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农堰高坎四十四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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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四
    车斗上的橡胶罐子瘪下来差不多了,“国舅”估计最多再有一小时就该把氨水放完。于是,叫方鹏飞一个人盯到,说他回家一趟喝口水,过一下好去公社供销社还人家的拖斗和橡胶罐子。
    “国舅”刚走一会儿,三婶就挑着空粪桶过来了,看周围没有人,责怪他说:“你今天咋个这个样子呢,你不是自找麻烦啊?还好人家周老十不是记仇的人,要是换成王幺伯不给你记起才怪呢。”方鹏飞追悔莫及地说:“说都已经说了,我又有啥子办法呢?”三婶看他一眼,说:“以后还是注意一点,不要啥子事情赞不兮兮的,生怕人家不晓得你精灵一样,遭人家枪打出头鸟……”方鹏飞看没有人来,抓紧时间抢断她的话,低声说:“妞妞走了今天晚上我过来?”“不准!”三婶斩钉截铁地说。过了片刻她缓和地说:“过几天约你,不许乱来哈!”三婶挑起装满氨水的担子走了,方鹏飞杵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心想三婶今天是咋个了呢?
    望到三婶远去的身影,方鹏飞越想心里越不踏实,不踏实心里就不安分,猜想到底是因为啥子三婶一直在拒绝自己。在他看来三婶也没有生那天的气,倒像是遇到别的啥子事情了,那又是啥子事情呢,不会是有啥子难言之隐不好跟自己说啊?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她会不会还有啥子对自己隐瞒的呢?方鹏飞自从跟三婶交往,就一直认为她是真诚在喜欢和爱自己的,自己同样是这样对待三婶的,三婶跟自己袒露过那些最难启齿的秘密,包括承认她自己过去犯过的那些错误和由来。方鹏飞觉得就凭三婶这种掏心挖肺的坦诚,就足以证明她喜欢和爱自己是毫无保留和不予余力的,三婶对自己应该再没有啥子可遮掩和隐藏的了。在他们秘密的交往中,不管是自己喜欢和爱三婶,还是三婶喜欢和爱自己,都已经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坦诚相见和相互信赖是他们在一起的唯一选择,也是他们在一起的幸福根基。这一点饱受磨难和遭人唾弃的三婶要比自己更清楚,还珍惜。所以三婶才那样心智缜密地要自己一再小心和忍耐,告诉自己她家的那个秘密通道出口,并且和自己私下约定那么一种隐秘的暗语。抛开三婶之前犯过的那些错误的由来不说,单说三婶失败的路径,那都是因为三婶以前太过自信,太过张狂,她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自食其果,作茧自缚。三婶晓得她自己错就错在这里,最终被疑心很重和认死理的三叔堵上门,加上运气不佳偏偏遇上了那个猝不及防响声很大的闷屁,才导致了她最后的身败名裂。跟严二叔那档子事情除了要怨严二婶嘴欠,还得怪三婶自己非要有那种报复严家人的心思,结果弄巧成拙,弄得她自己臭名远扬,成了被整个新农堰高坎耻笑的把柄。所有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刻骨铭心的,因此三婶现在才慎之又慎,看似温婉柔顺,实则心智强大和深藏不露。说穿了,三婶真要是对他方鹏飞还心存儆戒和隐藏啥子,他少不经事还真的承受不起呢。
