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农堰高坎十四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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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方鹏飞很不安逸周队长不放他回家,耿耿于怀,回到屋里又没有啥子事情可做,往床上一躺翻他那几本破书,脑壳里头竟胡思乱想,迷迷糊糊睡着了。等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肚子“咕咕”直叫,又懒得起来做饭,一翻身又睡了。隔壁大公仓房慢慢开始闹腾起来,吵闹声把他惊醒。
    此时,天色已黑尽,屋里没点灯漆黑一团,方鹏飞躺在床上听到周队长吹的哨声由远而近到了晒坝上,又听见周队长扯着喉咙在不停地喊叫:“开会了哈……”
    方鹏飞一天没吃东西,心里发慌,连肚子都没有劲叫唤了。一想到早上的事他依旧生气,就一心想早点回家,做啥子塘秧关自己的屁事,才懒得起来去开会呢。窗台边有窸窸窣窣地声响,钟会计用手电照他屋子里,小声在喊:“哎,灯都舍不得点嗦?老子晓得你娃在屋里,快点起来开会了。”方鹏飞懒得理他,他又在窗外面大声地喊道:“隔壁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你娃赶紧起来了哈!”方鹏飞气呼呼地挺在床上说:“你们做啥子塘秧管我屁事,不去!反正我要请假回成都。”钟会计耐心地好言相劝,说:“你耍啥子脾气嘛,做塘秧对整个生产队和你都是一件好事情,你赶紧起来了哈!不然周老十要给你娃毛起的……”方鹏飞撑起身委屈地大声说:“给我毛起,我姐姐几年都没有回来过了,这回好不容易才请假从云南回来一趟,我爸爸也要从西昌回来,都快过年了,你们凭啥子不要我回去跟家里人团聚,太寡孽了!老子又不是四类管制分子,狗日的凭啥子这么无聊!我还想给他毛起呢!”
    钟会计发现门没有别,进屋里来用手电照着床上的方鹏飞,方鹏飞恼羞成怒地大声吼他说:“你照个锤子!”钟会计说:“哎,老子就是照你这个锤子。”方鹏飞还想跟钟会计毛起,钟会计在一抹黑中先声夺人,说:“咋个不关你娃的事呢?这回是我和周老十钦点你娃的,王幺伯也点了头,叫你娃和三婶一起上塘秧帮到做活路。一天给你们记十分耙合工分,晚上要是加班还要额外给你们两个再记点工分。当然至于要记好多嘛,那就要看我和周老十两个觉得你娃懂不懂事,听不听话,还有你娃做活路巴不巴适,我们两个心头觉得安逸不安逸,觉得值不值得给你娃多写两个了!就凭你娃现在这个态度和表现,老子就给你娃记个零分都嫌多了哈……”
    “爬爬爬……我不想你那些耙合工分!”方鹏飞鬼火起,不吃他那一套。黑暗中的钟会计也上来了脾气,说:“你龟儿子的就只晓得在老子面前凶,你娃有本事就去跟周老十毛起嘛,就去跟王幺伯雄起?你娃看老子好欺负嗦?不晓得个好歹!你娃不起来开会算球了,老子过去跟周老十说,就准你娃一两个月的假,让你龟儿子回城耍个够。大不了生产队把你娃这两间房子征用了,喊三婶一个人辛苦点,等你娃耍够了、耍得不想耍了回来的时候,生产队的塘秧也整完了,叫你娃里外都不是人……”
    方鹏飞一听奇怪了,生产队凭啥子要占用这两间房子?简直是异想天开一点道理都不讲了!他打断钟会计的话说:“啥子……你说啥子呢?生产队做塘秧还要占用我这两间房子,用来做啥子,你们凭啥子要占用我的房子?”钟会计摸黑掏出烟来点上一支,对方鹏飞说:“想不想来一支?”方鹏飞气不过,说:“凭啥子不来一支!”
