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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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永无休止纷涌而来的敌人,我看见王眼底的沉淀着的雾气一天比一天浓重,渐起的悲伤与绝望悄然蔓延。
那样的战争,只是永无休止的屠戮。
血腥。
堕落。
炼狱。
王的表情一天比一天淡漠,平和而祥静。可是我知道王的伤痛,我懂他心里的沉郁。那么多熟悉的面庞就那样在他的面前一个一个地消逝,带着惊恐悚悚的神情,消失在这原来应是纯白无瑕的世界。
死亡,死亡,死亡……
这是何其惨烈的代价,它重重地压在王身上,承载了数千年数万年的沉重,压得他难以喘息。
在这些充满杀戮的日子里,王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待在星晷室里,凝望着满墙壁繁复而诡异的图案,他的眼眸里是愈甚的空洞和茫然。
我只是站在角落里静静地望着王,他的背影显得越来越落寞,那样的忧伤恍惚几百年又几百年,然后我的心也随之疼痛到无以复加。
满天星辉灿烂,白天的硝烟与死亡的阴霾散去,又是寂静的夜。天空的正北方伫立着一颗淡紫色的星子正在散漫着浅浅的光晕,它静静地照耀离境的一切。
我抬头抑望天空,无尽的悲凉随着这深沉的暮色一同泛滥。
王正静静地坐在王城最高的屋脊上,以一种淡定的气势俯瞰整个王城。这是我们从凡界回到离境后的这许多年来,我第一次见到王坐在这里。
今天白天的时候,我站在王城最高的城墙上,静静地看着发生的所有。
那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争。
如同巨浪般翻滚而来的白衣人站满王城结界外的平原,王亲自带领着七族玄阵出城迎战。
七族玄阵是指集结王族、羽族、风族、炎族、光族、巫乐族、暗族,七族之合力变幻而成的阵队。将王居于阵中,在四面分别布置上风族、炎族、光族、巫乐族,这四族之间再派出游战的羽族、暗族。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结,前锋张开呈箭头形状。外围兵力层层布防,箭弩在外,刀剑在内。利用各族的长处,复而为一,分合变化。七族玄阵结合了七族各自相生相克的特点,避其短,扬其长,在王的指挥下,互相依托,力量异常强盛而难以估量。
今天战争刚开始的时候,七族玄阵如往常一般在战场上大放异彩,斩杀了无数的白衣人,尸横遍野,剑戟生辉。
可是当七族玄阵斩杀完了所有的白衣人正要胜利归城时,天空边突然传来了闷雷般的巨响,而那并不是雷声,那是翟桠凄厉的笑声在荡漾。随之,又是无数的白衣人映入眼帘,他们如同氤氲着的雾气,从天空的另一端而来,整个王城都被他们的脚步声所震荡。而转眼间脚步声就被刀刃相接的碰撞声所淹没了。
不断聚来的白衣人如同漩涡一般将七族玄阵围在了当中,战场上一片死寂,刀光剑影不断。但七族玄阵阵法不乱,漫天焚音迸散,旋律苍凉凄婉,悲状惨烈,黑压压的阵队,各族士兵依次出击,刀起身落,安然有序。
白衣人的头颅不断地被斩落在地,但同时却有更多的白衣人排山倒海,前赴后继而来。他们毫不怜惜自己的性命,寒若坚冰的脸庞上没有痛楚,也没有快意,他们只是在不停地手起刀落,在不停地撕杀。后来,那些不断扑上来的白衣人,竟用身躯筑起了一道数丈厚的人墙,将七族玄阵围在了当中,然后那些从后面奔来的白衣人再顺着尸体堆成的山,往七族玄阵中跳扑下来。他们冷峻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但他们手中的刀剑残忍而凶狠,他们的衣裳被血染得鲜红,那是无数绽放在雪地上的曼珠沙华,分外娇艳。就这样,白衣人与七族玄阵残酷地撕杀着,连天地间也为这满斥的戾气而昏暗。