    太阳还没有落坡,一车氨水终于放完了,比以往不止事半功倍好多。“国舅”开着拖拉机去公社还人家的车斗和橡胶罐子,周队长也消了气,收工的时候还特意过来对方鹏飞说:“今天这个事情办的不错。”方鹏飞随口一说:“你不给我记一笔了,还是在表扬我呢?”周队长大人有大量,边走边说:“就你才是小心眼,不跟你说了,明后天都薅秧哈。”
    因为三婶的一再拒绝,方鹏飞心里很郁闷,收工后在水沟边简单洗了洗,闷闷不乐地上了高坎回屋里。说不清自己心里是埋怨还是愤懑,心神不定,耿耿于怀,一边烧火做饭,一边满脑壳都在想今天三婶为啥子这么坚决地拒绝自己,也把三婶对自己的那些好都想了一遍。方鹏飞这才突然察觉自己比以往更加在乎三婶,在乎她喜欢和爱自己,在乎她跟自己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更在乎她今天这么无情的拒绝自己。也许三婶真有难处,但今天妞妞已经走了,三婶应该没有啥子好大的理由来这么对待他,就算三婶今天不方便,也妨碍不到他们两个相互依偎在一起抚慰和亲热一番,哪怕说些亲热的话也能排解一下半个多月来彼此之间的牵挂和念想。方鹏飞是这么想的,心里总有一丝担心和疑惑,他害怕三婶遇到啥子过不去的坎坎,猜疑三婶是不是又像上次那样碰到叫她不痛快的事情,真要是这样的话,她不就更需要自己的安抚和慰藉了。
    当然,晌午在草堆打瞌睡时的梦幻给方鹏飞心里留下一片阴影,这是他最不愿意的,三婶这辈子已经受尽了那么多的磨难和欺辱,要是再成那样的话,想必她就活不成了。他甚至暗自扇了自己一下,心里责怪自己咋个要做这样的梦呢?是真在乎她那样了,还是自己魔怔了胡思乱想。打胡乱想三婶成自己在梦里遇到的那个样子,那是自己对自己的不信任,更是对三婶的不信任,最可气的是自己还举手投降了,在三婶眼前表现得唯唯诺诺,当了个缩头乌龟。锅里煮的东西泛出了糊味,方鹏飞甩掉手里的火钳,起身生气地揭开锅盖用锅铲一阵乱铲。他心思全乱,六神无主,不敢在这样臆想下去,他宁愿相信三婶对自己再没有任何遮掩和隐瞒,即使她过去走错了路,但绝不是那种死不悔改的破鞋和烂婆娘。要不真成一个天大的笑话,自己岂不是被她真诚善良和温婉柔顺的外表蒙蔽,真被她当瓜娃子一样玩耍在股掌里。方鹏飞细细地回想以往,要说真诚善良,三婶也够真诚善良的,她不止一次当面跟自己说她自己就是一个破鞋和烂婆娘,要自己远离她和去信别人说的那些话,这种真诚善良或许就是她最擅长的伪装。温婉柔顺是女人俘获男人心的利器法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也从来没有掩藏过自己,一直毫不隐讳地叫自己是个“瓜瓜”。自己就看到她的那些不幸和苦难,才从她身上体味到了女人的神秘和顺从。难到自己真是不经人事的瓜戳,被糊弄得五迷三障还自以为是……一块石头压在心里难受死了,方鹏飞还是宁愿相信三婶心里压了一块更重的巨石,那块巨石也许要压倒她一辈子都翻不了身来,所以三婶才那么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对待自己,从一开始就和自己约定了那个她随时都可以拒绝,并且毋须理由的秘密暗号。这里面有她太多的无可赖何和不情愿,非她原本的意愿和漠然置之。所以自己不能太自私妄为、太任性偏执地死钻牛角尖,想对人好就得多替人想,多替人想就是替自己想,释怀也是一种放下。
    草草吃过煮糊的晚饭,天色已近擦黑,讨厌自己一身还残留着氨水的臭味,方鹏飞穿一条短裤,拿上毛巾和肥皂出了门。他穿过晒坝后面的林盘,看见三婶家那扇小门紧闭,那个无人知晓的隐蔽出口被竹垄遮挡得严严实实,顺着林盘里的小道拐过一个大弯,来到了相隔周家院门一块田远的大水沟水闸,周队长和钟会计他们几个正在水闸边洗澡,闹哄哄一片。方鹏飞趁到夜色脱掉裤子插进大水沟里,心里烦躁没有去理旁人,钟会计好事,奇怪地问他说:“你娃不是一直装假女娃子怕我们看到你鸡巴长成啥子样子,一贯在你高坎下面的水沟洗得嘛,今天咋个跑到这里来凑热闹了呢?”