    钟会计把烟递给方鹏飞,又帮他点上火,理直气壮地说:“用来做啥子,生产队把你娃这个房子征用了你未必还敢扳啊?拿来喊三婶过来给塘秧上做饭用,凭啥子?就凭这两间房子是生产队盖的,又不是你娃各人私人的!再说你娃才来不晓得,生产队年年都是这样的。以前”五年多”在这里,大家跟他娃处得不咋个,还没有到冬月间周三伯就把他娃打发起走了,喊他娃耍到菜籽花花开完了才回来,等他娃回来生产队做了些啥子他娃都不晓得。那个叫李凡的女知青就更不要说了,连这两间屋子的门坎都没有跨过几次。现在老子和周老十看得起你娃,觉得你娃还老实可以,才啥子都没有瞒你娃,还安排你娃到塘秧上帮忙,你娃还不晓得个好歹!”方鹏飞跟钟会计扭起,寸步不让犟起说:“我不干!啥子生产队上盖的这个房子就不是我的哦,盖这两间烂房子你以为我没有出钱嗦,那我哪八百块钱的安置费你和周队长把它弄到哪里去了哇?”钟会计一本正经地说:“你龟儿子的咋个还张起个屁嘴乱说呢,你有啥子八百块钱的事哦?还八百块钱的安置费呢,那个是给大队和我们生产队的,有你锤子关系?再说就那点钱够做啥子用的!”
    方鹏飞黑起脸质问钟会计说:“你说啥子呢,那点钱?八百块啊,你说得轻巧吃根灯草,那你说你们今天帮三婶卖两头年猪值好多钱哇?”“就一百五十多块啊。”钟会计脱口而出。方鹏飞嗤笑了一下,算起细账来,说:“对咯,八百块买你十头年猪都够了,这两间用烂泥巴盖的破草房子又能值几个钱哇?干打垒墙壁泥巴是地里头不要钱的,就花点劳力要不到两百个工吧?也就最多一百多块钱嘛。杉杆五元钱一根,麦草一分五厘一斤,竹子三分钱一斤,你以为逢场天赶集我光耍嗦?我啥子都清楚得很,加起来最多也就两百多块钱的事情。其它杂七杂八再花点,算你一百块钱够了嘛?你当我不懂就可以烧我们知青嗦?这里来的头一个知青生产队就赚了,这些我都不说了,那我哪笔安置费呢?不是你把它吞了,那你说到哪里去了哇?”
    钟会计不晓得方鹏飞这么会算账,气得都想哭了,但他马上给方鹏飞雄起,说:“你龟儿子的给老子胡扯,你晓得个狗屁!你要这么会算,那你来当这个会计算球了!你当真站到说话不嫌腰杆痛,不当家不晓得油盐柴米贵,不晓得生产队要孝敬老的、还要顾到小的不花钱嗦?你们知青是有那八百块钱的安置费不假,其实老子们也就是过路财神,从公社一拿回来生产队就只留两百,另外六百都交给大队部王幺伯他们了。就你们三个知青加起来也六百块钱,生产队盖这两间知青房还要倒贴呢!”钟会计被方鹏飞一激,把啥子老实话都说出来了。但他马上晓得说漏了嘴,晓得惹了祸事,赶紧封方鹏飞的嘴说:“这个事你娃不准给老子拿出去乱说哈,王幺伯要是晓得了非收拾你娃不可,老子还要跟到你龟儿子一起遭理嘛。你各人晓得就是了,不准说出去哈!你娃要拿出去给老子乱说一气,算老子把你娃看白了是小事,你娃二天回城就难了,起码老子这一票你娃就没得了,更不要说你娃过得了王幺伯那一关,这个才是你娃的大事情!都是遭你娃憋的……老子不想跟你娃说了。”
    方鹏飞当然晓得,这个事要是他乱说出去了,对自己肯定一点好处都没有,只是心头觉得大队王幺伯他们也太黑了!于是,他跟钟会计保证说:“我咋个会拿出去乱说嘛,你放心我不得整你,更不得瓜兮兮的害我自己。但是,你要跟我说,你交给王幺伯他们那一千大几是不是王幺伯他们几个大队干部贪了哦?”钟会计一听方鹏飞这话,吓得在黑暗中给了他一掌,说:“你龟儿子的咋个越来越吊起个屁嘴乱说呢!不要命了嗦,啥子王幺伯他们几个贪了哦?人家大队上就没有开支嗦?老子给你龟儿子一个屁脸,你咋个越说越离谱了哦!走走走,开会去……”
    方鹏飞心里晓得钟会计后悔刚才跟自己说那么多,就宽慰钟会计说:“其实,这个事情公社在给我们开第一次知青大会的时候都给我们说了,要我们知青插队落户后都听生产队的安排。我来新农堰高坎都大半年了,从来就没有啥子意见哈,我又不是瓜的,我也晓得这两间房子早晚不是我的,我只是想说我住的这两间房子不是你说想征用就征用那么简单!”钟会计也晓得方鹏飞不是那么好打整的,但一下子又把这个事情说不撑展,也就不愿意再多说了,催他赶紧到隔壁大公仓房开会,说:“走哦,快点……”方鹏飞还想耍赖不去,就说:“我不去,我今天遭气到了,到现在一天都没有吃饭,没得劲管你们那些做塘秧的事。”钟会计站在门口又用手电照一下他,笑起说:“你还吃啥子饭哦,今天你娃想不想吃肉朒朒,你娃今天要想打牙祭就听老子的话,到隔壁把开会完老子好好招待你娃吃一盘安逸的。”方鹏飞一听说有肉吃,急忙问钟会计说:“是不是哦?你不准豁我哈!”钟会计头都不回就朝隔壁走去,边走还边说:“老子现在不想跟你娃说了,但我保证你来开会就有肉吃,不信你就不要来!”
