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农堰高坎十九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7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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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方鹏飞和“国舅”刚把借来的六张方桌和凳子在屋前晒坝上摆好,就看见三婶提着一个大篮子过来了。三婶进屋看到方鹏飞码好的柴火堆,见屋里收拾的还算马虎,说:“真还是不错嘛。”“国舅”帮到方鹏飞表功,说:“人家起了个大早,把水缸都挑满了。”三婶看到放在灶头上那只装八宝饭的空碗,把手里的大篮子往桌子一放,提醒“国舅”说:“你还不赶紧过去,叫周老十看见了又要找闲话说。”“国舅”刚和方鹏飞说得高兴,觉得自己真是被冤枉弄成划成右派的,心里有些气不过,昂起颈子桀骜不顺地说:“啥子找闲话说哦!”
    看着“国舅”走远的背影,三婶问方鹏飞:“他咋个了?”方鹏飞不好说啥子,就说:“不晓得,可能是周队长刚才也留他晌午一起喝酒了。”三婶说:“算了,少管人家事情,我们该做的事情还多呢。”方鹏飞主动跟三婶说:“早上钟会计走的时候交代了,喊我听你安排,小仓库的钥匙在那里,你看有啥子要我做的?”三婶忙着把篮子里的调料捡出来,对他说:“你到小仓库弄三十五六斤米和一瓶清油,小仓库里有一挑盘子、汤盆和碗筷,你挑到沟边去洗了,记到还有那个大甑子也一起洗了。我先去自留地去弄些菜回来,完了我们先做饭,等钟会计回来看他买了些啥子菜再说。”听三婶安排的有条不紊,难怪钟会计对她赞不绝口。方鹏飞赶紧按三婶说的去做,一点都不敢耽误,等他做完三婶说的那些回到屋里,三婶正好把灶上那口大锅里的水烧开。看见他进屋,说:“来,米我都淘好了,帮我一起下到锅里。”两个人把米倒进锅后,三婶说:“你来看到灶里的火,我把菜先切了。”
    方鹏飞在灶门前坐下,看着三婶在灶台上切红萝卜,没话找话说:“你自留地的红萝卜啊?”三婶答应说:“嗯,我刚挖的。”方鹏飞钩头看了看灶膛里的火,脸被映的火热通红,灶头上蒸汽缭绕,烟雾弥漫中三婶忙碌的身影曼妙柔和,眉宇间充满淡定和自信,透着温婉亲和,落落大方,看不出一丝的搔首弄姿和矫揉造作。方鹏飞想着刘老二说的“近水楼台”,忍不住在心里嗤笑自己有些龌龊,但又认为自己跟刘老二并非一丘之貉,自己对三婶只是观赏,没有一点糟蹋和亵渎的意思。忽然他听到三婶在说:“你笑啥子?”方鹏飞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心思败露,赶紧否认说:“没有啊,我想事呢。”方鹏飞毕竟少不更事,心里有事干活走神,灶膛里的柴草燃尽,火力减弱,带着火星的柴草掉出灶门。三婶见了笑他,说:“你在想些啥子哦,人家周队长不是都跟你保证了嘛,到过年的时候肯定会叫你走的。”三婶的笑容叫人看了很舒服,话也暖心,方鹏飞现在周身都舒畅。但他还是想到钟会计的警告:“小心人家没有往歪里想,反倒是你娃自己先掉到水凼凼里头去了哈!”三婶看他还没有往灶里添柴草,又说他:“还想啥子?火都熄了,你赶紧加点柴火。”方鹏飞一边急忙往灶膛里塞柴草,一边一口否认说:“我没有想啥子啊……”
    这时候屋外传来钟会计说话的声音,他这一趟跑的真快,来回也就三个多钟头。钟会计在屋门口放下担子,顾不得擦去满头的热汗,就开始自吹自擂起来。说自己是如何的赶紧和能干,在新繁镇杀猪房里又有熟人,今天又算赶合适了,买到只花一斤肉票就可以割三斤的槽头肉,熟人还照顾他没要肉票就卖了五个猪心子、四个猪脷、两个猪肚、两副猪心肝和一副肥肠。另外,供销社老王头给他留的二十斤蔗渣酒也拿到了。最后,他又神神秘秘地从担子里抽出四条“飞雁”烟来,跟方鹏飞炫耀说:“方娃子,你看这个是啥子,这个才是最稀奇的,是老子们拿省下来的两斤肉票鼓捣跟老王头编了好久,他才磨不过给我换了十张烟票整的!”