    方鹏飞往钟会计脸上覆水,说:“你们往秧田里泼了那么多氨水,都败到下面水沟里去了,咋个洗哇?”钟会计指着周驼背笑,说:“都是他们那拨人干的哈,他们那拨人尽不干好事。”周驼背骂钟会计:“我们只负责挑氨水,哪个狗日的泼的氨水!”周队长已经洗完了,站在水闸上擦身子,杵钟会计一句:“你龟儿子的尽瞎鸡巴说,还专门搬弄是非……”钟会计马上转移话题冲方鹏飞说:“哎哎哎,老子看一下你娃鸡巴到底长成啥子样子?”方鹏飞仗到身高,一把抓住钟会计,使劲把他脑壳往水里摁,说:“我叫你看!”周驼背也凑过来帮忙,还说:“把他狗日的按深点,要他好好看一下……不然他看不清楚。”这时候“国舅”也来了,插进水里来,说:“对头,叫他狗日的好生看清楚,免得他说人家跟他龟儿子的不一样。”钟会计奋力挣扎,大声叫唤道:“哎……老十,狗日的几个造反了你也不管嗦?”周队长转身走的时候,说:“关我球事……”
    洗完澡,“国舅”很大方地拿出一包大前门烟,给每人散一支。然后,自鸣得意地说:“还是人家供销社的人大方,今天中午我去拉氨水塞给人家一包烟,我刚才回去还人家拖斗和氨水罐子的时候,人家反倒给我两包烟。”方鹏飞赶紧跟他说:“那你让一包给我嘛,我给你五角钱不找了。”“国舅”吐着烟圈说:“下盘,哎,你娃不要忘了哈,说好的你娃还差老子一包烟呢!”方鹏飞责怪“国舅”说:“啬球得很!”“国舅”说:“不是老子啬,那包烟给王幺伯了。”钟会计阴阳怪气地说:“你龟儿子的现在也晓得舔沟子了嗦?“国舅”一口否认,还跟钟会计毛起,说:“啥子舔沟子哦,锤子!你们用了人家大队的拖拉机扯脱就不认了嗦,老子们还不是在帮你们把事情摆平了啊!一包烟又咋个嘛,又不是人家王幺伯鼓捣要讹我的,是我主动上寿又咋个呢?”自知不占理的钟会计不开腔地走了,方鹏飞也看“国舅”变了,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昧先几者非明哲”,到底是在外面混过几年的,佩服!
    等钟会计几个走远了,方鹏飞和“国舅”穿林盘往回走,走到生产队牛圈茅房分叉那里,“国舅”变戏法地拿出两包“大前门”给方鹏飞,说:“你娃刚才想要烟也不看一下场火,那么多的人,我咋个好给你嘛,给你,不要你的钱哈。”方鹏飞不好意思,说一定要给钱,“国舅”说:“哪个要你的钱哦,今天下午你跟我说了那么多话,我觉得你说的对,我是没有必要再去认那些没有用的死理。人嘛,好自为之,得过且过,谢谢你了哈。”
    方鹏飞顺势朝三婶家那边看一眼,那扇小门依旧紧闭,只有昏暗的灯光从门缝隙透出来。他说:“那谢了哈。”“国舅”憨实地说:“谢啥子哦。”方鹏飞突然想起了啥子,小声给“国舅”吁了一句说:“你下午不是说大队组织对组织,你有啥子想法可以提出来,你咋个不找个机会给大队反映说,你要真的平了反想回原单位呢。这样一是大队可以给你原单位联系,二来就当你先给大队打了预防针,反正是一句话的事。”“国舅”立刻兴奋和反应过来,使劲给了方鹏飞一下,说:“还是你娃年轻聪明,想到我前面去了,对头对头,老子就是在想以后咋个把一大家子再弄回吃国家粮食,对头,哪天看王幺伯高兴了我就说一下。老子真的把一大家子弄起走了,他大队生产队还少分好多粮食哦,他们又不得吃一点亏!”“国舅”对方鹏飞给自己出的主意千谢万谢,说方鹏飞简直就是个好人。
