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面色微沉，向濂缙摆摆手。濂缙眉头紧蹙地收起了剑，却仍将手按在剑鞘上，凝神戒备。
    翧羽却恍似不知觉他们的存在一般，附在我肩膀上，他的声音清亮而好听。他说，姐姐，我可想你了呢。
    他拂在我脸上的气息带着一丝幽幽的草药香。
    忽而，翧羽对我眨眨眼，一抹纯净无瑕的笑容荡漾，说，我比我哥还要想你。
    泫澈……
    看着翧羽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笑容，我的心中微微酸楚，恐怕他还不知道泫澈已经被封印了。
    可是，姐姐想我么？
    翧羽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还是像以前一样冰凉。
    我抚摩着他如丝绸般顺滑的黑色长发说，我也想你呢。
    真的，姐姐有想我？
    翧羽墨色色的眼睛里满是喜悦，一眨也不眨，直盯盯地凝视着我的眼睛，苍白的两颊泛起淡淡红晕。
    我微笑着说，姐姐可想羽了，羽，你身子好些了吗，胸口还痛吗？
    翧羽眉角微扬说，我可好了，只要姐姐想着我，我就一点都不痛了。
    旋而翧羽的视线滑过我的身边，一丝微异的神情漾过。
    忽然地，只在一丝笑意浮起的时间，成千上万的雪花漫空飞舞，寒风凛冽刺骨，那一片火红如血的花海在风雪中狂猛地摇曳起来。
    一丝奇异的笑游走在翧羽眼底，他墨色的瞳孔里有着不安的浮动。
    只在转瞬间，他已躺回蓝缎睡榻上，指尖勾起剔透的玉石杯，抚发而笑。他慢慢咽下杯中的腥红，转而，墨色双眼徐徐地斜睨向我。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淡淡的笑容，平静而诡异。
    寒风中，绯红的花海茎叶婆娑，惊艳肆红的花朵不住地上下翻飞，与寒风相嬉戏。醉红如火焰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掉落下来，深深地扎根进皑皑的雪地里，一朵朵娇艳的血莲竞相绽放。
    随之，狂猛肃杀之气随着寒风四散，清冷绚目的剑光翻卷起纷飞的雪花，是濂缙的斩空波。那十数个绝美的女子伴随着漫天雪花和纵横的剑气仍旧翩翩起舞，她们每一个都是绝顶厉害的剑师。她们手持银剑，逐浪般地缓缓舞着，轻如柔雪，淡如清风。剑光虽不耀眼，但她们身姿轻盈，飘逸似风，宛如鸿雁灵动，犹若九天流云，人剑已合为一体。她们与濂缙，槞昱连同茌蕺刀刃相接，丝毫未显弱势，薄薄的刀刃上闪着银亮的毫光，迸裂出刺骨的寒气。
    我站在漫天风雪之中，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无穷无尽的雪花正从天空的深渊中撒落。
    那个深渊，是疼痛的隙缝。
    站在远处的我，遥望着翧羽精致的脸庞。
    杀戮。
    流血。
    怨念。
    渐渐腾起的血雾中，翧羽诡异地笑着，苍白的脸庞，简单而纯净的笑容，如花般盛开，几近透明，是蓝天上随心飘动的云絮。此刻，穿行的时间像是放慢了脚步，变得缓慢无比，我的眼眸有些湿热，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却只将翧羽的笑靥不断地变大。
    我听见来自自己心底的呐喊，翧羽，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这样，我不想那个羸弱令人心怜的笑靥就这么被杀戮玷污，倾覆上残酷的血腥。
    我怔怔地望着他的瞳孔，他墨色的瞳中是风云渐涌的海棠色潮汐般袭来，黯淡了原来的光芒。如同殷红的血浆在汩汩流动，带着无尽的绝望与悲伤。
    我说，羽，我们就没有选择了吗？羽，我不想与你为敌。
    翧羽却一灿烂。他说，不，姐姐你错了，我会阻止你的，我一定要阻止你，哪怕死，我也会拼尽全力拦下你。
    在我的心如同被刀尖划过般深刻地伤痛时，翧羽挥舞起他的长袖，开始翩跹起舞。
    纯净的白衣，衣袂随风飘摆，是雪花的精魂。翧羽像散飞的雪花般轻盈而温柔地翩跹着，我能看见细微的粉尘清晰地离开我的身体。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舞蹈。乐律从四面八方传来，叮咚的拨弦声如风过琉璃，缓慢低沉拖曳着回音仿佛天上的神语。翧羽显得欢欣而快乐，他的四周仿若一片姹紫嫣红，日月星辰轮换，而他只是一枚盛开的白色雪花，在天幕下流连，翩跹，纷扬飘散，任随风儿飘摇。
