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农堰高坎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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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作为女人,三婶本来就是整个高坎的众矢之的,现在更成了新农堰高坎人人都可以诛之的女人,谁都可以明目张胆和理直气壮地对她乱说一气,甚至横加刁难和任意羞辱。好在三婶从来都不敢跟那些人顶嘴和申辩,权当自己是聋子和瞎子,随便你咋个说都充耳不闻懒得理会。这样的结果对那些想故意挑弄是非的婆娘些来说很扫兴,但也更激发了这些老婆些的怨气和愤恨。她们心里就是想要把三婶给惹急了,想要她火冒三丈地跳出来跟她们对峙开战,要真是那样的话她们才有好戏可看,有羞辱她的由头。可是,三婶叫她们每次都很失望,为此她们很沮丧,又没有其他啥子办法。钟会计跟方鹏飞总结说:“她那叫二两拨千斤,根本不遭战,比四两拨千斤都凶,那些瓜婆娘些全都球经不懂,还以为自己占了好大的上风呢。老子跟你娃说,在这个高坎上,所有的瓜婆娘加在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方鹏飞听了钟会计这话好笑,说:“瓜婆娘加瓜婆娘不是更瓜啊!”钟会计说方鹏飞讨厌,专挑他漏眼。
钟会计说:“大队上对监督四类管制分子劳动改造都有严格规定,生产劳动出工的时候必须把最累、最脏的活路安排给四类管制分子去做。而且,他们这种人男劳力每天只能按八分记工,像三婶这样的女劳力每天只按六分记工,每个月还必须干四个义务工。”方鹏飞假老练地理解说:“这四个义务工算是一个礼拜一个,一个月正好四个义务工。”钟会计笑扯扯地说:“我不像你这样认为的,我理解的是四类管制分子嘛,一类一个,加起来不就正好四个啥子呢?”方鹏飞说钟会计也是在瞎解释。
生产队里的四类管制分子要干最累、最脏的活路不说,行动自由也要受到严格限制,平日里干活不许请假,小病小痛也不准请假,只有自己忍到,除非是大病大难。全大队也有集中统一安排四类管制分子一起劳动改造的时候,但这种情况很少,一般一年也就那么一两次。每次田坝里头都要摆出个阵势来,安排一两个大队民兵背起枪站在田间地头,监视整个大队的四类管制分子劳动改造。开工和最后收工的时候,大队书记王幺伯都要亲临现场,给整个大队的四类管制分子训话,那个架势还真是有点厉害,完全就是高高在上,恨不得把一个个低头弯腰和无精打采的四类管制分子给活吞了一样。王幺伯这样做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要正大光明地震慑住四类管制分子,要他们服从改造,心里总得有个“怕”字,要晓得啥子是目中有人,这个人不外乎就是他这个大队书记。
大队书记王幺伯,对待整个新农堰高坎的四类管制分子,还有一个最大的管制和限制措施,那就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四类管制分子擅自离开新农堰高坎一步。哪个四类管制分子有事非要踏出新农堰高坎的地界一步,都必须本人到他那里去请假。而且,即便同意了那也最多准你一天,当天必须往返,决不允许在外面过夜,外出回来后还必须马上到他那里去报到销假。哪个要是运气不好,正好遇上王幺伯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想给你的假,你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老老实实地哪都不许去。哪个要是敢擅自行动,那肯定是要连开你几天的批斗会,不把你整治得服服帖帖地那才怪呢。
