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农堰高坎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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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第二天天不见亮,方鹏飞就被周队长的出工哨声吵醒了。大冷的冬天还是被窝里舒服,方鹏飞昨晚和钟会计多喝了几杯,脑壳有些发木,赖在床上不想起来。周队长来到了晒坝上,看见方鹏飞还没有起来,走到窗台跟前使劲地吹哨子,吹得方鹏飞心烦意乱,又不敢像对钟会计那样毛起,只好忍气吞声地回应道:“起来了,起来了!”
周队长还在外面大声嚷嚷:“我昨晚上说的你当耳边风了嗦?”方鹏飞一边穿衣裳一边不赖烦地说:“我晓得,晓得!”等方鹏飞揉着眼睛开了门,看见外面已经站了一晒坝出工的人,大家顶着大雾听周队长分派活路。严二叔带到方鹏飞和周老大他们几个男劳力算一拨,负责到后面林盘里去选竹子和砍竹子,再拉到晒坝里来称重;周队长带领一拨男工在晒坝里划竹子、扎篱笆围子;周婶责任吆吼一群婆娘些到高坎下面的田里取土、挑土回来,再铺在晒坝上晾晒;“国舅”则负责他们四类管制分子那组人,到各家各户猪圈茅房和生产队里的牛圈茅坑里掏粪,在挑到晒坝上晾晒;钟会计和周保管个两人在晒坝里专门称重各家各户的竹子,并记账、付钱。
扎塘口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用大量的竹子扎竹篱笆围子和编制塘秧盘子,这些都少不了要用上好的老竹子。按照塘口上的规矩,每一根可用的竹子都必须由塘秧把式来把关,也就是要严二叔亲自来挑选,不可马虎和掉以轻心。拿钟会计的话说,这就是他们严家兴的所谓“规矩”和当塘秧把式的权利。这种事情以后还有很多,周队长和王幺伯认为只要不损害生产队的集体利益,他们也都是默认的。
方鹏飞负责的事情很轻松简单,就是跟在严二叔屁股后面,看严二叔在前面选中了那根竹子,就赶紧用一颗铁钉子在那根竹上划写上主人家的姓名。然后,马上就由周老大他们几个男劳力把一根根竹子砍倒,剔掉那些没用的枝条和竹梢,再拉到晒坝上由钟会计他们过称和记账,完了就马上算账付现钱。严二叔在林盘里选竹子的时候很把细,心无旁骛一根一根仔细地看,他不仅要看竹子下端的粗细,还要抬头看看整根竹竿是否挺直和完整。起初严二叔对方鹏飞还有些爱理不搭,后来看方鹏飞在他身后脚跟脚很认真的样子,就开始小声地给他卖弄起来,严二叔说:“选塘口上选用的竹子最好要两三年生的,竹子下端的粗细都必须要有拳头大一点,而且要有些发黄,整根竹子起码要有四仗以上,生长直挺不弯曲。这样每根竹子的下端可以取两节来做塘口围子的桩头,结实牢固,剩下的上端部分正好用来划篾条扎篱笆和编制塘秧盘子。”方鹏飞见严二叔主动和自己说话,心里觉得稀罕,赶紧奉承他说:“原来这里面学问还这么大嗦?”严二叔看他一副真诚的样子,有些得意起来,说:“那是……我还跟你说这竹子也分公母,我们选竹子的时候要尽量少选母的,你把人家竹垄母子砍多了要伤人家林盘的。”方鹏飞觉得太神奇了,就问严二叔说:“那你是咋个分出竹子的公母来呢?”严二叔指到竹子上面的竹梢说:“你看上面的竹梢,没有分叉的就是公的,只要有分叉都是母的。”方鹏飞说:“原来这么简单嗦,你要不说打死我都弄不懂这些。”严二叔笑起说:“所以毛主席要你们知青到乡下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呢,一点都不冤枉你们。”
眼看就快要过年了,在这个各家各户都急到要用钱的时候,哪家的竹子要是被严二叔多挑选上几根,就不用自己淘神费力弄到新繁集市上去卖了,再说要一下子砍好几十根竹子去卖,说不准还真不好卖呢。最要紧的是,这样现砍倒马上就过称不舍一点水分,还能马上拿到现钱,这当然是在安逸不过的好事情了!方鹏飞紧跟在严二叔身后,每走到一垄竹子跟前,严二叔都要先跟他说这是那家人的,还叮嘱他千万不要弄错了,免得过后找筋扯。然后,严二叔才开始仔细挑选竹子。方鹏飞一边干活一边注意到跟在后面的周老大他们几个砍竹子男工,嘴上不说啥子其实心里头有数得很。那些干其他活路的人家也时不时要跑到林盘里来看看,大家都火眼巴巴地看到严二叔,悄悄交头接耳在说些啥子,方鹏飞心里头在想肯定是在监督到严二叔的,怕他不公平。当然,每家每户的林盘严二叔都要走到,都要转上一圈,都要选上一些他认为最合适的竹子。方鹏飞看严二叔还是有些为难,晓得他这个塘秧把式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顾忌也多,要尽量面面俱到,也就是钟会计说的,有好多忘乎所以,就有好多瞻前顾后。他做这些事情要不尽量摆平的话,就算全生产队的人现在碍于某些隐情,嘴上不说些啥子,心里都会诅咒死他的。再有就是等做塘秧一做完,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那些人不公开跳出来把他骂死才怪呢!