    方鹏飞赶紧撵上去,厚起脸皮说:“信信信……”临进大公仓房的时候,钟会计又站住叮嘱他一句:“刚才说的那个事情,真的不准拿出去乱说哈,要是真的叫王幺伯晓得了不得了的!”方鹏飞看自己已经拿住了钟会计,嬉皮笑脸地说:“好好好,我们两个好商量。”
    方鹏飞除了想吃肉,心里头还有别的心思,急匆匆跟着钟会计进了大公仓房。他原先真没有想到生产队会安排自己和三婶一起在塘秧做活路,心里就那么一闪念,马上放弃原来的想法,改变了主意。只是出于面子,不想叫钟会计有所察觉,才假装出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故意和钟会计胡搅蛮缠一番。方鹏飞对生产队的这种安排很意外,他想难怪不得早上在三婶家的时候,三婶要那么劝他,叫他就听周队长的没错,还说不会整他冤枉的。想起三婶劝他时的笑脸,明显就是早晓得了周队长他们的这种安排,并且心里愿意。也不晓得为啥子,方鹏飞想着就觉得心里发痒,能和三婶这么漂亮的女人在一起做活路真是天赐良机。他想自己绝对没有刘老二那么邪恶,只是满脑壳里都在闪念刘老二说那种“近水楼台”的意境。他从来都讨厌刘老二嘲笑自己青涩和假正经,总觉得刘老二那样很猥琐,不想被油头滑脑的刘老二怂恿。他只是想有这么好的机会,咋个不趁此了却一番心里的那些好奇和孤寂呢?
    方鹏飞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有一阵也胡思乱想三婶这么一个端庄漂亮的女人,咋个会偏偏出落在这么闭塞落后的乡下?想不通她这么有灵性和聪慧的一个女人,咋个就会被严三叔和严二叔这么两个乡下男人再三算计,并且还一再屈从?在他眼里三婶应该是那种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女人,女人属水,水属阴,阴生柔,水滴石穿,以柔克刚,“大柔非柔,至刚无刚”,其中隐藏了太多的聪慧和伶俐。这样的女人很诱人,诱使何人呢?被诱的肯定是男人,但绝对不应该是像严三叔和严二叔这种没有担当和懦弱的乡下男人。男人总是喜欢漂亮纯净和柔情似水的女人,最好还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可以满足男人所有的喜好和虚荣,三婶恰恰就是这样的女人。因此,高坎上的其他女人对她羡慕嫉妒恨,而其他男人都没那个福分,但又见不得严三叔一个莽子男人都得逞了,他们心痒肺咬很不服气。所以,三婶就成了新农堰高坎的一棵招风树,众矢之的。今天头一次和三婶近距离的照面,听她说话,感受到她身上富有的那么一种说不清的亲切魅力,心里头开始怀疑原先听到的那些诋毁她的言语。觉得三婶不仅端庄漂亮,就是听她大方柔和说话的声音,都是那么顺耳好听,更不要说还那么客气讲理,是一个很懂礼数的女人。有机会和这样一个女人在一起做活路,肯定是一种享受和心里舒服。方鹏飞心里头对三婶充满好的印象,她爱好能干,是一般乡下女人所不具备的,或者说是差距甚远的,单就凭一个女人家能喂出两头年猪来这件事情,她就比一般的乡下女人要能干和会盘算生活。自己来新农堰高坎大半年了,晓得在乡下人家里一般都是男人在安排和盘算家里的日子,女人就是平时嘴再凶,在这方面都要对自己的男人言听计从。还有乡下的女人一般都不咋个爱好和讲理,说话不仅直接而且粗俗,不讲究别人的感受和喜好。特别是那些结过婚的婆娘些,更不爱好收拾,成天大不嗨嗨吊起个嘴巴乱说一气,真正要说是家里的大小事情,还不都要依赖自己的男人。也许是三婶的男人死了,生活上失去了依赖,也就只能靠自己来算计和打理,才有别于其他乡下婆娘些的女人,才鹤立鸡群脱颖而出,遭人嫉妒生厌和心非巷议。更不要说严三叔死了,三婶这么一个漂亮和爱好的女人成了寡妇,不招来那么多的是是非非才怪了呢。