    两个人分手后,方鹏飞回到自己屋里点燃煤油灯,把灶台和锅里收拾干净,进里屋从枕下摸出手表看时间,快九点一刻。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大胆和连他自己都琢磨不透的想法从脑壳里闪现出来,他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他想既然三婶都可以选择自己是主动一方,天晴下雨刮风打雷都她说了算,那为啥子自己不可以选择一次主动出击呢?他想给三婶来个突然惊喜,要她晓得自己有多么的在乎她,喜欢她和爱她,对她的念想和牵挂早已经失去了耐性。他不愿意三婶对他另有隐情,因为他对三婶从来都是披肝沥胆,赤诚相待。所以即便三婶不高兴他也要这样做一回,就算到时候三婶埋怨自己,自己也会想法叫三婶冰释前嫌,哄三婶开心如初。一旦有了这种想法,方鹏飞更加不能释怀和坐定不安,他坚定自己的想法和选择。这时候他想到严三叔,一个更极端、更险恶的想法在他脑壳里呈现出来,他要像三叔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探个究竟,看看三婶有没有故意在隐瞒自己啥子,还是有啥子值得要隐瞒自己的。这么一个别有用心的想法一经出现,方鹏飞反倒安下心来,咬住嘴唇下定决心。想三婶要是真有啥子别的难处,自己会好好去安抚她、劝慰她,她要真还是个死不悔改的破鞋和烂婆娘,自己会彻底揭露她、羞辱她,从此恩断义绝,一刀两断!
    有了这种想法后,方鹏飞不停地看表,他怀疑时间停止了,但公社广播依然在响。以往去三婶那里都是十点多钟,公社广播停后过一阵,他想如果三婶那里真要是有啥子不堪的事情,那也应该是十一二点以后的事情,在这之前老子千万不能打草惊蛇!方鹏飞把砍楔在窗台框边的那把锯齿镰刀取下来,用左手大拇指试它的锋利,这把锯齿镰刀是去年割稻子的时候他开始使用,今年大战“红五月”收麦子又用一季,算是随手,他打算今晚带上它以防不测。
    方鹏飞看时间还早,又怕倒在床上一觉睡死过去,于是干脆生火烧开水,找出剩下的那一点普洱茶泡上。完了别上房门,吹灭煤油灯,在灶门跟前坐下,靠在身后面的柴草上。满屋里飘散着普洱茶的香味,他点燃一支烟,细细地品味着烟草和茶水混合的滋味。脑壳里异常清醒,像放电影那样一幕幕一幁幁的画面清晰地出现:满灶房的柴烟和蒸汽缭绕,三婶在灶头上忙碌,额上沁满汗水,脸颊透着红晕冲他嫣然一笑;三婶斜倚在这房门边上,仔细地听着王幺伯说话,神色忧郁凝重,一脸疲惫和冷漠;三婶看他一眼,没有一丝的做作和扭捏,但还是有些为难地说:“你能给妞妞带几颗你们城里的糖块回来行吗?”;在昏暗的油灯下,三婶整个身躯柔软得像面团一样,任由他肆意粗鲁地揉弄和发泄,没有一丝的抗拒;一碗荷包蛋放在他面前,三婶温婉柔和,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脸上泛着光泽和专注;三婶站在大镜子前,脸颊透出桃花般的粉色,身着新衣衫,更是妩媚妖艳,绚丽多姿;夕阳西下,一望无际的稻田里红光闪烁,三婶在波光粼粼中飘逸,一只手捏着一把稗穗,一只手温婉地抚弄着身旁的稻秧,轻柔曼妙,宛若仙女;三婶眼眶里噙满泪水,浑身颤抖和抽泣,冲他大声地叫喊道:“我是个坏女人……烂婆娘……”;他低声对三婶说:“妞妞走了今天晚上我过来。”三婶却说:“不准胡来!”