    三婶走到担子边看了一眼,冲方鹏飞夸钟会计,说:“这些事情就没有哪个比得赢钟会计,你看到灶里的火,再有一把火就可以沥米了。你把钟会计买回来的这些芹菜、蒜苔和韭菜理了,我先到沟边把这些肉和猪杂洗了,等我回来你再到沟边去洗菜。你记住帮我把煮肉的水先烧起哈。”
    三婶挑起箩筐里要洗的肉和猪杂走了,钟会计还沉浸三婶的赞许中,望着人家远去的妙曼深影,对方鹏飞说:“你看人家三婶好会说话,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不会说你不对。人嘛,都喜欢听好听的,哪个像老子屋头那个瓜婆娘,一天到晚就晓得给老子哪壶不开提那壶!”方鹏飞杵他,说:“算了,你这个话要是钟婶晓得了,你哪壶都不开,钟婶随便提哪壶都够得你稀里哗啦的!”
    钟会计瞪了方鹏飞一眼,说:“你快干你娃自己的活路,少跟老子说这些哩哽啷。”完了,他拆开一条烟,大大方方甩给方鹏飞两包烟,说:“给,赏你娃一包,只要你娃不出卖老子,老子屋里头哪壶都是开的!”方鹏飞接过烟,说:“封我嘴嗦,你不说一包,咋个两包呢?”钟会计踢了他一下,说:“老子才不得封你娃的屁嘴呢,人家三婶累了也好抽一支噻。”方鹏飞恍然大悟,嘴上还是故意装怪,说:“三婶要抽烟的啊?你直接给她不是更记你的好啊。”钟会计说:“你娃晓得个屁,老子给她肯定不要,你娃嘴巴咋个这么多呢!”方鹏飞还跟钟会计顶嘴,说:“你怕掉到水凼凼里头嗦?”惹得钟会计说他:“你狗日的跟老子装怪走扭嗦!”
    方鹏飞看锅里的米差不多了,往锅里添一瓢冷水,又用锅铲在锅里搅动几下,开始沥米,钟会计看方鹏飞忙就走了。方鹏飞沥完米,里面大锅烧上蒸饭的水,外面中锅里烧上准备猪肉的水,接着理菜。刚理完菜三婶就回来了,对方鹏飞说:“我来,你去到沟边洗菜。”
    等方鹏飞洗完菜回来想起钟会计给的烟,对三婶说:“桌上那包烟是钟会计留给你的,说你幸苦了。”方鹏飞尽量想把话说自然些,不想三婶看他一眼,说:“说个话都不会编,人家是大会计,精得很,才不会像你这样说呢?”方鹏飞被当面戳穿,脸都被说红了,心里想难怪不得狗日的钟会计要他转手呢,他说:“人家钟会计就是这个意思。”三婶一边干活一边说:“也是,人都是好心,有些事情大家心里都明白,就是嘴上不好说,人家大小是个干部,我也晓得他是这么个意思。你真不会抽烟呐,我记得那天你跟我说的。”方鹏飞说:“我真的不会,只是……只是有时候抽一支耍。”三婶说:“那你想抽耍就抽一支噻,我看人家那些男知青都会抽烟,就你想学好是不是?”方鹏飞和三婶说话多了,慢慢显得平和自然好多,两人之间没有一点隔阂和距离。方鹏飞看三婶把煮好的肉和猪心、猪肚捞出锅,闻着满屋的飘香。三婶小声跟他说:“好长时间没有吃肉了哇?一会我给你留点……现在你可以歇一会了,你把火看好就可以了。”
