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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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讶异,我问,翎炽,你怎么会知道我离开了王城,又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半明半暗的烛光下,他那长长的黑色睫毛上闪跃着柔柔的微光,美到极致的容颜恍若神祗。可是,我却总觉得有些什么隐藏在了他那纯净无瑕的笑容下。许多年来,这座地宫里除了我和翎炽,并没有过其他人,可是翎炽却像是一直就知晓了离境所有的一切。
翎炽没有回答我,他只是依旧蜷缩在角落里,绝世的容颜苍白惨淡而满是忧伤。薄如蝶翼的的翅膀轻轻颤动,脆弱易凋折。他还是以前那样的羸弱,单薄脆弱得令人心疼。
他笑着说,霜儿,离境终会被永远地埋葬在黑暗和洁净的眼神中,翅膀,会带来新的疼痛,灵魂潮湿坠落。
恍惚间我又像是看到了无数的黑色羽毛泛着光泽,飘浮在空中。
忽然地,翎炽抬起头来望着我,他的瞳孔透明没有光亮,却刚好迎上我的视线,仿似他能真切地看清楚我的脸庞一般。只是,他的瞳孔中却是复杂而纠结的神色。我辩不清那究竟是怎样的神情,纯洁透明,亦或残忍血腥。
翎炽透明的瞳孔凝视了我许久,然后他浅浅地笑了,笑容倾城倾国,如潋滟的水光般晃眼。他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
我看着他,然后也微微笑了笑,转身离去。
离开时,我又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如水滴落下来的的声音,清脆地回落响彻整个地宫。
紫谶阁。
阳光灿烂散落进窗台,那些耀眼的阳光,沿着结界上的裂缝细碎成妖娆的图案。
我正眯眼徜徉着这绚目的温暖,忽然地,一丝异样的感觉袭来。
是他,翧羽。
我奔向王城最高的城墙,衣袂被风吹得飞扬起来。结界外风雪漫天,远远地,我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正从绵绵起伏的雪山的另一端而来,坚强地走向王城。翧羽,是翧羽,真是的他。
狂风怒雪肆虐横行,他单薄的身影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显得那么的羸弱,如同挟带着淡淡叶香的一缕清风,在这漫天飘飞的风雪中,孤零无依。
我立刻赶到星晷室中,将翧羽接进结界。当翧羽走出风雪见到我时,他苍白的脸庞上绽放出无比清澈的笑容。他的笑容,简单而纯净,如花般盛开,几近透明。可是现在的他已是虚弱无比,即使是站立也都要花费上他很大的气力,我无法想像他是如何走过这一路风雪的艰辛。
翧羽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还是那样的冰凉。他的眼中满是喜悦,冲散了满天愁云惨淡,他说,姐姐,我可算是见到你了,我可想你了呢!
我看着他,努力地微笑。
我说,羽,你没事就好了呢,我很担心你。
翧羽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满载欢欣,说,真的吗,姐姐有担心我?我还怕姐姐讨厌翧羽了呢!
我轻轻拔开一缕零乱缠绕在他前额的发丝,说,我怎么会讨厌翧羽呢,我永远都不会讨厌翧羽的,反而我很担心翧羽,非常非常地担心翧羽,现在看到翧羽好好地站在我的面前,我可高兴了。
翧羽的笑容如阳光一般明媚绽放,绽裂了那些似水流年。他脸庞精致如玉石雕刻,深邃的五官上有着淡淡的光华。只是,他却比以前更加地削瘦了,幽幽的草药香萦绕,如同一朵苍白失了血色的八重樱花,随风飘零。
突然,一股刺骨的寒风灌入星晷室,呼啸着盘旋。是王来了,他肯定也已感应到了翧羽的到来。
烛火被呼啸着的寒风吹得摇曳不止,拉长了的烛光映在星晷室墙壁上的图案上,更显斑驳诡异。
王看着翧羽,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他暗紫色的瞳孔寒冷没有一丝温度。
王说,是翟桠派你来的么,就不怕我取了你的性命吗?
王的话令我全身一颤。
但翧羽却只是浅浅一笑,气韵睟质如玉。他说,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上苍厚待我了,现在取不取我的性命,都随你的心情而定,我已经没有灵力了,构不成任何威胁。
翧羽没有灵力了,怎么会?
