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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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儿才一岁多,他的五官精致而漂亮,已经有了长大以后模糊的样子,虽明明还是稚嫩的,却已像足了泫澈的样子。曜儿出生时被长长的头发包裹着,这象征着他是一个天赋极高的孩子。但是,他的发丝却是如墨玉般剔透的黑色,他的眼眸也是至纯至纯的黑色,没有一丝杂质的纯净,清澈通透,如黑色的水晶折射出柔柔的光芒。
我们为曜儿的天赋而惊喜,可是,同时也为离境的未来而忧心。
黑色的发丝,如此,那么是上苍注定我的曜儿不用再苦苦背负离境的生命之重,他可以自由地活着,快乐而无忧。
可是……
我轻抚着曜儿柔软的黑色长发,心中悲伤渐起。
可是,难道说,离境终将葬送在我的手中吗?
夕阳的余辉斜斜地落在我的身上,我暗紫色的发丝铺满整个庭院,闪熠着点点微芒,令我的悲伤继续蔓延,穿透灵魂深处。
忽而,泫澈将我揽至他的怀中,他从我身后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摩娑着曜儿红红的脸颊。他的声音温柔,他说,霜儿,一切都是夙命,一切早已注定。
月见草渐渐绽开了淡黄的花苞,天空的正北方一颗淡紫色的星子静静地散漫着浅浅的紫色光晕。
曜儿在我的怀里安静地看着我和泫澈,他的黑眼珠特别大,几乎占满了他的整个眼睛,漆黑仿佛看不到底,却充满了夜晚明星一样熠熠的湿润而纯真的水光。而曜儿的性情却是更像我一些,他不常吵闹,很多的时候他都很安静。只是,这么小小的他,眼中却总是有些忧伤在徘徊。我曾无数次看到,曜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樱花树下,不说话,也不哭闹,他黑色的眼中恬静而安宁。
曜儿喜欢我抱他,却不怎么肯让泫澈抱,他总是在泫澈面前表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安静与懂事。同时,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他常睁大了漂亮的眼睛到处看,情绪对他是容易的,笑容还是哭泣,都来自最直接的感触。曜儿,他是纯洁的,柔软易碎的,却又充满着生命力和张扬的朝气。我的曜儿,他一点一点地融化我心中的冰雪,他纯真的笑,触动了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月见草花开花凌落,当褪去夜色的外衣时,那些以为被时光遗忘的恐慌,再次咆哮着如潮水般袭来。
一夜之间,王城里的许多人纷纷莫名地死去,都是极利落的身法,一刀毙命。他们的头颅就掉落在他们僵硬的身体旁边,带着悚悚未名所以的神情。血从他们断裂的脖颈处喷溅了一地,伤口已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在清晨的第一缕晨曦到来时,和煦的金色阳光照耀在王城的结界上,一声清脆如丝竹划破空气的声音回荡在天空下,响彻整个离境。人们循着声音仰起头,然后每一个人的呼吸都为之缺漏停失。王城上空那原本已完好的结界上,竟然又出现了一条极细微的裂缝,它伴随着清脆的破碎声,在金色的晨曦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和刺痛心扉的色彩。
当正午的阳光从星晷室的顶部移散,星晷室中馥郁的沉水香也随之淡去。
我面色沉静地走出星晷室,站在王城的最高点,微眯着眼徐徐扫过聚集而来的黑压压的人群。风扬起我的衣袂,在阳光下猎猎作响。下面匍匐跪拜着王城里所有的人,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从王城的每一个角落而来。
俯瞰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有些无形的沉重让我快要喘不过气来。我微微垂下眼眸,然后扣起右手无名指。随之,人群中有许多身影倒了下去,遍地血莲盛开,
黑压压的人群随之恐慌起来,他们看着那些掉落在身旁的头颅,惶惶不知所措,哆嗦着慌乱成一片。
却见,那些倒落在地的头颅的额角上都有着一朵盛开的六瓣雪花,三片花瓣洁白,三片花瓣血红,他们正是那些残忍而凶狠的白衣人。他们倒落在地的面庞上没有表情,千年坚冰一般冷峻,仍睁开着的白色的瞳孔氤氲着幽幽的寒意,然后只在瞬间,他们便灰飞烟灭,在这天地间消失了痕迹。
那些一夜之间死去的人,都是被这些白衣人所暗杀。而这些白衣人,是翟桠所幻化出来的支离人。之前王城的结界在苍茫咒与生魂祭的合击下出现裂纹时,许多雪花从裂纹的缝隙中掉落进王城,而那些雪花早已被翟桠封进了灵力。然后它们随着时间的推移,灵力一点一点地聚集,最终幻化成支离人。