    三婶娴熟地切着菜,方鹏飞看她挺高兴的样子,就说:“你不歇一哈啊?”三婶冲他笑了笑,说:“我歇啥子哦,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你抽支烟嘛。”三婶不歇方鹏飞那好意思歇呢,他说:“你看还有啥子事情要做。”三婶停下手上的活,对方鹏飞说:“现在真的没有啥子事情可以你做的,等我把这些菜都切完再说。我看你和周老十钟会计他们处得还可以……咋个外面那些人现在都喊你狗腿子呢?”三婶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上还带一丝笑,方鹏飞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搪塞道:“她们嫌我给她们记工太认真了,还说我太听塘口上的话了。”“是太听塘秧把式的话她们才这样说你的?”三婶没说严二叔,只说塘秧把式,方鹏飞“嗯”了一下算是答应,三婶认真地说:“你不理她们就是了,你抽烟噻。”方鹏飞说:“我不抽,你抽嘛?我给你拿一支。”三婶在灶台上看着坐在灶门前的方鹏飞,说:“我现在正忙到的,不吃。我还听那些人都在说你像个干部哩,说就让他们说嘛,你一个当知青的怕啥子,反正早晚都是要回成都去的,像你这么听话的娃儿到那里领导肯定都喜欢,说不准你以后还真就是一个当干部的呢。”“哪个说的哦!”方鹏飞听得自己都不好意思,自言自语地说。“我说的!我看你跟别的知青都不一样,听话、老实,不多言不多语的,当领导的就喜欢你这样的,连我这个平头百姓都看好你,我看你今后肯定可以的。我还听人家说你妈是教中学的,你爸是干部,你家里还有个姐姐?”三婶说话体贴、亲近,方鹏飞心里很愿意听。她在和方鹏飞说话的时候没有自卑,也没有把自己看成是四类管制分子,而是说自己是个平头百姓,看来她心底里还是不服气的。只是方鹏飞没有想到三婶平时不跟生产队里任何人来往,居然晓得他这么多的事情。
    方鹏飞和三婶正说着话,看见严二叔在门口晃了一下,他赶紧对站在门口的严二叔说:“严二叔有事哇?”严二叔站在门口说:“想借一下你的洗脸盆用。”方鹏飞干脆地答应道:“好嘞。”起身把脸盆给严二叔,看见严二叔从后腰上取出一个小布袋子,严二叔说:“再给我一点温水,我把我已经泡过的秧籽再浸泡一下。”三婶放下手里的活,悄无声息地接过严二叔手上的脸盆,从灶门前的吊壶里倒了半盆热水递给他。严二叔面无表情地接过三婶手上的脸盆,蹲在屋门边用手试着水温,觉得不合适又舀了一瓢水缸里的冷水慢慢兑上。然后,才把他那一小布里湿漉漉的秧籽全都倒进脸盆里用手慢慢地搅动。这时候周队长走到屋门口,方鹏飞看见严二叔赶紧转过身去,用身子挡住他浸泡秧籽的脸盆。