    绯红的花朵如流星坠落，随着乐律围绕翧羽飘扬迸舞，优雅洒落。
    飞舞着漫天风雪的天空恍惚了一下，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浑浊，日昼被严实地包围起来，一股黑暗强大的气息从天幕深处源源不断地冒出，很快便充斥了整个天地之间。
    翧羽的声音飘荡在我的耳边，带着浸入骨髓的寒冷，他说，我会杀了你们，我会用剑无情地刺穿你们的心脏。
    我看见翩跹起舞的中他的笑容依旧纯净，几近透明的纯净，夜溪花涧般美好的笑容
    幽寒的风一阵阵地划过我的脸颊，翧羽喘息着停下了翩跹的舞蹈，只是那天音般的乐律却更加地悠扬缠绵。
    翧羽瞪大了海棠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说，翟桠是一个可怕的人，所以，我会让你们都死在我手上，我不会让你们受她的折磨，姐姐，别怕，我和哥都会来陪你的。
    他的眉心是一朵赫然盛开的六瓣雪花，赤红的花蕊已经是燃烧跃动的火焰，如雾气一般的幽谧气息氤氲在他周身，诡异莫测。
    又是一阵幽寒彻骨的寒风疾啸而过，一股甜腻的腥味随之弥散，从胸口清晰地传来剧烈的疼痛。我低头一看，左边的胸口已被划开一道深深的裂口，隐约可见森白的肋骨。伴随着猛烈的心跳声，鲜血如细泉一般汩汩地淌下来，浸红了我的衣襟，滴落一地，渗透了满地的皑皑冰雪。
    站在我面前的翧羽手中多了一柄正在闪耀着赤芒的光剑，银亮的剑身上沾染着鲜红的血。
    剧烈的疼痛灼烧着我，我只觉一片天旋地转，可是，那些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痛楚却远胜于这些鲜红的疼痛。
    翧羽的脸颊上是两抹病态的潮红，他大口地喘息着，紧握着光剑一步一步向我逼近，脸上却满是关切的神色。他的声音里满是深深的自责，他说，姐姐，很痛吧，对不起，如果刚才我手再重一点点就好了，我不能不忍心，姐姐，放心，这次我一定不会再失手了。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破空的鸣叫，无数的雪霾鸟从天空掠过，叫声凄凉响彻天际。滑过脸颊的雪花化成雪水滴落，淋漓了我的伤痛。
    我最后地看了一眼翧羽纯净的笑容，和他绝望而悲伤的海棠色瞳孔，然后默默闭上了眼睛。我知道我始终是不愿伤害翧羽，可是此刻我已是避无可避。
    我想到还被封印在冥室之中的泫澈，却是禁不住地笑意微扬。如果对我这一切就这么结束了，也许反而会是很好的呢。泫澈，霜儿等你。
    猛然间，狂风吹起我的发丝咆哮横行，那悠扬如天音的乐律被冲散得有些扭曲，零落的音调滑过耳隙，天地之间在一刹那间静寂了下来，连呼吸也变得平静。
    一朵花凋谢的时间过去了，我却没有感觉到胸口喉间应该传来的剧痛。
    当微风再次拂起我的发丝，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却是看到了满目苍荑，无数娇艳的血莲恣意竞放。
    纯白的裘袍在风中轻轻扬起，是王挡在了我的身前。
    绯红的花海下，翧羽半撑着身体正在剧烈地喘息。污黑的血渍从他的嘴角溢出来，淌过无瑕洁白的雪地，蜿蜒成无数殷红细流。那些个绝美的女子也都已纷纷倒落在地，她们的喉咙被深深地切开，血从她们身下漫延出来，染红了她们绝世美艳的容颜。
    洁白无瑕的雪地上，一片肆红，流淌着的殷殷细流一点一点地渗入冰雪之下的花茎深处。碧绿的叶片上，火红的花朵瞬间开苞，绽放，似要绽裂了这似水流年。风过，恍似一片在摇曳的血海，如荼的冷艳，那是极致的妖冶，肆意，摄人心魄的魅惑。
    花海另一端，濂缙用剑勉强支撑着半跪在地，血汩汩地从他的手臂和胸口流出来，流过他的掌心顺着折澜剑淌了一地，汐陌在他身后仍平静地沉睡着。不远处的槞昱却已倒在血泊之中，他的光盾碎成了无数的屑片，折射出点点迷离变幻的光芒。茌蕺怀抱着残歌，混身是血地护在了槞昱身前，他俊逸的脸庞上满是野兽般的戾气，原本宁静如冬天湖水的眼睛布满血丝，泛着令人颤栗的嗜血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