方鹏飞也看得出,严二叔想摆平这些事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些竹子被选得多的人家眉开眼笑,心安理得。被选得少一点的,就会挤眉弄眼,瘪嘴好不安逸。方鹏飞想这又何苦呢,这种费力不讨好的破事就该撒手叫周队长他们去做,严二叔一定要揽在自己身上就是没事找事。也难怪平日里人家要乱说他们严家,把他们严家那些暗昧之事随时都挂在嘴上,说是嫉贤妒能都不全是,更多的是落井下石。说来也是,像钟会计说的那样哪家没有点丢人的破事,别人家的最多也是叫人一笑而过,过一阵大家也就忘得云消雾散,而他们严家的那些事,会叫人逮住尾巴一直讹言惑众下去。当然了,严家有这个当塘秧把式的本事,这也是周队长和王幺伯他们没有办法的事情,为了整个新农堰高坎的集体经济利益,也就只能这样别无选择的将就他严二叔了。只是严二叔也像是一根筋的人,平日里被人数落得抬不起头来,到这个时候是有些得意忘形。方鹏飞也暗自笑话生产队总有人眼高手低和小肚鸡肠,甚至心怀叵测,对严家太刻薄,经常出言不逊和恶语中伤,弄得现在需要人家的时候,全都勉为其难好尴尬,这又何必呢?
快到晌午的时候,严二叔他们一拨人来到了三婶家小门跟前,他给方鹏飞指了指眼前的十几垄竹子,说:“这些都是这家的。”严二叔说得生硬,方鹏飞故意装怪又问他说:“哪家的?”跟在后面的周老大不怀好意地笑着说:“严老三他们家的。”于是,方鹏飞在严二叔选上的竹子上用铁钉划上“严三”二字。方鹏飞之所以没有在竹子上划上“严三婶”三个字,一是故意敷衍了事,二是按乡下习俗出头露脸的事都该是男人,虽然严三叔死了,但还算是三婶家的男人,严二叔和周老大他们看了也都没有说啥子。三婶家竹垄不算多,严二叔在很短的时间里一口气选了七八十根大慈竹,跟在其他人家的林盘里挑三拣四截然相反,而且挑选的比例也稍稍偏多了一点。跟在后面的周老大几个嘴上虽没有说啥子,但脸上多少还是显露出有些不遂。选完三婶家的竹子,严二叔就对周老大说:“我屎涨了上个茅房,你们到我那几垄里随便砍个六七十根大一点的就差不多了。”周老大几个也没有说啥子,来到严二叔家竹垄前净捡大的一阵狂砍,方鹏飞也忙着在那些竹子上划上“严二”两字。等周老大他们都砍完了,也没有看到严二叔回来。方鹏飞还跟周老大他们开玩笑说:“咋个的,严二叔掉到茅房里了呢?”周老大他们都笑了,说:“他肯定是掉到茅房里头了,年年都是这个样子的,狗日的怪喳喳的,生怕哪个说他啥子。走,我们也该收工了。”
看来严二叔的心里那个所谓标准也没有啥子好了不得的,要不他咋个最后不把关他自己家的竹子呢?方鹏飞也多少看出他还是心有偏向的,三婶毕竟还是他们严家的人,死了男人也没啥子依靠,再说三婶家的妞妞在咋个说也是他严二叔的种,他能不这样嘛?周老大他们当然比方鹏飞更晓得这些,严二叔是想自己家少砍些竹子,好把自家的数量匀给三婶家一些,这样少些闲话,但他又不明说。其实不然,闲话自然还是有的,只是周老大他们也没有少砍好多严二叔家的竹子,数量要严二叔说那个数量多好多。这也看得出周老大他们说归说,做归做,心里还是有个轻重,还是认同他当塘秧把式的。
竹篱笆围子扎成的塘口,宽四尺,高两尺半。扎竹篱笆围子的时候都按严二叔说的那样,取竹子端头的一截到两截做桩头,桩头有四尺二和六尺的两种,二比一的数量。从晒坝西边专门留的那块空地上开始,顺着拉直线先把四尺二的桩头打进地里一尺多,每隔三尺打一根桩头,再划篾条扎成密实的篱笆。两排篱笆两头封齐就形成了一个长条形的篱笆围子,之后在篱笆围子的中间同样按每隔三尺打一根六尺的桩头,把两边四尺二和中间六尺的桩头用另一根四尺五的竹子捆扎连接在一起,就形成一格一格的塘秧盘架子,这样一排塘口的雏形就基本完成了。