方鹏飞到新农堰高坎插队落户的时候,严三叔已经遭枪毙好几年了。所以,这些事情都是他听别人说,生产队的人已经习以为常了,把说这些事当成一种乐趣,或者说是一种与人接近和套近乎的方式。钟会计就是这样的人,他是方鹏飞在新农堰高坎接触最多的一个人,只是他在说到三婶那些事还算公道一点。
钟会计文革前在新繁中学念过书,不过也就读到初中毕业,但就这样也算是生产队里最有文化和最聪明的人了,方鹏飞心里也晓得自己这些年学到的东西要比人家钟会计差好大一截。钟会计说他自己念完初中那阵困难年景刚过,光住校吃饭这笔钱就要花光全家人一年的分配结余,大嫂二嫂见他都要作脸色给他看,两个哥哥又不言语。初中毕业时他考上了高中,但不敢再跟家里人说想继续念下去了,他为此偷偷大哭一场。文化大革命开始的前一年他回到了新农堰高坎,大队书记王幺伯啥子话都没有说,当即就指令叫他做了生产队的会计,那时候生产队长还是周三伯。所以,要说钟会计这资历还真比周队长深,他也自恃清高,还有些孤冷,不爱和一般人搭话。据说他在家里也是这样,很少粘家务活,就爱跟自己婆娘指手画脚,也跟他大哥二哥两家人若即若离,在家里实在是闲得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往方鹏飞这里跑。他也有太多的理由,因为周队长交代过方鹏飞:“有啥子不晓得的就找钟会计,你生活上的事情都归他管。”
方鹏飞生活上的事情都归钟会计管,说的是插队落户知青头一年每月有八块钱生活费,还有国家的粮食供应和票证全都是通过钟会计从公社领回来,再转手交给方鹏飞。这个理由也就够了,再说钟会计这人说话也算中肯客气,待人热情不讨厌,方鹏飞肯定要敬让他三分,愿意和他闲聊,他自己也觉得和方鹏飞很说得来一样。时间一长,方鹏飞发现钟会计也是一个不能超凡脱俗的人,时不时也要把严家和三婶家的那些事情挂在嘴边上。所以,方鹏飞看出他身上的那些清高孤冷全是装出来的,他只是想由此和新农堰高坎别的人有所区别而已。当然了,关于严家和三婶家的那些事情,钟会计一般也只是在方鹏飞这里说说,或者是在小范围的地方掺和一下。而在田间地头那些大庭广众下,他是绝对只听不说的,甚至还会低声告诫人家一句,比如“嘴上积点德,死都不怕得。”这类话。
方鹏飞到新农堰高坎插队落户头半年里,跟三婶基本上没有啥子接触,每天出工的时候人家四类管制分子那组人在田坝里的那头,方鹏飞和其他社员在田坝里的这头,中间总是要隔一个田远,或是半个田。即使有时候和三婶在一根田坎上对撞过,那也都是互相不言语,跟都不认识一样。只是方鹏飞每次都要跳下田坎,或是在田坎的岔口处让她先过,而她每次走过他跟前的时候,都会轻轻地给他点下头,嘴角上还会挂一丝浅浅的谢意。至于方鹏飞听到的那些有关三婶和严三叔的事,他都认为这些跟自己没有啥子关系,一点都不想掺和到生产队里这些事情中间去。他始终认为自己虽然插队落户在新农堰高坎,但自己终究还是个城里人,自己来新农堰高坎的目的就一个,是为了能换姐姐办好回成都的病退手续。将来一有机会,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这里。所以,他心里也感激钟会计预先给他提的醒,要他远离三婶这样的是非女人。因此,他对三婶的了解,也就仅限于在田间地头听到别人说她的那些陈年绯闻,还有就是钟会计对她的那些归纳性的总结言辞。
