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情结  第五章 涧下品茗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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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来崖,苗疆第一险,危峰兀立,壁立千仞,虫兽绝迹,飞鸟罕至。崖顶常年积雪,此时仲秋时节,雪化大半,崖壁上长得大片苔藓、蕨类,由于常年无人畜经过,有时竟见得美颜果,何首乌等稀罕物,贪念动则动矣,却没有谁敢舍得性命去求这富贵。莫说攀爬,就只往下看得一眼也是心惊肉跳,三魂吓去了两魂了。崖下是冰寒刺骨的飞龙涧,因为常年有崖顶活水缓缓注入,那涧中之水虽冷愈寒冰,却也未见得浮冰。恶来崖两壁初开数丈,渐行渐窄,目力极处,这寒潭似被死死围住一般,寒潭水沿着崖底而走,渐显稀薄,行不多远,水便降到了脚踝处,故出得那深水处便是生还了。再往下游步行数里走到那涧口,有族人早早候在那接应,不过那也是做做样子罢了,莫说从崖顶跃下,就是在那寒潭中泡上一泡也得被活活冻死。
    距崖边只有丈余了,宿命突然有点后怕起来,脚步也缓了下来,后面的人群也静了下来,全部目送他去“慷慨赴死”。站在崖边,不自觉地往崖下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寒潭之水泛着碧色,那幽冷之气,隔得如此远还是直窜而上。宿命全身微微颤抖起来,全身卷起鸡皮疙瘩,一阵风吹过,猛打了一个激灵,稍稍退了一步,脚下暗暗用力,等确定踩实了才回头往人堆中扫去,没有见到听沃的身影,大叔也不在,心中的失望一闪而逝。
    “姑姑应该躲在暗处看着我吧”,他暗暗想。
    他抿了抿嘴唇,哼了哼鼻子,大出一口气,“姑姑,宿儿来了,要是就此丢了性命宿儿也不怪你,只要你心里还记得宿儿就好。”
    伸开双手,正准备跃下,他又想起了沃儿,心中一暖,身子搁在空又静止了,背后一片长吁短叹,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哄笑,宿命竟似聋了一般,浑然不觉,兀自看着对面的崖壁发呆:“沃儿…沃儿…宿命负你了,宿命只是卑贱之身,受不得你的爱,你当我是木头么,?哎~我怎么可以娶你,就算我愿意,首领和巫神会愿意么?不能给你幸福,你还会像现在一样快乐么?你嫁给我只能害了你自己啊~~我~~我~~”他竟哽咽起来,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了双眼,依稀看见沃儿正伏在在尸身上哭得两眼通红,死去活来的。想到这,他竟又笑了起来,“这世上肯为我掉泪的怕也只有沃儿了吧!”
    沃儿的身影忽的漂到一边,眼前是石头大叔那张平易的脸,还是一股子憨笑,“对了,还有大叔,大叔的儿子从小便死去了,待我便像他亲生儿子一般,我还盼着给他老送终呢,哎~~现在看来……我真是忘恩负义啊!若不是祖训外人不得干涉成人礼,他和沃儿该来拼死命把我拉回去吧,呵呵~”
    眼泪快掉出来了,他忙抹了把脸,恨恨道:“我真是没出息!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这还不一定丢了性命了,我便如此不堪,就算死了也得让人笑话!”
    他放松了下几乎僵硬的身体,看了看身后那如草木般众人,是没有一丝生气般的静,还是没有沃儿和大叔的影子,“他们是不忍见我摔成一团烂泥的惨状吧,我死了倒好了,要是摔个断手断腿的,我还不如死了干脆呢!”他径自打趣想道。
    “嗯~~”他长长地吸了口冷气,又朝崖边走近了些,再不犹豫,像一只掉线的纸鸢般坠空而下,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都往前走近了些,几个胆大些地还趴在了崖边,却是看不真切,只见一个白影渐渐化成了一个球,继而又变成了一个点,“扑通”一声,只闻其声,连影子都看不真切了,寒潭中微微一皱,一会儿便又回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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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极速往下坠落,宿命只感觉一阵窒息,头朝下脸朝上的姿势让他极不习惯,四周的崖壁、苔层、蕨草仿佛都突然拔高了一般,纷纷向上端冲去。越往下风刮得越烈,耳旁嗡嗡作响,身体好像马上便会爆裂似的,“哗~”地一声,衣服被刮去一大块。也不知掉下有多久,空气中寒湿越来越重,睫毛上都覆上了一层白霜,他不由得蜷了蜷身子,便坠地更快了。
    身体的下坠带起一阵尖啸的风,眼见就快接触到水面了,连潭面细细的的凹陷,圈圈的涟漪都看得清清楚楚,宿命马上本能地展身,提吸,闭眼,准备着那一入水的寒冷,他又想起了四年前,“不知道姑姑现在何处,这次不会又是梦境吧!”
    “噗噗”两声,宿命感觉自己被摔到了一团柔软的物什之上,一睁眼,不知何时飞来的一张毯子,那飞毯往下一压,微触了下水面,又复升起寸许,堪勘与潭面相离。宿命倒也不甚吃惊,“定是姑姑来救我了!”忙爬起来,坐直了身子。
    那飞毯一路而去,眼看就要撞上崖壁了,那石壁突然大开一口,竟是一处活动的石门,入得门内,是满屋的浓香和温暖,正上首坐的两人,中间一张小号檀木茶几,雕得飞禽走兽栩栩如生,显得精致小巧。左首一人一袭白衣,素面大半,欺雪胜梅,正是梦魔,见宿命进来,忙起身迎了过来,右首座上那人深眉陷目,素衣赭裤,前襟后裹,头上围一圈深色冠带,见梦魔起身,也是一脸笑意,随后而来。那飞毯稳稳落地,宿命还未站起神来便朝梦魔喊道:“姑姑,宿儿不是在做梦吧,这是何处?”