周队长领的那拨人全都是划篾条扎篱笆的高手,他们速度飞快麻利,等方鹏飞和周老大他们砍完竹子回到晒坝里的时候,已经有三排塘口的雏形呈现在晒坝的西边。方鹏飞看着新奇,周老大他们几个蹲在晒坝边抽烟歇气,周队长大声叫唤道:“你们还杵在那里干啥子呢?都过来和我们一起扎篱笆。你,方娃子,你去找钟会计,看他那里有没有啥子要弄的。”
全生产队的人整整忙了两天,终于把要扎的塘口全都弄齐了。扎好的塘口长度全都尽那块空地的长,塘口与塘口之间隔着一条三尺半宽的通道,看上去一排排整齐划一,规矩得很。按照周队长的规划,这一次严二叔一共安排扎成了五十排塘口,那块地不够又占了一部分晒坝,最后还在高坎下面又占用一块田坝,整个塘口阵势浩大,显示出一种气势磅礴的派头。方鹏飞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站在晒坝上一眼望过去,都觉得自己脸上有光和高大起来,心底佩服王幺伯周队长有眼界,有本事,会揣摸四个现代化的政策和时下的气候,心思全都放在了搞活生产队的集体经济上,而且对症下药抓准了时机,同时对严二叔也另眼相看。
这段时间方鹏飞兴奋得很,每天早晨天不见亮就起床生火做早饭,连周队长都说他:“咋个跟打了鸡血一样呢?”严二叔也是,每天早晨不等周队长吹出工哨,肯定会出现在塘口上,围着塘口转上几圈,到处看看,好像这些塘口都是他自己家的一样。严二叔在塘口上转完,就会独自一人蹲在高坎边,掏出叶子烟慢慢地圈,圈好后再点燃慢慢抽着,两眼一直看到高坎下面,一声不吭。方鹏飞有时会端着早饭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一边吃饭一边观察严二叔这个饱受风霜和旁人冷嘲热讽的男人,总觉得他这个塘秧把式当得有点凄楚和不值。严二叔叼着叶子烟杆望着远处发呆的时候,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他也时不时长长叹息一声,时常嘴里憋足气抿口水,把一泡泡口水往高坎下面呲得老远。每当发现方鹏飞在身后,就会很冲方鹏飞说:“你龟儿子的咋个悄声莫气的哦,看我啥子嘛?又不是没有看到过。”
上工的时候严二叔又变成了另一副模样,真跟钟会计说那样一反常态地抖起来了。他总是对在塘口上干活的人指指点点,有时还叫别人停下手上的活路,他自己亲自上手示范一通。那些以前口无遮拦,爱说东道西和肆无忌惮取笑他的人,这时候全都变得哑口无言和规规矩矩地老实,以往那些伶牙俐齿和撒泼打滚的威风荡然无存。这种巨大的反差叫方鹏飞都觉得很不适应和好笑,心想不就是周队长开了个会嘛,在会上强调了一番走集体经济道路的那些调调,咋个全都一下子连个脾气都变了呢?不过严二叔的协调能力还是很强的,整个生产队的人包括周队长都归隐伏法听他吆三呵六地调遣,只用三四天时间就基本做好了塘口上的一切准备事项。
接下来严二叔指挥一部分男劳力往塘口围子里填稻草,另一部分男工开始用竹子扎制塘秧盘子。塘秧盘子统一宽三尺长四尺五,做好后正好能放在塘口围子的每个格子上。按严二叔的计算一共有一千六百多个塘秧盘子,比往年整整多出了五百多个。往塘口围子里填稻草是个慢工活路,填上一层稻草后,就由“国舅”他们四类管制分子那拨人,往上面泼上一层牛屎、猪粪和水。之后,再填上一层稻草,又泼上一层牛屎、猪粪和水,直至把整个塘口填满填实。女工全在晒坝上把晾晒干的泥土和牛屎猪粪分别打碎碾细,再过筛和匀,按严二叔交代的一寸五厚标准均匀铺在塘秧盘上,做成一个个塘秧盘的坯子。最后,由周队长领着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劳力,把这些塘秧盘坯子挨个放在到已经准备好的塘口上,马上严严实实地盖上厚厚的草帘子保好温度。做完这一切,整个塘口像由一排排低矮、规矩的小茅草房子组成的一大片矩阵,比前几天初显的那种气势更气派好多,简直就算是一项宏伟壮观的大工程。