我反扣住翧羽的手,往他体内注入一丝灵力,却发现他的身体里面竟真的已是空空荡荡,连一丝游弋的灵力都没有。现在的翧羽,就连王城里面一个十岁的小孩也能轻易地将他打败。
翧羽眉头微锁,他咬了咬发白的嘴唇。
我的心脏天生就有个漏洞,滴血症,我身体内的血从我出生后就一直在慢慢地从心脏的漏洞漏去,消失无踪。而每次当滴血症发作时我都需要喝活人的鲜血,才能维系住自己的生命。我活着本就是个负累,我也早已活累了。若不是我哥一直苦苦维持我的生命,或许我早就应该死了。
翧羽看着王面容惨淡地笑了笑,说,所以,寒宸也就不用着急取我的性命了,因为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为什么,羽你怎么了,什么叫你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我轻轻摇着他的肩膀,满是疑问地看着他。翧羽的脸庞苍白而满是怠倦,游弋在星晷室里一丝寒风都令他在不住地瑟瑟发抖。
翧羽看着我,他惨淡的笑容有些苦涩。他说,若不是想再见姐姐一面,我想我是无法支撑到这里的,这段路,好漫长,走得好累。
我心中酸楚不已,翧羽已没有了灵力,他仅凭着一丝微薄的信念一步一步过漫天的风雪,那样孱弱的身体,那样顽强的生命,他只是在卑微地坚定地活下去。
翧羽凝视着我的眼眸,他的瞳孔是墨玉一般至纯的黑色,我在他的瞳孔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说,我的灵力全散了,可是我的滴血症也治好了,我眉心的血梅印记也已拔除,它不会再出现了,我也不会再疯癫了,不会再伤到姐姐了。
翧羽的笑容洁白如同夜空下的皎月,我知道,那个笑容来自他内心的最深处。
他欢跃着说,我以后再也不用靠喝鲜血来维持自己的生命了,我的生命再也不是负累了。
翧羽有些激动地紧握住我的手,他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王暗紫色的瞳孔依然寒若深潭,他微眯着眼徐徐扫过翧羽,他的声音仍然冰冷如寒风拂过不留一点痕迹。
王说,是翟桠给你治好的病?
翧羽看着王神色不变地点点头,平静地回答,是,是她散去了我的灵力,也是她治好了我的病。
王说,那她为什么要散掉你的灵力,你不一直是在帮她毁灭离境吗?
翧羽浅笑着说,因为我说我要来找姐姐,哪怕是死,也要来。
王说,那既然如此,她怎么会肯治好你,为什么你以前替她做事的时候她却没有治好你的病?
翧羽说,以前她不肯治愈我的病,是因为她一直想利用我的病来控制我哥,让我哥听命于她。
翧羽的眼神有些黯然。
翟桠将血梅印记封入我的眉心,以维持住我的生命,替我续命。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拒绝喝别人的血,可是当滴血症发作的时候,如果我没有及时得到活人血的补给,我就会失血而死。而将血梅印记封入我体内后,每当我发病,我的身体就会不受自己控制,会在血梅印记的驱使下去杀人,饮血,以维系住自己的性命。但是从此便需要翟桠不断地为我注入灵力以召唤血梅印记,否则我将会被它反噬,那时即便是鲜血也救不了我。然后,翟桠便以此为条件要胁我哥为她做事情。
我苦笑着问,所以,当初泫澈也是因为这样才来攻打王城?
王城结界上的那些裂缝一直就狠狠地刺痛了我的心,繁复的花纹,是翟桠无穷无尽的仇恨。
是,哥就是因为翟桠以我的性命相逼才决定与王城同归于尽的。
翧羽的脸色更加地苍白,隐忍着几分锥心的疼痛,似乎随时都会凋零的脆弱。
为了能打碎王城的结界,与王城同归于尽,哥去研习苍茫咒。苍茫咒的威力十分强大,但同时给研习之人的带来的痛苦也是极大的。哥从来不让我看他练功,可是我还是偷偷地看到了他躲起来练功的样子。那时的哥是一个恶魔,他的身旁是堆成山的尸体,每一具都是全身爆裂而死的,死状极惨。而正在潜心修练的哥身上一半是冰川极浅的蓝,另一半是熊熊燃烧的烈焰。他全身都是被灼烂的伤口,流淌着污黑的血溃脓发烂。而他身上的每一根脉络都是被生生震断后,再重新愈合在一起的。
翧羽的样子很伤心,他说,哥为了我却做了很多他不愿意做的事,他为我受了很多苦,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本可以自由地……
翧羽的声音忽然地弱了下去,他的眼中噙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