有那些三婶“陈年绯闻”的先入,加之有钟会计的提醒,方鹏飞自然选择“敬鬼神而远之”,他并不是怕得罪哪个,而是想自己一个外来插队落户的知青犯不着去招惹是非。但是,三婶那些被传扬得风风雨雨,沸腾不已的风流韵事,还是在方鹏飞心里涟漪斑斑。不晓得是出于好奇,还是猎奇心理作祟,方鹏飞自己都说不清楚,只是远观三婶轻柔妙曼和逆来顺受的神情举止,近看她软玉温香和唾面自干的容貌神色,总觉得她不应该是那种诲淫诲盗的“鬼神”才对。方鹏飞把这种想法一直藏在心里,不敢对任何人有所表露和坦言,他怕别人说自己也有鸡鸣狗盗之心。因为,三婶的那些事情实在是离他的生活太远,跟他这个就想老老实实在新农堰高坎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将来一定要离开这里,回到城里去的初衷一点都不相关联。
不管咋个说,方鹏飞还是开始慢慢注意起三婶来了,因为这个女人太特别,太漂亮,跟新农堰高坎别的女人都不一样。就凭她面相娇好和蔼,举止得体大方这一点,在方鹏飞心里就比那些嘴上不积点德,不晓得检点的丑婆娘些有太多的好感了。而那些一天到晚就晓得翻弄是非和指桑骂槐,说别人这样讨厌那样恶心的婆娘些,还不晓得自己才是最讨厌恶心的丑女人。不过,方鹏飞心里也有一个大问号,就是三婶怎么会是那样一种女人呢?她不应该是那样的女人才对。直到这个时候,方鹏飞这才隐隐约约发现自己还有济困扶危的心思,有倒行逆施的异端反骨,才觉得不得不服远在西昌“五七”干校的爸爸看人透亮,早揣测出了自己的心思。
每天出工之前,等周队长给大家派好活路,然后社员们就走在前面,有说有笑还打打闹闹,好像每天下地干活都是他们最开心的一件事情。而四类管制分子那一组人都走在后面,一个个跟腌茄子一样,无精打采,悄声莫气,唯独三婶不一样,大大方方,干净利落。方鹏飞之所以看得清楚,是因为他每次都故意等到晒坝上的人全走完了,才拿起干活路的家什走在人群最后面。到了田间地头,四类管制分子一拨人也是没有言语,悄悄咪咪不急不慢地干周队长给他们分派的活路,从不和其他的社员打堆,即便有时做的活路在一块大田里,那也跟这边的人视而不见,一般互不言语。方鹏飞怎么看三婶都是一个很漂亮周正的女人,端庄秀丽眉目和善,而且身子轻盈精干,完全不像别的四类管制分子那样蹑手蹑脚。她脸上始终是一副坦然安静的样子,看不出有啥子“道德败坏”的累赘和怯懦,纵然是听到和看到了啥子,她也依旧是一副失之淡然与世无争的样子。方鹏飞在心里佩服她的镇静,为她不平和替她惋惜,但也仅此而已。
周队长,大名周炳全,在他们周家这辈人里排行老十,所以大家都叫他周老十。周队长比钟会计大两岁,也就三十三四岁,人高马大,身强力壮,言语不多,但心智细致。他念完小学就没有再读书了,在田地里滚打差不多二十年,样样农活精通,在新农堰高坎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精明强干的庄稼汉子。周队长的三伯原先是生产队长,后来干活路把腿摔坏了,被嫁到广汉的大女儿和女婿接到广汉县城里一起住了。周三伯临走前先跟大队书记王幺伯合计好了,开了一个生产队社员大会,王幺伯简单说了说周三伯推举周老十接替他当生产队长的理由。王幺伯说大队也是这个想法,周老十人年轻,精力旺盛,农活也精通,最重要的是人不奸猾,是当生产队长的不二人选。王幺伯见社员大会上没有人说啥子,这就算是全票通过了。周老十有一副好身板,干活路从来不惜力气,他挑的那挑粪桶是整个新农堰高坎最大的,有时候忙起来了他一个人挑两副粪桶,第一担放下后拿起扁担转身就走了,等他挑来第二担的时候,地里的人刚好用完他的前面一担,他马上挑起那副空桶就走了。自从周老十当上生产队长,干的也不比原来周三伯差哪儿去,生产队也没有啥子人说三道四。所以,大队王幺伯也时常夸周老十说:“周老十是我们全大队最好的生产队长,干活路能带头,还没有私心,哪个敢比哇!”
