    烛火昏暗，楚隽坐在议事桌后，拿着公主快马加鞭传来的书信，仔细看着。
    信中是他让妹妹去调查沈大夫一家的结果。自他们走后，管家遣散了所有下人，医馆转给那张姓大夫后，带着小孩消失得无影无踪，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楚隽不认为是那管家卷款私逃，谁会私逃还带个累赘。应该是沈聿提前交代的，在他们出发之前就交代好了的后路。
    原来自始至终沈大夫都没相信过他，原来人就没把希望放在他身上，所以才能说走就走，随时抽身离开。
    他开始怀疑沈大夫其实根本就不喜欢他，没想过跟他过一辈子，更谈何坐拥江山，简直可笑。楚隽心中一阵酸涩，说不出的苦滋味。
    沈大夫对自己就那么失望吗？那为什么要帮自己，为什么那么尽心尽力的去救他的士兵，为什么怕自己打了败仗。沈大夫关心他，在意他，那些不是假的。
    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