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了你！”柳叶大怒，右手一记天雷扫过去。黑咕隆咚的扮鬼吓人，还偷吃薯片……
    如如惊叫，跳起来跑了，薯片撒了一地。
    姒艾站在门口，看着他。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两人同时开口，听到对方的话，又瞬间沉默。
    “我没事，龙五那边的事也解决了。”柳叶道，在沙发上坐下。
    姒艾手在空中挥了一下，那散落满地的薯片都飞到了垃圾桶里。她走到沙发旁，从水晶矮几下拿出一个檀木盒子，递到柳叶面前。
    柳叶皱眉，“我不要再吃这些丹药了。”在北宋林灵素已经逼着他吃了二十几颗，现在他看到那些五颜六色的珠子就反胃。
    姒艾坐到柳叶身旁，右手两指搭在他手腕上，天凌之气顺着指尖游走，为他捋顺在刚刚修复的经脉里四处游走的真气。
    “荼蘼结界极其霸道，任何想要打破它的人都会遭到反噬，性命不保。幸好当时龙五和你在一起，不然你真的回不来了。”姒艾道，“下次不要这样鲁莽了。”当时她被幻境迷惑，虽然知道结界外有人在奋不顾身的救她，却抱了宁可在美梦中死去的想法。如果Lucifer不出现，她可能会真的埋骨在九百年前的北宋御花园里。
    有虞精心布置的陷阱，百鬼噬魂阵是假，藏在里面的荼蘼结界才是最后杀招。
    柳叶没有说话，半晌道：“救你的是谁？他为什么没有遭反噬。”
    姒艾道：“是一个故人。他……跟我们不一样。”
    故人……
    “你的故人可真多。”柳叶道。
    没有理会他酸溜溜的语气，姒艾将手指从他腕上移开，道：“休息一会吧，明儿早上还要去红螺寺。”
    客厅的灯再次熄灭。柳叶枕着沙发靠背，闭上眼睛。不管怎样，她没事就好。路还很长，只要一直相伴走下去，其余的东西他都可以不去计较……
    如如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从冰箱里取了两罐可乐。柳叶也懒得理会他，精神放松，不多时进入梦乡。
    今天是红螺寺布施的日子。红螺寺是京城名寺，在这里祈福者多有灵验。所以来还愿和接受佛祖布施恩惠的人很多，香火繁盛。
    金泥站在大雄宝殿中央，将蘸了符水的锦囊交给一个个祈福者。
    人们排着队伍，有秩序的慢慢往前移动。终于轮到了谭香。
    修长的指尖触碰到少年的掌心，金泥心中微微一动，看向少年的眼睛。
    “谢谢大师。”谭香道。
    金泥怔怔看着少年嘴边那抹明媚的笑容，忘了说祝祷词。
    谭香疑惑，“大师？”
    金泥回过神来，自嘲的笑了笑，道：“施主面善，贫僧之前好像有缘见过。”
    谭香笑道：“大师说笑了，我今年刚考入京城师范，这是第一次来红螺寺，怎么会见过您呢。”
    金泥看他一眼，“那便是我记错了。”
    谭香笑了笑，将手中锦囊放入口袋，转身从旁边走了。
    少年纤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宝殿中，金泥怅然，手边箱子中锦囊见底，对余下的善男信女道：“福袋已经送完，各位施主下次再来吧。”
    大家发出惋惜的声音，面露失望，朝大雄宝殿中的释迦摩尼金像膜拜数次，陆续走了出去。
    耳边渐渐清净起来，金泥听得撞钟声响起，知道午食的时候到了。他早晨五点就起来布施，粒米未进，腹中空空如也，但是却没有食欲。呆呆站了会，往藏经阁走去。
    藏经阁的门开着，守门的僧人吃饭去了，竟然忘了落锁。金泥摇了摇头，抬步走进。
    一个背影沐光而立，手中捧着一卷竹简，看得投入。
    “施主，这里不对外开放，请您……”金泥突然住口，看清了阁内的人是谁。
    谭香抬头，看到他，抱歉道：“我见门口没人，就忍不住进来看看，见到这些古简，爱不释手。我专业是古典文学，对佛经也有点研究，就翻看了会儿，实在对不起……”
    金泥走进来，看了眼他手中竹简，问：“你看了哪一段？”
    “是摩登伽女与阿难的爱情故事，觉得很有意思。”谭香笑道。
    “哦？”金泥问：“哪里有意思？”
    “首先它告诉我们男女之情，皆有前世因缘。迷恋爱欲不仅给今生带来无限的苦恼，而且还有来世的报应。”谭香道。
    “因为惧怕来世的报应，就不去相爱了吗？”金泥问。
    谭香笑道：“《佛说四十二章经》中说”人怀爱欲，不见道者，譬如澄水，致手搅之，众人共临，无有睹其影者。人以爱欲交错，心中浊兴，故不见道。汝等沙门，当舍爱欲。爱欲垢尽，道可见矣。”由此可见，远离爱欲，是修道的前提。大师身居佛门，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些道理才是。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必誓言。”
    “既然无缘，何必誓言……”金泥喃喃，明白昨日种种，似水无痕，今夕何夕，相识陌路。所有的一切，面前人已经不记得了。
    也好……
    “我虽然常伴青灯古佛，于”情”之一字，却看不透彻。”金泥道。
    阳光透过轩窗，落在面前少年柔软的头发上。初秋的骄阳带着丝金红，给少年的脸颊染上红润，像是初识她的那抹娇羞。
    金泥走到谭香身旁，指尖托起他尖尖的下颌，轻轻吻上他湿润的唇。
    这一吻有悲哀的味道，他的唇上带着苦涩滋味。谭香怔怔的，竟没有反抗。
    “两位找方丈？”本初双手合十，施了一礼。
    姒艾点头。
    “方丈没有来进午饭，我猜想他应该是在藏经阁翻看经书。”本初道。
    姒艾谢过他，与柳叶朝藏经阁走去。
    “刘香儿一定是忘记他了，陪在赵佶身旁，直至北宋亡国。”柳叶道，认为没有必要再来一趟。
    “帝王之爱哪里会有那么长久。”姒艾淡淡道。刘香儿也逃不过无数深宫悲惨女人的命运。
    “其实对于她而言，与龙五相爱未必是坏事。与其成为赵佶那青楼皇帝无数嫔妃中的一个，还不如做龙五一生中的唯一。”
    姒艾突然停住脚步。柳叶也住了口。两人到了藏经阁，光线暗淡的阁楼里，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相伴而立。
    金泥轻轻吻了吻谭香的唇，一枚金色的彼岸花消散在两人头顶上方。
    诅咒破了。有悠长的叹息溢出嘴角，不知是香儿发出的，还是金泥。
    “我们……不需要进去了吧。”柳叶睁大了眼睛。那个吻太过凄美，不带任何爱欲，甚至消弭了情感，仅仅是一个道别之吻。
    从此以后，我爱的人心里再也没有我……
    姒艾犹疑了下，道：“走吧。”
    下午的布施仍在进行。人们爬上九千多层台阶，来古寺接受香火熏陶。轮回了九世的孽缘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记起，只有那常伴古佛的俊逸男子，在翻看经文的时候，偶尔想起这段恋情，虽然花开繁盛，却结不出希望之果。
    无果之花，荼蘼之后，花事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