自从方鹏飞上了塘口,周队长确实只给他安排一些松活的活路,比如记工和记录各组每天完成的活路进度,或是叫他跑跑腿,做些无关紧要的杂活路。记工原本是钟会计的事情,现在钟会计成了方鹏飞的直接领导,煞有介事地跟他交代说:“塘口上记工跟以往”大寨式劳动”记工完全不一样,全部都要按分组派活和完成的计件任务来记工。”他还给了方鹏飞一个小本本,上面记有每一项塘口活路的工分算法。
方鹏飞看了本子上的意思,问钟会计说:“你这个搞得好复杂哦,咋个就不按原来”大寨式”记工了呢?那样要简单些。”钟会计杵他,说:“有啥子好复杂的哦,我喊你咋记你就咋个记。”方鹏飞嘴嚼,顶撞钟会计说:“你这个本本上的意思,完全就是跟上面政策对到干的,这样做上面晓得了我们会不会遭哦?难怪不得你们要把这个事情推给我来做,还说是轻松的耙耙活路,他看你们就是想推卸责任的样子。”钟会计强势地说:“我们推卸啥子责任哦,你把你说得好伟大一样,那原来没得你娃我们未必就不做这个活路了?你才管球的宽呢,啥子我们跟上面政策对到干,这些都是塘口上的老规矩,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干的,再说王幺伯也晓得给我们顶雷的。你每天就跟到严二叔,他负责验收各组做的活路,他点头说合格了,你就按本本上的算法给人家记上。凡是严二叔不认可说不合格的,你就不给那几爷子和几婆娘些记,等几爷子和几婆娘些返完工了,严二叔说合格了你再给他们记上。塘口上的活路要是都按啥子”大寨式”那样整,整拐了哪个负责返工哇?”
既然钟会计都这样说了,方鹏飞不敢有丝毫懈怠,每天按照钟会计交代的老老实实去做,竟然也没有好多人敢故意说三道四的和扯皮。对此,严二叔还有周队长和钟会计他们也都满意,几次都说:“喊方娃做这个事情简直整对了的。”
由此,方鹏飞晓得了计件劳动和”大寨式”劳动记工的区别,晓得了计件劳动是有责任的。而”大寨式”劳动就是一窝蜂地上,只点出工人头不论出力大小和干活粗细,就算是整拐了都分不清楚该由哪个来负责。对方鹏飞的认真负责,那些婆娘些阴到不安逸,只是她们不明说和直接跳出来跟他顶起。因为,大家都晓得这是塘口上的老规矩,她们比方鹏飞更清楚,说一阵扯一阵都没有用。她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讥讽他几句,试图用这种方法来打击他的积极性和认真负责的态度。她们嘲笑他这几天当上生产队的“干部”了,有的悄悄说他是跟在严二叔屁股后面的小“监工头”,更有甚者叫他“狗腿子”。特别是在严二叔喊她们返工的时候,她们不敢当面顶撞严二叔,只敢在方鹏飞跟前“叽叽咕咕”。方鹏飞不和她们计较,也不好为这么一点小事去惊动周队长,反正就按钟会计说的不给她们点卯画押,气得那些跟他计较的婆娘些没有办法,只好规规矩矩返工重来。
一天,严二叔又不满意周婶她们那拨婆娘些做的活路,就对周婶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那你们看到办嘛。”然后转身就走了。方鹏飞心里明白,严二叔明显就是没有认可。所以,就一直盯着周婶她们,看她们到收工的时候都没有返工,也就不往小本子上记。周婶她们心里也虚火,过来要看方鹏飞小本子上给她们记工没有,他嗯腾都不打地说:“你们说呢,我敢给你们记上嗦?”一伙婆娘些全都怂恿周婶来跟方鹏飞理论,周婶冲他说:“人家塘秧把式都说叫我们看到办,我看就没有啥子不对的,你咋个不给我们写上呢?未必你想叫我们白干嗦。”方鹏飞理直气壮地对周婶说:“未必你都没有听懂严二叔说的话嗦?人家严二叔当到那么多人不好说你啥子,又不得不给你这个队长夫人的面子,才那样说的。