    周队长进屋后问三婶说:“来的赢不?”三婶说:“没有啥子来得赢不赢的,你就按你们的时间来就行了。哦,这里有烟,是钟会计放到这里的。”周队长拿起烟看了看,自言自语的说:“钟会计这还差不多……”方鹏飞理解周队长在说钟会计想得周到,周队长拆开烟递给严二叔一支,严二叔没接,说:“我抽叶子烟。”周队长也不觉得难堪,把那支烟叼在自己嘴上,把烟放回原处,挤到方鹏飞身边拿起火钳从炉膛里夹草灰点上烟,起身说:“那就这样,我先过去了。”周队长走到门口的时候对严二叔说:“你也搞快点,时间差不多了。”严二叔回应道:“马上就好,我这个秧籽再泡一下就好了。
    其实,严二叔刚才那个小动作周队长是看见了的,只是人家根本不在意,或者说人家不说些啥子就是一种蔑视,这些方鹏飞全都看在眼里。严二叔把他当塘秧把式的许多东西看成是秘密,这些秘密都是他大大手把手教给他大哥的,他大哥临死前又口传给他和严三叔两个,现在严家就他一个人严守着这些秘密,靠这些秘密他才能稳坐塘秧把式这把交椅。方鹏飞走过去蹲在严二叔身边,问严二叔说:“你泡的这个是啥子籽籽呢?”严二叔对方鹏飞倒是没有一丝戒备,说:“今天时间紧我先弄两百盘海椒籽籽,明后天每天再做六百盘,过后做六百盘墨茄、竹丝茄和番茄,到最后扫尾的时候看再补些啥子。”
    方鹏飞一边听严二叔说,一边暗自瞟一眼在灶头上忙的三婶,看到三婶也停下手上的活路,若有所思地在看着严二叔。三婶发现方鹏飞看她的眼神,白皙的脸颊上泛出一抹红,赶紧又摸到手上的活路。严二叔弄好了他要浸泡那些秧籽,就坐在门边的竹椅上,掏出叶子烟来裹了一支抽上,守着他那盆浸泡的宝贝秧籽。方鹏飞无意间又和三婶对视了一下,似乎看出三婶眼神中充满着对严二叔的失望和鄙视,也有被生活捉弄的愤懑和无奈。灶房里的三人都没有说话,三婶和方鹏飞默默地干自己的活路,严二叔无声无息地抽他的烟。严二叔抽完他那一杆烟,又问方鹏飞要了一个筲箕,把浸泡过的海椒秧籽沥起来,再倒进倒掉水的脸盆里。然后走到方鹏飞坐的灶门前,用手捧了几捧灶门下面的柴草灰在脸盆里,跟海椒秧籽一起合匀,最后从衣裳口袋里掏出一包神秘的粉末合匀在他那些秧籽里,严二叔做完这一切,端着脸盆悄声莫气出了门。
    严二叔在捧灶门下那些柴草灰的时候,方鹏飞才注意到自己原来没有在灶门下面晾的那些柴草灰,整个上午自己都没有太注意这些。心里明白了,这是三婶在升火之前就在灶门前晾了这些柴草灰的。想想刚才三婶给严二叔倒热水的那一幕,就觉得他们依然有一种默契,看得出严家人多少还是有那种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意思。“一会脸盆还回来的时候你要洗干净,多洗一下晓得不?”三婶说话的声音打断了方鹏飞的思绪。
    严二叔走后不久公社喇叭响了,十一点正。外面晒坝上开始热闹起来,能听到周队长的声音最大,扯起喉咙在吼:“塘秧把式上塘啰……”方鹏飞经不住外面热闹的诱惑,好奇心巨强,丢下火钳就往外跑,三婶在后面喊他也装着没有听见。