    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全都集中在了三婶身上,这也许就是因为她出众得太漂亮,出落在了她不该出落的地方。并且,她确实有那么一些出格的行径,新农堰高坎的女人些相形见绌,心生积怨必生嫉恨,才逮住她那些把柄信口雌黄,恶语相向?男人出于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心歪邪意,居心叵测,才把她说成一个诲淫诲盗和鲜廉寡耻的烂货女人,自然就不是一件啥子好稀奇古怪的事情了。方鹏飞觉得在整个生产队里和自己相处过的人中,只有周队长从来不掺和这些事情,始终保持一种沉默和中立,有时候甚至还出头干预田间地头那些太过分的闹腾,也没有哪个敢指责他,或者说他一些不三不四的话。这一切都应该是周队长谨记了周三伯的教诲和他是一队之长,也应该有这么一点威严和不偏不倚。当然,除此之外钟会计这人虽不爱混迹于贫嘴贱舌之中,但私下里说话还是有些似是而非,捉鸡骂狗的毛病。
    不管咋个说,方鹏飞还是没有弄明白周队长和钟会计为啥子要帮到三婶这么一个四类管制分子女人去卖年猪,还要安排她到塘秧做饭,挣钟会计说的那些耙耙工分?就算周队长和钟会计的目的性很强,他们要利用严家,那也只是要利用严二叔做塘秧的手艺,管三婶啥子事情呢?他们也绝不会无所顾忌地就看到三婶漂亮和有魅力,就这么一味明显地去偏袒和讨好她。看早上周队长婆娘那副好不安逸的德行,也只是一副挂在嘴上的样子,再咋个还是左右不到自己男人。所以,方鹏飞就想到大公仓房里去看看,看一下今天生产队开会究竟又会发生些啥子怪事情,看周队长又是咋个耍威风来镇压那些婆娘些和男人们掀起的妖风。好奇心驱使方鹏飞变成一个小人样,变得心底有些晦暗,他甚至想就算是耽误十天二十天回家,反正现在爸爸和姐姐还没有回成都,再说周队长已经保证不会耽误自己回家过年,要在塘秧上和三婶一起做活路就做噻。
    方鹏飞之前参加过两次生产队社员大会,头一次是小春预分红会,上个月又刚刚开过大春分红和年终结算会,都在这个大公仓房里。分红是整个生产队的大事,关乎全生产队家家户户的利益。所以,理论上凡是参与了生产队出工的社员都可以参加,但实际上为防止七嘴八舌乱了开会的秩序和规矩,一般都只允许每户人家有一个当家的站出来说话表态,其他人都不可以多言多语,这都是墨守成规的。前两次开分红会,钟会计都给全生产队的人“背书”,公布各家各户出工计分的情况和总工分数,还有当年生产队收入与支出的账目,生产队各家各户所分配的粮食和其它作物的折算款项,以及生产队应该上缴的提灌费用和农管基金、提留款等等,余下的钱款在除以整个生产队的总工分,就是工分值,这样各家各户分红的情况也就基本出来了。其实,乡下的这种分配方式还是比较公正合理的,只是大家都很在意生产队里平常安排活路时的公平与合理,也就是大家说的活路有恼火吃力的,也有耙合轻松的。绝对的公平与合理是没有的,责任全都在生产队长一个人的肩膀上,各家各户都盯得牢牢的。所以,每次开这种会的时候,还是有挑三说四的,甚至扯筋过孽也有。
    现在为做塘秧开会,想必这件事情在全生产队是很重要的,方鹏飞只关心钟会计说的要安排自己和三婶一起在塘口干活路,挣那些耙耙工分的事情,想看看到底有哪些人会跳出来说事。当然,要像钟会计说的那样,这事都是经过大队书记王幺伯点过头的,想必也不应该有好大的问题。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并不在乎自己,只是有些担心三婶。像她这样一个有四类管制分子身份的女人,得这种便宜的好事情,那不是又把人家往风口浪尖上推?也不晓得大队书记王幺伯、周队长和钟会计又凭啥子非要这么做呢?还有就是像这样的社员大会,对四类管制分子家里来说,一般还是享有同其他社员家一样的待遇,只是有的四类管制分子本人不愿意来参加,怕别人说三道四惹是非,就由家里其他人来参加。但也有不怕事的,人家咋个说也都还是生产队里的一分子,你都喊人家来开会了,人家又凭啥子一定要虚火你呢?拿钟会计的话来说,在这个问题上他们算是“有问题的社员”,人家也是靠挣工分吃饭的。只不过他们平时要多付出一份劳力,多吃一些苦头,这都是他们自己有那些“问题”应该付出的代价。只是四类管制分子和他们家里的人,在这种会上根本就没有啥子发言权,喊他们来开会,其实就是叫他们来听个开会的决定而已。