    公社广播已经消停了好一段时间,门外传来“呜呜……”地动静声,方鹏飞晓得又是“国舅”家的黑子,这野畜现在夜里要来好几次,不闹也不叫,一般就在门外静静地待着,而且来去不定,诡异得很。外面很宁静,只有活跃在秧田里的蛙虫鸣叫声不绝于耳。方鹏飞静下心来听门外那野畜哈气的声响,摸黑进里屋戴上手表,看时间还不到十一点,时间还早呢。他把“国舅”给的烟放一包在灶台上,盘算着每隔半小时来一支,等第三支烟抽完就该差不多了。他给茶缸续上水,到粪桶跟前撒泡尿,站在窗台口向外面望了望,晒坝里一团漆黑,一想这几天正好是农历初几,恰逢月牙朦胧,夜幕黯淡。蹲在门外的黑狗察觉到他在窗口,敏捷地窜到墙外窗台根下面,灵巧地支撑起整个身子,扑扶在窗台外,“呜呜……”地和他亲热,他“嘘……”一声,轻声说:“滚开!”。这野畜很听话,明白他的意思,乖乖地离开了窗台,在屋外停留片刻,然后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方鹏飞回到外屋灶门跟前,端起茶缸喝一大口,点上第二支烟。刚坐下就听到外面有动静,黑子“汪汪……”叫了两声,等他到门后听外面的动静时,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他狠劲抽了一口烟,然后撅着嘴慢慢地把烟雾一口一口地吐出来。屋里一抹黑暗,方鹏飞想象那一个个烟圈在屋里飘忽不定地打转,想三婶毅然决然回绝自己的那种无情样子,心里从埋怨到有些忌恨。他开始把她往坏里想,想就算她跟严二叔“借种”那档子事不怨她,算她被动,那她跟那个相好,被严三叔弄死在大木黄桶里那个王幺伯的堂弟算咋个一回事情呢?这总该算是她私下跟别的男人私通吧。她要不跟别的男人有这种关系,严三叔在咋个都不会弄死人的,就没有严三叔被敲沙罐那回事情,新农堰高坎的人在咋个嘴巴臊得慌,也把她说不到哪儿去,她也不会被弄一个“道德败坏”分子的帽子在头上顶起。看来她那些真诚善良和温婉柔顺很有可能就是装出来的,她就是一个破鞋和烂婆娘,不管今晚上在她家里有没有发现啥子,都必须当面质问她,要她跟自己说清楚到底还有啥子事情是隐瞒到自己的!他又想到刘老二用套套的事情,想三婶从来都没有跟自己提及过要有防范,或者是她自己有啥子措施。当然,方鹏飞也矛盾,想即便是自己发现了啥子,或者是她自己承认了有和别的男人勾搭,自己又能拿她怎样呢?像原来王幺伯那样把她捆起来送公社,还是到王幺伯那里去告发她?不能够啊!因为自己没那个权利也没有那个胆量,再说自己算啥子?算他妈跟她勾搭的男人中的一个!所以,最终方鹏飞还是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和多疑,想三婶以前都已经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了,她应该明白这中间的厉害关系,她是绝对不会重蹈覆辙的,她就应该是他要的那种真诚善良和温婉柔顺。在过去跟她的交往中,他都清楚地看到她对过去的那些事情是懊悔憎恨的,她现在不应该再做出那种糊涂到顶没有脑壳的糟糕事情来,也绝对不会的!他甚至都在想放弃自己的这种犟拐拐的想法和冲动,想不管她再烂,在这之前总还都是自己愿意跳她的这个火坑,要错都是自己错。况且要是冤枉她了,要是她真的是对自己真诚善良和温婉柔顺的呢?那不是她要把自己看作是最卑鄙无耻和无赖下作的人!她会对自己很失望、很伤心的。但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还是不能绕过这个坎,不能在心里完全确认她的好和坏,万一她真是呢?要是她真的还跟哪个男人有勾搭,今晚是最有可能!因为,今天她不仅果断无情地拒绝了自己,还一再叮嘱自己不许胡来,这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方鹏飞已经深陷到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牛角尖里!