    塘口和晒坝上聚拢了好多人,有的往前围拢去凑热闹,更多的散落在晒坝和高坎边歇气,有人严肃,有人嘻嘻哈哈,最活跃就数钟会计。他手里拿着两包“飞雁”烟,满脸喜庆地在人群中穿来穿去,见会抽烟的人就发上一支,还跟人家说:“开塘大吉,旗开得胜!”看到方鹏飞也往他手里塞一支。方鹏飞顾不得这些,接过烟又往前挤,想看看开塘究竟是咋个回事,钟会计拉住他,说:“点起噻!”周队长看到方鹏飞和钟会计拉拉扯扯地,厉声吼他们:“你们两个挤啥子挤,有你们两个啥子事情!没有看到这里摆的摊子嗦?去去去,你赶紧回去帮三婶……”方鹏飞不服气,说:“看一下又咋个嘛,都忙的差不多了。”方鹏飞和钟会计停住拉扯,凑过去接过钟会计递过来的火点上烟,看周队长说那个摆在地上的摊子。塘口端头的地上插着一对点燃的大红蜡烛,大红蜡烛前面放着三个大酒杯,酒杯里装着秧籽,方鹏飞猜想肯定是海椒、茄子和番茄的种籽。严二叔面无表情地蹲在那个地摊子跟前,看得出他是鼓捣端起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子。严二叔从周队长手里接过三炷香,把香凑到红蜡烛火上点燃,嘴里念念有词一阵后,把香插在两根大红蜡烛中间。之后,从衣兜里掏出四张小红纸,在香火上方绕几圈,嘴里依旧念念有词,最后把那四张小红纸递给周队长。周队长接过小红纸,急忙对方鹏飞说:“方娃子,你赶紧去弄点米汤把这个粘到塘口的四个角角上。”
    出于好奇,方鹏飞接过四张小红纸,说:“好嘞!”然后跑回灶房里去弄米汤。三婶看着他急急忙忙的样子,不削一顾说他一句:“你也跟到整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他冲三婶笑了一下跑了出去。
    等方鹏飞把那四张小红纸都粘好后跑回来,累得气喘吁吁,看热闹的人都在笑他,钟婶大声讥讽他,说:“周老十喊你娃干这个最合适了,当真话是狗腿子跑的比狗都快。”方鹏飞没头没脑就回她一句:“管你屁相干……”钟婶一听就急了,说:“哎,你娃咋个兴乱说呢……”周婶在一旁对钟婶不咸不淡地说:“就兴你乱说人家,未必就不兴人家方娃说你一句嗦,他啥子狗腿子哦?你说清楚……”钟婶和周婶你一句我一句吵起来,方鹏飞懒得理她们,又挤到那个地摊子跟前去,听见严二叔在跟周队长说:“现在都讲究一切从简,那我们就开始。”周队长点了点头,说:“可以,你是塘秧把式,啥子都是你说了算。”那边钟婶和周婶还在争吵,周队长火冒三丈地冲那边吼道:“你们要吵爬远点吵!”严二叔草草地向插在地上的香火鞠躬三下,算是拜过土地公公,请了神仙。“国舅”在方鹏飞身后发杂音,说:“年年都这个样子搞封建迷信,咋个就没得人整出个右派来呢?”方鹏飞转身嘘他一声,跟他低声说:“你那个叫单则易折,这个是众则难摧,法不责众,这个你都不懂嗦?”“国舅”愤愤不平地说:“我看众他妈的屁!”