方鹏飞刚到新龙堰高坎的时候,周队长就对他说:“你还是和原先的那些知青一样,先跟到生产队上的婆婆大娘些一起做活路,慢慢适应到来。”方鹏飞晓得周队长对自己关心,但还是打肿脸充胖子说:“我这是下乡来锻炼的,跟女的一起做活路人家不是要笑话我啊?”周队长见方鹏飞有这种态度,就说出了他的一番理由和好意来,说:“你娃刚来,先不要急到贪那些粗的重的活路,就先跟到那些婆娘些一起做点轻松的,等慢慢适应了再说。要是你娃一来就把自己整凶了的话,你娃肯定遭不住的。听我的不得错,啥子事情都要悠悠缓缓地来,要踏踏实实地来,不要一来就好高骛远。再说你跟到那些婆婆大娘些一起干活路又没有哪个笑话你,其他知青刚来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方鹏飞把周队长说的这些话当成是贫下中农对自己的再教育,也就听从了。之后,钟会计就上他屋里来清点原先这屋里残留下来的农具。挖锄、扁锄齐的,锯齿镰、片镰和一副箩筐也有,一副粪桶和粪铛钟会计帮着重新箍过。差一副箢篼和扁担,他从生产队公仓库里找来给方鹏飞,只是那根扁担太窄,两头又都很翘,钟会计说:“这根扁担不好用,亏肩不说弄不好还要”打”你脸呢,你用的时候要注意一点。”方鹏飞不懂他说的”打”脸是啥子意思,也就只有将就。
方鹏飞就这样开始了他的知青生活,每天出工都跟在那些婆婆大娘些身后,学她们的样子在田坝里头干活路,和女人些挣一样的工分。乡下所有生产队都实行的是“大寨式劳动”记工制,男劳力出工一天计十分,算一个工,女人些干一天只得七分,甚至还有六分的时候,干一天还不到一个工。也就是说方鹏飞和女人些一样,要出三天的工,才抵得上其他男劳力做两天活路的工分。在地里头刚干了一天的活路,方鹏飞就累得腰酸背疼,第二天第三天就觉得自己快不行了,一身无力走路发飘,心想这样下去非累死人不可。到第四天第五天他就开始偷懒磨洋工,杵在地里装模作样,一歇就歇半天,恨不得周队长早点吹收工哨子。那些婆婆大娘些跟他也慢慢熟了,就开始洗刷起他这个刚来的。她们说他身子骨太娇嫩,跟刚过门子的新媳妇一样,“心里想干大的,就是身子差。”婆婆大娘些说完就笑成一片,方鹏飞不晓得她们在笑啥子,还傻不兮兮地跟她们承认自己还不习惯做这些农活,说才做了这几天的活路,一身酸痛,浑身无力。他还跟她们说周队长也是这样跟自己说的,先不要贪粗的重的活路,不要把自己整凶了,要慢慢适应。不等他话说完,那些婆婆大娘些又笑了起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抹着泪水问周队长的婆娘说:“周婶,是不是哦?真是没有想到你男人还这么会心疼人呢,你快跟我们说说你当新媳妇的时候是咋个的,你们周老十是不是也要你先不要贪粗的重的哦?”
周队长的婆娘气到了,把锄头往田里一杵,冲到方鹏飞大声喊叫说:“方娃,你咋个这么不醒事呢?看你多精灵一个人,咋个瓜戳戳地跟她们说啥子贪粗的重的,还啥子整凶了,整好凶哦……”方鹏飞还没有醒眼,说:“周队长是这样说的噻,喊我先就跟到你们一起,不要急到贪那些粗的重的活路。”周婶自己都好笑,说:“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你越说越把你自己弄来笼起!”
那边的婆婆大娘些简直笑疯了,方鹏飞被闹得脸红筋涨。钟会计走过来吼住那些婆婆大娘些,说:“你们这些当大婶大嫂找不到疯的了嗦,跟人家细碎娃儿说这些,就不怕遭报应啊!”钟会计把方鹏飞拉到一边,跟他说:“以后干活路少跟这些瓜婆娘些搭白,狗日的屁婆娘些都欠收拾,怪球得很!你跟她们说啥子都会钻你的空子,竟给你扯些怪渣渣的。”方鹏飞问钟会计说:“她们说我心里想的大,就是身体差,我是没有做惯地里的活路,累的不行,我是按周队长说的慢慢适应到来,我也不晓得咋个惹到她们了,也不晓得她们笑些啥子?”钟会计摇了摇头,笑着对他说:“说你瓜呢,你龟儿子的又非精灵的,那些婆娘些说的啥子意思你真不晓得啊?”方鹏飞认真地摇了摇头,说:“我咋个晓得她们笑些啥子呢?只是觉得她们没有安啥子好心就是了。”钟会计说:“狗日的瓜屁婆娘些一个个都怪球得很,她们在拿你跟新媳妇比,那意思就是说,刚过门的婆娘都想好事,想把自己的男人经由巴适,只是自己身子又一下子适应不到男人,遭整得腰酸背痛浑身无力……你是不是瓜嘛,上了这些婆娘的当还不晓得是咋个起的。”