当白衣人正与七族玄阵僵持着的时候,忽然地,冰冷的空气像是恍了一下,那些倒落在地的白衣人的尸体竟是燃起了熊熊大火。而更多的极度疯狂的白衣人则狂啸着趟过大火,往七族玄阵的阵地中前赴后继而来,与七族玄阵竭嘶底里的撕杀着。
放眼望去,整个战场,诺大的平原上都是大片大片的红。鲜血流淌着的红,和烈焰燃烧着的红正在铺天盖地而来,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晶莹盈动,携同那熊熊燃烧的战火,在这苍凉的世界,将无数的生命无情地推向死亡的深渊。
可是白衣人猛烈的攻击片刻不曾停歇,如同千丈巨浪咆哮,他们在以最疯狂的姿态奔向死亡,不惜以自己的毁灭为代价。七族玄阵在他们的围攻下,盘踞的阵地不断缩小。
忽然,又是一声惊雷在空中炸响,一个穿着青黑凯甲的人骑着篪魑兽从烈焰中冲杀了过来,他红色的头发如同燃烧的火焰随风扬起,他是翟桠的赤炼王炎蠡。炎蠡异常凶猛,他手执冥焰锤,竟从正面而来硬生生地将七族玄阵斩杀出一条血路。无数的白衣人也纷纷趁乱蜂拥涌入七族玄阵,将七族玄阵冲散开来。
硝烟弥漫,血肉横飞,熊熊烈焰下整个战场弥漫着烧焦的气味。
炎蠡的冥焰锤闪烁着黑红交织的焰光,在这充满硝烟的战场上显得特别地耀眼。他狞笑着驱着巨大的篪魑兽在战场上横行,所到之处,黑红色的焰光四射,擦肩而过的人便只被留下一片焦土,连最后呻吟的机会都没有。
几十倍于七族玄阵人数的白衣人合力围杀着被冲散至各处的七族人,他们如同疾风般驰过七族人的身旁,然后,无数鲜活的面庞倒落在地。
于是,那些在王城中穿行着的无比熟悉的面庞,那些与我们并肩作战的面庞,那些只是在祈求宁静的面庞,从身边倒落下去,如落下的雪花一般,碎裂,消逝。
死亡,死亡……
这场战争,这些屠戮,已令战场上的每一个人愤怒,沸腾,心寒。
王站在战场的中央,面色冷峻地看着一切,暗紫色的眼中寒气凛然。他仰天怒喝一声,然后他身上陡然蓝紫色的寒光大盛,他左手食指指向炎蠡的方向,一道集结的蓝紫色光芒如同过隙的寒气呼啸而去,比光阴还要快的速度。炎蠡躲避不及,他手举冥焰锤生硬一挡,然而伴随而来却是骨头碎裂的声音。炎蠡的半个头颅随同断裂的冥焰锤掉落在地,还有半个头颅仍完好地立在脖颈上,脑浆四溢,瞪大了惊恐悚悚的火红色眼瞳,惊恐万状,令人心惊。只在瞬间,他的身上就被射满了涂满剧毒的箭矢。
然后,王掌心向着四周一挥,紫芒瞬间如绽裂的光球膨胀,哄然四散。白衣人的头颅纷纷被削落下来,殷红的血喷撒在地上,变成烈焰熊熊燃烧,那是无数颗在炙焰中消逝的曼珠沙华,妖冶而诡异。
却只在片刻后,所有的白衣人的尸体就从这无垠的平野上消失了痕迹,或燃作灰烬,或没入地下,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只留下一片焦土。
可是,在这被烧焦的战场上,七族玄阵已受重创,死伤近一半,断肢残体,血流成河。每一个活下来的人神情都已茫然,没有痛苦,没有悲悯,只是茫然,为这些永无休止的杀戮而茫然。
大片大片纯白无瑕的雪花翩跹着落下来,士兵们身上的伤口在这冰天雪地之中都结起了一层寒冰,而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是岩浆在汩汩涌动,汹涌澎湃。
天空阴霾愈重,存活下来的士兵们互相搀扶着零零落落地走向王城。空旷而荒凉的平野上除了士兵们凌乱的脚步声之外,显得异常安静。
王仍旧静静地站在这片被烧焦的战场上,雪花一片又一片接踵而来,落在他的身上,落进他暗紫色的瞳孔里,他的身影沧桑又落寞。而他眉心的蓝紫色光晕正在不安地游走,蹿至他的每一厘骨血,那是紫芒在疯狂地反噬着他。但是王的表情只是空洞,茫然,仿若丝毫不觉痛楚。他只是这么站在漫天风雪中,许久许久,微眯着暗紫的眼眸凝视着这片斑斓的色彩,看着那些不断从天空的深渊中坠落的雪花,悲凉,殇……
今天,当王回到王城时,他的脸庞苍白,表情寂静,但是我却在他暗紫色的瞳孔里看到了一丝近乎无助的哀伤,悲凉。
我知道,王的心是沉痛的,他的眼神告诉我,他的心在痛,很痛,很痛,痛得他快要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