    拜完了土地公公和神仙后,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周队长又大声喊道:“好了,大家接到摸活路!”严二叔领到他那一拨人开始把浸泡过的秧籽拌匀在细土和猪粪中,再仔细地撒在一个个塘盘上,围在一旁的人鸦雀无声,都很严肃地看着严二叔。严二叔则跟刚才简简单单拜过土地公公和神仙时判若两人,极其认真和仔细地做他自己的事情。
    看完热闹,方鹏飞才想起自己该做的正事,赶紧回到灶房里继续帮三婶做事情。但心里还是痒痒地,时不时还是要再溜出去看稀奇。严二叔他们把秧籽撒在一个个塘盘上,用洒水桶给每个塘盘浇足水,之后马上有人跟在后面赶紧盖上严严实实的草帘。整个塘口上一改过去干活路闹喳喳的样子,人人都很把细认真,再没有哪个说闲话,跟平常在田地里干活完全两回事情。方鹏飞觉得今天严二叔做事很有分量,塘口上干活路的人也都像在做一种仪式,这种仪式圣神又庄重,它将开启劳动收获的大门,把生产队家家户户都引领到宽裕幸福的日子中去。
    方鹏飞回头看见三婶在灶房门前晃了一下,晓得三婶搞不赢了,赶紧跑回屋里。三婶已经把饭蒸好,看到方鹏飞进屋也没有责怪,只是说:“有啥子好看的嘛,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就他一副装神弄鬼的样子,有啥子好看的!来,帮我一把……”三婶要方鹏飞和她一起用力抬起锅里的甑子,一股热腾腾的蒸汽冲起来把他和三婶都笼罩在一起。方鹏飞看见三婶额头上全是汗珠,一缕发丝紧贴在脸颊上,不经意间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淡淡幽香。
    放好甑子,三婶叫方鹏飞把锅里的蒸锅水舀出来,她自己进了里屋。等她再从里屋出来的时候已经脱掉身上那件小蓝花点袄子,丰盈的身子紧裹着那件暗红色毛衣,腰间系着围腰,显现出凹凸有致的身姿,丰臀翘乳,胸前那一对活物随着身子的活动在跳动,诱人心存目想。一时间,方鹏飞想到在田坝里头那些嚼舌根子的婆娘些说吃奶子的事情,幸好有炉膛的火光映在他脸面上,才不至于败露他心里的那些唐突邪念。他坐在灶门前清理着灶膛里的火,心里想钟会计的忠告,埋怨钟会计尽瞎说一气,狗日的要不那样说自己未必会在意这些呢?只是他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时不时还是要往灶台上偷偷瞟上一眼,觉得这么近看三婶做事情,简直就是“近水楼台”的享受。他老想三婶这么一个漂亮勤快又能干又通情达理的女人,严三叔咋个就那么不会珍惜呢?就算三婶和严二叔有过那一档子“借种”的事情,那还不是他严三叔自己想出来的,还心甘情愿鼓捣三婶去做,这都是严三叔咎由自取。还是钟会计说得对,自己敢想敢做就应该想得开,不晓得严三叔脑壳里长了啥子包,放到有那么好的日子不好好地过,一天到晚东想西想尽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还鼓捣要出去撵啥子花放啥子蜂子嘛。难怪不得生产队里的人都要说他不把自己的婆娘守好,那就怨不得人家要趁虚而入,也怨不得时间一长了,这么漂亮的婆娘心里不会有些啥子想法?你狗日的不想好好地过日子,人家还要想把日子过得舒畅滋润一点呢!“你又在想啥子哦?火又掉出来了……”三婶大声地喊了一声,吓得方鹏飞猛然回过神来,赶紧收拾掉到灶门外的柴火。
    三婶叫方鹏飞把两口锅都烧起来,一口锅蒸菜,一口锅烧菜和炒菜,她一边炒菜一边对方鹏飞说:“你是不是又在想家了?跟掉了魂一样,其实在乡坝头过惯了也安逸,除了农忙那几个月稍微恼火点,其它时间都还是多轻松自在的。不像你们城里头上班的天天上班,上学的天天上学,就没有一个清闲下来的时候。我还听说前好几年你们城里头搞啥子武斗,打死了好多人,真是吃饱了,放到好好地日子不过,搞啥子武斗嘛?要不毛主席也不会喊你们到我们乡坝头来,还不是怕你们一个个的年轻好斗,把你们都弄到农村里来消磨一下火气,免得你们成天莫事找事惹事生非……”三婶说到最后自己都笑了起来。方鹏飞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想啥子啊。”三婶说:“想一下也没得啥子,哪个不想事呢?看你一个人天远地远到我们这里来插队落户,又没得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到你,啥子事情都要你自己去做,我心头都不了然。你说也是哈,毛主席号召你们知青下乡来,我看就应该把那些费头子弄来锻炼,像你这样又乖又听话的娃儿就该留在城里爸爸妈妈身边好好读书才对……”听三婶这么说话,方鹏飞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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