生产队的婆婆大娘些嘴巴臊惯了,一到田坝里头干活路嘴巴就不歇空,你想想看,整个生产队能出来下地做活路的婆娘些,老老少少拱到了一起远远就不止是七嘴八舌,十多二十张嘴巴叽叽喳喳闹嘛了,哪天不找出点新鲜乐子来都会感到没意思一样。钟会计跟方鹏飞说:“这些婆娘些到田坝里头来干活路,除了想挣那几个工分外,她们图的就是这外面闹热好耍。她们一天天在屋头忙做饭洗衣裳喂猪那一摊子事,又累又心烦,再不出来找些开心的事情来放松一下,不憋死她们才怪呢!”“但是憋死也不可以乱说啊,特别是这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事……”方鹏飞有些气愤地说,主要他还不止说自己受的那点冤枉气。钟会计斜起眼看了一下他,说:“乡坝头的婆娘些咋个顾得到你这些感受哦,都是只顾自己高兴。”
钟会计话里话外是有所指的,他似乎察觉到了方鹏飞的一丝心思,但又不便明说。生产队的女人在田坝里头干活路也分两拨。年轻一点的小媳妇和还没出门子的女娃子一拨,另一拨就是那些年岁大一点的婆婆大娘些。年轻这拨还好一点,还有所顾忌和害臊,干活路的时候说话也不多,悄悄咪咪的。年岁大的一拨,说啥子都毫不避讳,简直就是想到啥子说啥子,口若悬河没有一点捞捞,说啥子都是大声唔气和口无遮拦。自从有了上次的教训,方鹏飞干活时一般不开腔,可是那些婆婆大娘些也有话说,她们冲他说:“方娃子,你咋个不开腔了呢?你娃是不是嘴上不说话,心里头净想那些闷戳戳的事哦!”
后来,他试着离那些年龄大的远一点,跑去跟在那些年轻一点的身后做活路。那些婆婆大娘些又冲他说:“方娃子,你咋个不跟到我们了呢,是不是你娃看上了那堆里哪个女娃子了?还是你娃心里头早就默上了哪个小媳妇了哦?你还是过来跟到我们一起做活路安逸些。你娃跟人家女娃子和小媳妇一堆,小心人家屋里头的锤你娃!”方鹏飞真是拿这些婆婆大娘些没有办法。
有关严家和三婶那些陈年旧事,永远都是新农堰高坎田间地头里最提神鼓劲的娱乐话题,人们干活的时候总爱拐弯抹角地扯上那些话题挂在嘴边上,好像不说人家严家和三婶的事,个个心里头都不了然,浑身没劲仗一样。尤其是那些婆婆大娘些,个个嘴头都像有一根杀人可以不偿命的“毒舌”。她们可以拿严家和三婶随便乱说,尤其对三婶的那些事情上劲,甚至时不时还指名道姓地说人家才觉得心头痛快。也难怪她们这样,因为她们早就把三婶当成天生的死敌。她们原本就很不安逸三婶的漂亮风采和能干利落,认为三婶在各个方面都盖过了她们,她们心里不光充满对三婶的羡慕嫉妒,更多的是一种怨恨。现在三婶成了四类管制分子,她们就更可以肆无忌惮的拿她来糟践和踏血,说她啥子都可以不加顾忌,不用担心惹出啥子是非和麻烦来。而且,像三婶这样的四类管制分子,对她们绝对是不敢还嘴和顶撞的。
那些男人堆里就更不要说了,有几个嘴臊的特别能打胡乱说,而且还争先恐后生怕别人不晓得他会瞎扯一样。只是他们一般都不直接说,一般都是指桑骂槐,或是旁敲侧击。男人们更多是拿已经被“敲了沙罐”的严三叔说事,这样自然而然地就捎带上了三婶,还有严家的严二叔。男人们觉得这样很“艺术”,并且很熟悉这种套路的运用。因此,生产队出工的时候,不分忙闲和活路轻重,田坝里头除了要干的活路外,就跟在茶馆里听说书的一样,或是在野坝子看戏一样热闹。有时候天南海北,有时候单一剧目,更有过分的时候还要“且听下回分解”,第二天出工又接到说。方鹏飞心里真算是服了新农堰高坎这种安贫乐贱,与此为乐的气氛。
方鹏飞对这些也就是听之任之,权当耳旁风一样。时间一长,总有灌进他耳朵里的,就这样不出半年时间,他自己都觉得耳满鼻满的厌倦讨厌,心谤腹非。把那些胡枝扯叶串联在一起,就成段成篇了起来,对严家的事情就会大致了解。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