天空的云影渐渐聚拢,似是一个倾城倾国的笑靥,她的眼中却是沉淀了千百万年的炽烈恨意。翟桠,她的灵力已强盛到了我无法想像的地步,她的恨,将再一次地给离境带来无尽的灾难。
傍晚。
星晷室中央站立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几缕微黄的发丝滑落在她白色的抖蓬外,她是离境新一任的白蓬祭司,鳐妤。
此刻,鳐妤的手势正在奇异地变幻,一团莹白的光芒缠绕在她的指尖,正是焚心诀。
凝视着鳐妤指尖的白色莹光,我一刹那的失神,我想起了那些沦落尘陌的海棠花瓣,和嬷嬷死去时的样子。
忽然地,鳐妤指尖的莹光猛地涨起数十丈高,她清明的凤眼斜睨向我,我立时诵念起古老的咒语,正是哥哥修复结界时念过的那些咒语。空气中的沉水香越发地浓烈,星晷室上空又显现了那幅星辰天体的图案,一道绚目的紫色光芒从我体内奔腾而出,冲出星晷室,然后平缓地缠绕在王城四周的明珠上。
本来哥哥修复之后的结界是坚不可摧的,无法用外力将它击裂。可是那些蹿进王城的支离人,他们如微风过隙,在一夜之间斩落了一千颗头颅。支离人将那些从断裂的脖颈中喷洒出来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分别洒在王城四端的明珠上。明珠的光芒倾刻黯淡,明珠里那些纯净无瑕的念力也同时被鲜血所污,从而令结界上再次出面裂纹,这是帝极星的愤怒。
许久,缠绕在王城四周明珠上的紫色光芒才渐渐散去,星晷室里也恢复了往常的清冷,那些镌刻着生命的印记再次躲在了时光的背后。
鳐妤眼眸微垂,焚心诀也随之散去。她面色苍白地朝我略一欠身,琥珀色的瞳孔如同夜空下的湖面,没有一丝波纹。鳐妤也是鲛人族的女子,清秀而单薄的身体仿佛只要一阵狂风就能把她分崩离折一般,而这样涓弱的她却生来就禀赋通天灵力,即使焚心诀这般厉害的两伤法术,她也只是气血微滞。
暮色降临,我走出星晷室,凝视着天空。结界上的那道裂纹,犹如伤疤,狠狠地刺痛了我的眼睛。明珠已经受损,即便是有紫芒,我也无法再修复紫芒,我仅能令结界上的裂纹不再碎裂,阻止雪花的坠入。
灰暗的夜色里,我眯眼徜徉着天边游走的太阳。
浑浊的暮霭一层叠加着一层,渐渐由淡变浓。这渐浓的夜色间有着一种凄凉的意味,有一些沉重的东西伴随着这些凄凉积压在胸口。
翊坤殿中站满了王城所有的占卜师和法老,他们的脸上都是惊魂未定的神情,每一个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灾难而不所知措,那些沉重让空气都像是凝结,令人难以喘息。
王城外聚集的白衣人已经向王城渐渐聚拢而来,而这结界上的那道伤疤告诉我们每一个人,杀戮,将再次来临。
看着那些惊慌的面庞,我的声音微凉,我说,一切终已到来,避无可避。
然后在这无边的夜色中,在这些不知所措的眼神的注视下,我拂袖一甩,转身离开了翊坤殿。
王城古老的城墙上,那些古老的纹理中散发着沧桑的痕迹,肃穆古朴。我凝视着结界外面的那个雪花纷飞世界,那些所有正在发生着的一切,直白而震撼,凝重而沉重。
在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那些聚集而来的白衣人就已经到来,呼号咆哮的铁骑如同滚滚洪流。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我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一个银蓝的身影。他银蓝色的发丝在刺骨的寒风中扬起来,在这漫天白雪和流淌着的鲜红中显得特别的清澈,那是天空的颜色,泫澈。
结界外,泫澈带领着王城最勇猛的士兵在奋勇地冲杀,他的身影在这硝烟弥漫的炼狱中,洁净得犹如一朵冰蓝的花儿,恣意,奔翔。而他的脸庞上却满是沸腾的杀气,他纵横于战场之中,犹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赤血幻刀裹挟着杀气腾腾的寒风而至,光芒万丈,幻刀落处,残躯断肢血肉齐飞。
泫澈孤身穿梭于白衣人阵队的重阵区,极快的速度,幻刀上的赤芒上下翻飞,化作满天血痕,四面纵横,凛冽的杀气似是燎原之火,风驰电掣让人无法招架。然后,幻刀过处,无数的白衣人倒落在雪地中,败鳞残甲满天飞,他们的头颅掉落满地,寒若坚冰的脸庞上依旧没有痛楚,也没有惊恐。
血,血,鲜红鲜红的血染红了泫澈的铠甲,恍惚间令我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寒冷,它伴随着死亡从我身体里最深处再次泛滥。
杀戮,杀戮,尸横遍野,血流三千里,天地都变得昏黄,血雾凝而不散,整个天地间弥漫的煞气冲天,怨灵四起。
洁白的雪花依旧纷扬着落下来,翩跹的精魂。遥远的天空清澈而开阔,无数的雪花飘逝,伴随着那些被埋葬的脸庞,湮灭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