    还是有人不服这口气,上一次大春分红开会的时候,四类管制分子“国舅”的婆娘,就跟周队长大扯了一回。当时“国舅”的婆娘想说点啥子,被周队长抢白了回去,周队长说:“这里没得你啥子发言权!”“国舅”婆娘就不干了,跟周队长抢辩说:“老娘男人是四类分子不说了,老娘不是噻?老娘是正儿八经的贫下中农,你凭啥子不要我说话……”周队长把脸黑起,根本不给“国舅”婆娘说话的机会,耍横说:“你还算啥子正儿八经的贫下中农哦?你嫁给四类分子就是四类分子的婆娘了,你说话也是站到四类分子立场上的。你就是说啥子也不起作用,没得哪个听你的,想反了嗦……”
    那天周队长的话像点燃了火炮一样,“国舅”婆娘一下子就毛了,耍横起来差点把裤子跳脱,好几个人拉都拉扯不住,她扯起喉咙跟周队长喊叫道:“你狗日的咋个不讲理呢,红口白牙张起个屁嘴乱说嗦?啥子嫁给四类分子就是四类分子婆娘了哦!还立场都是四类分子的?你咋个不倒过来说我们家那个老几跟老娘搭伙过日子,他就该算贫下中农的男人了呢!他就跟老娘是一个立场,就是贫下中农了呢,你当真话不讲理嗦?你就是不准他说话,也不能封到老娘的嘴噻,老娘是个响当当的贫下中农,今天就是要反你龟儿子的!你要咋个嘛……”当时会场就乱了,结果不欢而散。
    三婶家算是一个例外,因为她家妞妞还没有成年,就她一个人独当一面。所以,每次开会她都参加,只是她从来都坐在旮旮旯旯里,光听不说话。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晓得,像生产队开这样的会,哪家哪户也都没有啥子真正的发言权,你就是说了啥子也不算数。因为,每次开会都是周队长一个人在上面说,但凡说到一些关键要紧的事情,或是有哪个想插嘴说点啥子的时候,周队长都会说:“这个事情我不想给你解释,王幺伯晓得,王幺伯就是这个意思。”王幺伯简直成了周队长的一副挡箭牌。方鹏飞想也是,因为原来他就听王幺伯说过:“在我们整个新农堰高坎上必须是”一盘棋”,全大队各个生产队,除了在工分值上有差异外,其他一切都要统一思想、统一口径和统一行动。”
    所以,周队长要在社员大会上说些啥子,肯定是事先都跟王幺伯请示和商量过的,咋个不是王幺伯晓得和王幺伯就是这个意思嘛!每次社员大会开到最后,周队长说出了生产队里和王幺伯的决定也就算完事了,其他哪个想要再说点啥子,根本就没有你的机会,还真就是像周队长说的那样,“说了也不起作用,没得哪个听你的!”怪不得上次龟儿子“国舅”屁嘴要痒,还没有等散会他就大声唔气地洗刷人家周老大,说:“老子四类分子又咋个了呢?你龟儿子的也不比老子好到哪去,还不就是算个”零类分子啊!””周老大也瓜球得很,还鼓捣问“国舅”说:“啥子算是”零类分子”哦?”“国舅”讹诈了人家周老大一支烟,才笑扯扯地跟人家说:“你龟儿子的说话也等于球”零”噻。”气得周老大骂“国舅”说:“你狗日的遭整都是活该,背你妈的时!”
    其实方鹏飞更多的就是想看些稀奇,起码可以看热闹排解一下早上的那些不快。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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