    方鹏飞看时间十一点五十五分,想点燃第三支烟的时候马上又否认了自己,把那支烟捏在手心里,他在心里坚持要自己确认的那个时间。十二点十分,他点燃了那支烟,用最快的速度抽完,在他用脚踩灭那支烟的烟头时,他再一次看时间十二点一刻。他来到窗台跟前,用劲把那把砍楔木框边上的锯齿镰刀拔下来,别在腰后,悄声无息地像以往那样顶上门,顺到大公仓房墙根向后面林盘溜去。方鹏飞腰上别了一把锯齿镰刀,但他绝不会像严三叔那样瓜,他没有想过一定要去和那个他想象中的跟三婶纠缠在一起的男人拼命,也许三婶家里现在根本就没有啥子别的男人,那些都只是他的一种胡乱猜测。我想的是即便三婶家真有哪个男人,也值不得为一个耍弄自己真心实意感情的烂女人去拼命,自己凭啥子要去拼命?他就想防个万一。
    林盘里密不透风,白天的热气被笼罩在竹林中还没有散尽,方鹏飞能感受到有些闷热。微弱的月牙夜色也被密实的林盘遮挡住,眼前就是一抹的黑。整个林盘里没有一丝的动静,只有竹梢被微弱的风吹拂得“沙沙……”作响。方鹏飞跟往常一样,幽灵般地钻进生产队的牛圈茅房,隐蔽在茅房篱笆后面,向外四下打望一番。“国舅”家的黑子一定是跑到远处去打野食了,三婶家的门紧闭,没有光亮,“国舅”家那边也静悄悄地。方鹏飞确认四周一切都平安无事,才从牛圈茅房的另一侧闪身出去,跨过前面的小道,绕过前面的一垄竹子向左拐几步,再侧身绕过那两垄遮挡在隐蔽出口的竹垄后面。天太闷热了,方鹏飞心里紧张得要死,站在那个出口边犹豫片刻,想自己现在到底该还是不该进去?他摸了一把腰上那把锋利的锯齿镰刀,手也触及到后背脊梁流淌的汗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镇静一下,屏住呼吸,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慢慢地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挪开洞口的那块篱笆,轻脚轻手地往里挪动……
    方鹏飞刚一进洞口,似乎就听到了啥子,像是她在哀鸣和挣扎。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喉咙眼上,心一阵狂跳打颤,紧张得出气不赢。他停顿了片刻,只听到夹墙旁边猪圈里的猪“呼哧呼哧……”地酣睡声,定下心来,再小心翼翼慢慢往前移动了几小步。猪圈里的猪太有灵性,嗅到他的气息马上就开始挪动身子,相互拥挤,发出一阵“呼呼呼……”地骚动声,吓得他赶紧停住挪动的脚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猪圈里的那些畜生渐渐平静安宁下来,抬头想再往前挪动的时候,方鹏飞这才看清楚离他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从里屋房间篱笆墙缝隙透出来几丝微弱的光亮。他思绪这个时候她屋里还点起煤油灯做啥子呢?他希望屋里现在就只有她一个人,之前那些臆断想象全都是多余的。他现在宁可做个心胸狭窄卑鄙无耻的小人,也愿意换她是个坦荡诚实的好女人。但是,眼前的一切都事与愿违,他越是接近那几丝透过墙缝的微弱亮光,就越能感觉到从那墙缝里传出来的一阵阵噪动地声响,噪动的声响灌进他耳里犹如惊天霹雳,把他心里仅存的那一点点祈盼和奢望全都击得粉碎。他心里追悔莫及,后悔自己真就不该来证实她到底是一个好女人还是一个破鞋烂女人,后悔自己像个傻瓜一样的痴情!他已经能清晰地听见和感受到她正被一个男人收拾,而且是被一个强壮的男人狠狠地在收拾。从篱笆墙里传出了她的微弱悲惨的呻吟,像一把尖刀插进他的心坎,绞动得他真真切切地痛楚。他咬牙切齿,不能抑制,弓身继续往前,后腰那把锯齿镰刀硌得他脊梁生疼,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后腰……
    (待续)

    作者闲话:

    《新农堰高坎》明天更新更精彩,叫你想不到会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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