你要是鼓捣喊我给你们写起,那我也不敢不给你这个队长夫人的面子,有啥子来头嘛,我写起就是了。不过周队长要是晓得了我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可能不得说我啥子,倒是要回去收拾你的哦。”“你,狗腿子!”周婶气得脸红筋涨的。那些婆娘些还在一旁怂卵起火,说:“周婶说得对,他就是个狗腿子!”方鹏飞也不胆怯,不阴不阳地说:“周婶要说我是狗腿子我也不好说啥子,周队长在社员会上喊我干的这个差使,我当然要听周队长的哦。我听周队长的话你说我狗腿子,这个话是不是有点不好哦?”“你……”周婶晓得方鹏飞说话的意思,在旁边的那些婆娘些还假老练地提醒周婶说:“这娃在说你们周老十是狗!”方鹏飞矢口否认,说:“我没有说哈,你们哪个听见了的?说周队长是狗的是你们哈,你们刚刚说的哈,你们不要不承认哈!”周婶推了一把那些假老练婆娘些,卵火冲地说:“还给他扯啥子,走走走,几下把那个弄了,紧到跟他说没用!”
这事后来钟会计晓得了,笑着对方鹏飞说:“你娃咋个一下子就学会跟那些婆娘些斗智斗勇扯把子了呢?还弄得人家喷嚏都打不出来。”他狡黠地说;“还不是你教我的。”钟会计一脸茫然,说:“我好久教你这些哦。”他说:“你不是跟我说我跟哪个都没得啥子瓜葛,虚火啥子虚?”钟会计惊讶地说:“我咋个是这个意思哦,你娃才会发挥呢,再说这话是周老十说的哈。”方鹏飞又说:“那就算是周队长教我的噻。”
也许是因为下一步要跟三婶一起干活路,方鹏飞越来越注意三婶,他在塘口转悠的时候时不时有意地转到“国舅”他们那里去,就为看一眼三婶在做些啥子。这几天三婶穿一身小蓝花点的旧袄子,袄子右肩缝了一块补疤,穿在她身上咋个看都是那么周正合体,齐颈乌黑的头发一丝不乱,脸庞红润,安详自若,显得十分干净利落。她干活热了,会把那件小蓝花点的袄子脱下来挂在一旁的竹桩上或者是高处的其它地方,那件贴身暗红色旧毛衣勾勒出她丰润柔和的身段,叫方鹏飞看了心里舒服,会去想别人说她是个妖艳婆娘和她勾人的那些事情。“国舅”他们这拨人总是做最重最累最脏的活路,三婶在他们中间很扎眼,但她本人总是一副心无杂念的沉静和与世无争的安详。三婶做活路很认真,一丝不苟,但手脚灵巧一点都不比别人慢。方鹏飞过来转的时间多了,周驼背说他:“你娃安逸哦,当起监工了。”方鹏飞说:“哪个敢监工你们哦,就是关心一下你们。”周驼背又说他:“你娃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没得好心。”他有意无意间和三婶有过两三次眼神的对撞,感觉到三婶像是已经有些察觉他的意图,才一身不自在地走开。最后一次当他又转过来的时候,三婶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直径过来,在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见她低声地说了一句:“二天少过来。”
听到三婶说的话,方鹏飞心里没有一点惊讶,还恬不知耻地看了一眼身姿妙曼妖娆的三婶,心头顿生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和享受。狗日的“国舅”嘴巴臊得很,喊到他说:“唉,咋个人家都喊你狗腿子了呢?”方鹏飞回“国舅”话说:“喊就叫她们喊噻,就跟都喊你”舅子”一样。”“国舅”停下手上的活路,说:“嗨,你娃不要乱给老子喊哈,哪个是”舅子”哦,老子是”国舅”哈!”旁边的人都笑了,周驼背最扎劲,说:“”国舅”不是”舅子”是啥子呢。”方鹏飞看见三婶也笑了,她笑得是那样的开心和舒展。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