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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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还很小的时候,一天,我依偎在母后的怀抱中看雪,王宫里最年长的侍女青盏领着两个比我略大的女孩过来。两个女孩的脸上都没有表情,眼中满是深刻入骨的伤痛,这便是镯衣和汐陌。
后来我才知道,镯衣和小陌的族人,都是在一夜之间被那些凶狠的白衣人屠尽。
那时,父王的阵队正到达巫医族的地界,一个混身是血的人冲了出来,跪在父王的面前,刚将搂在怀中的白衣女孩轻轻放下,那人就断了气。那个白衣女孩,就是汐陌,巫医族的公主。
而在父王的阵队到达巫乐族的宫殿时,那里已成了炼狱,尸横遍野,满目苍痍。正当父王要率着领阵队离开时,一声野兽的悲嚎声从森林那端传来。父王赶到森林的那一端,看到一头独角兽在殷红的雪地里抽搐着,旁边一个瘦小的黑衣女孩混身是血,而她正在奋力地将插入独角兽心脏的尖刀往外拔。她就是镯衣。在白衣人的屠杀中,她被她小哥哥护在了身下,才侥幸地活了下来。当她看到父王时,她的眼中满是惊恐,然后,她缓缓流下眼泪。不过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哭过。
父王将镯衣和汐陌送回到王城后,汐陌在母后的安排下,跟随嬷嬷学习蛊术和医术。而镯衣却拒绝继承巫乐族的无音琴,母后问她想学什么,那时的她咬着发白的嘴唇说她想学隐术。隐术是暗术中极阴狠的一种法术,而镯衣是巫乐族,以继承无音琴为至高的尊荣,若改学其它种族的法术,则会被驱逐出巫乐族,为整个巫乐族所摒弃。可是,母后还是同意了镯衣的要求,并将她送到了擅长隐术的暗族。许多年后,镯衣回到了王城,她已经杀了暗族里暗术最高强的王,并且取而代之成为了暗族新的王。
在镯衣回到王城后,母后问她想去哪儿,她却跪拜下来,请求母后将她留在王城。镯衣说,她选择隐术,是因为隐术是最为诡异毒辣的法术,却也是最能保护别人的法术,她只是想保护好身边的人,不想再眼睁睁地看到亲人死去而无能为力。后来,母后就将她留在了身边,镯衣也就成了母后的近侍女。
我们在茫茫雪原中行走了很多天,路途中的肃杀之气越来越浓重,像是刚发生过极惨烈的厮杀,可是我们却找寻不到任何痕迹。不停坠落的雪花掩盖住了一切。我仅凭着一丝微弱的系念,遥遥感应着王。
寒风呼啸而行,我感觉脸上有些生生的疼。又是一群飞鸟盘旋着掠过头顶,破空嘶哑的鸣叫,撕裂整个暮霭的天空,那是飘落在离境最凄凉的乐律。
仰望着天空的飞鸟,镯衣眼角微扬,说,公主,如果我死了,不用为我建冢,让风雪掩埋我就好,只是,请在我的旁边插上一枝夙歆花,不要让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雪地里,盛放着许许多多火红的花朵,如沉醉在天隙的云朵,惊艳肆意,曼妙纵笑,轻微的清香弥漫。这些花,就是夙歆花,它是用生命开出的花,由离人的血泪染成。在离境,它代表着魂归。
眯眼徜徉着遍野的夙歆花,镯衣的表情平静而冷峻,她说,死了之后,我就可以再见到我的小哥哥了,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呢。她的嘴角边是勾起的浅浅笑意。
望着镯衣和汐陌清秀绝尘的容颜,和眼神里透着坚毅隐忍,我觉得她们本该只是快乐无忧的女子。
我凝视着镯衣的浅笑的脸庞说,我们都要活着回来。
我的话音刚落,却看到镯衣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峻如冰。循着她的目光,远远的,我隐约地看到一个黑裳男子正迎着风雪向我们的方向走来。
镯衣下颌微垂,黑色的衣袖遮挡住了她纤长的手指,我知道那里面有比发丝还细的银针,针尖上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
夕阳如火,灿烂了半边天空。纷扬的雪花轻舞漫落,翩翩回旋。那人的黑裳在风雪中轻轻扬起,抖落一地真实不淡忘的阳光,像是微尘穿过时间的缝隙,然后纷纷坠落。他背着一把七弦古琴,琴弦上泛着幽幽冷光,琴面寒气缠绕。然而,这把琴却荡漾着一种柔和的气息,冲淡了这一路风雪里的肃杀。
渐渐地,那人离我们越走越近,他的轮廓也越来越地清晰。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俊逸而优雅,一派气宇轩昂。他一直定定地望着镯衣,他的眼睛像冬天的湖水一样宁静,清俊的脸上是明媚如阳光的笑意。
镯衣在漫天风雪中怔然独立,凝视着他,然后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
我被镯衣的眼泪震撼住了,却见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黑裳男子。当她与他之间仅剩一步的距离时,镯衣面色一沉,袖中寒光微闪,她袖中的银针已尽数射入了那人的肩膀。
黑裳男子怔怔地立在原地,望着污血从他的肩膀淌下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镯衣冷笑一声,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我的小哥哥早已死了,你究竟是谁?
那人脸上是彻骨的悲伤,汗水从他的额角滴落下来,在渐隐的阳光里熠熠闪光。他咬着发紫的嘴唇,将七弦琴从背上摘下来,放在膝盖上,指尖轻轻一拔。松透的琴音霎时在风雪中荡漾开,柔和如歌,透明似珠。
他望着镯衣的眼神满是悲怆,镯衣,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泪水静静地从镯衣眼眶涌出,一点一滴地落在雪地上,融化了心底最凛冽的伤痕。
原来,他竟是镯衣的小哥哥,茌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