    梦魔微笑颔首,却不答他,只是见宿命一身衣服被那潭风刮得七零八落,便命小婢去取件衣服过来。旁边那人待宿命站稳,上前一步托手道:“狴犴涧监护恶来见过帝子。”
    “这不是飞龙涧么?怎么到了你嘴里却成了什么狴犴涧了?”宿命多听梦魔叫他帝子,也不见疑,却对他口中所说狴犴涧有着莫名的兴趣
    “帝子有所不知,这涧中只因关得一上古凶兽,名狴犴,本是水妖黑龙之子,千年前,娲皇平东海水患,斩杀黑龙,擒得那黑龙九子,分别关于天下九处险境。这黑龙九子,子子不同,此处所关的狴犴兽,又名宪章,形似虎,是老七。他平生嫉恶如仇,快人快语,虽是黑龙之子,却最是与黑龙不和,娲皇当年派小人看管这狴犴兽,让小人不得对这小龙动刑,只可借日久消磨其意志,那小龙却不知死活,九万载都已过,每天黄昏时分依旧大声嘶吼,扬言若是谁能救他逃得这狴犴涧,他愿终生为其所用,为奴为仆,小人是烦不可耐啊。”那恶来监护唉声叹气,满腹牢骚地道。
    “哦?”宿命一听,觉得这狴犴兽倒也是性情之类,心生欢喜,“那狴犴兽现在关于何处,能否带我去见他?”
    恶来一听,忙抬头看梦魔脸色,梦魔一笑,缓缓道:“宿儿这么着急干嘛,那狴犴兽本来就是留在今日之用,迟早都是你的,来,先换上一身衣裳,陪姑姑品上一杯香茗!”那小婢忙将宿命向离房引去,宿命这才看清,这房中灯火通明,八盏铜灯,盛满鲸油,和着吓煞人香去腥,弄得满屋清香,他不由得多吸了几口,跨过高高的门槛,从小婢手中拿过衣服,径自换上。不一会,一个翩翩美少年便从后掀帘而来,喜滋滋道:“姑姑,这衣服甚是好看!”
    梦魔抬头看他,莞尔一笑:“帝子长得一表人才,不逊当年神帝风采啊……”还未说完便又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心道:“那薄情郎有什么好,我为何还时时想着他,哎,冤孽啊!我倒希望宿儿不是那负心人的儿子,我恨他入骨,却还如此护得他的后人周全……哎~~哼哼~~”她嘴角一牵,无奈一笑。
    “宿儿,来!”梦魔随手从旁操起一张凳子,向宿命示意道:“坐着,姑姑给你倒上一杯一杯仙山真茗。”
    梦魔从檀木茶几上取下一只玉杯,从婢女手上结果热气腾腾的小紫金壶,从茶盒中取出一个茶饼,轻轻用暗力震碎,放入玉杯,紫金壶里的水奔泻而出,待到半满停住,那空中的水线一滴不漏地落入杯中,正好和杯沿齐平,自顾说道:“宿儿,今儿个你可有口福了,这壶中之水不似平常,乃是取得那恶来崖峰顶上的雪水,加这狴犴涧底的万年寒冰做引,储了三年零六月,今日取来,用小火慢慢烹煮小半时辰,用这水烹茶,才可不浪费了杯中这盘古峰三生石旁所采的碧螺春嫩蕊哪!”
    “哦?喝茶还有这么多讲究?”宿命奇道,以前他茶都懒得喝,饿了就到水井旁灌上一肚子凉水便是大呼舒坦,哪还知这博大精深的烹茶之道!
    梦魔见他一脸疑惑,竟难得地又向他解释道:“这烹茶之道从燧人氏识得这火的妙处开始便是有的,你闻闻这满屋的馨香,那香气却也是发自这那碧螺春中,然此碧螺春非彼碧螺春可比,那兽头铜灯中掺入那鲸油中的碧螺春又叫吓煞人香,乃是碧螺春的老叶和根茎所制,两者不可同日而语,那下煞人香是入不得这杯中的,只好用来作香物了!”
    “哦…”,宿命若恍然大悟状,他第一次听得喝茶还有这些典故,不禁觉得有趣,忙不迭地点头。端起那玉杯,见那杯中的枯叶首先浮于水上,遇水之初竟“噼噼”作响,像活物一般跳跃腾起,充水之后颜色渐渐变深,过了一会儿,那茶叶儿竟似刚摘下来的嫩芽儿一样,时沉时浮,如扁舟入大海一般,宿命一看,觉得好笑,爱不释手起来,将玉杯在手中玩弄了半会儿,时而低笑时而专注,看得一旁的恶来莫名其妙,梦魔在旁自盛上一杯轻尝。宿命看得乏了,茶也凉了,低头抿了一口,果然满口生香,余味无穷,不自禁慨然赞道:“果然好茶”。
    梦魔见宿命如是说,不觉宿命也会了这茶道,抿嘴一笑,随即沉声道:“宿儿,茶也品了,时辰也不早了,姑姑该和你说正事了。你不是常问我为何唤你帝子,又为何让你入那圣山蟒神腑洞中见娲皇么?现在姑姑便告诉你!”
    宿命一听,忙放下手中的杯子,急不可耐地道:“姑姑,你快说!我听着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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