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潜龙在天
    第四十八章
    夏日将近，川都的街头开出了五彩的花朵。树很高，层层树枝将灼热的烈日挡在上空，因此，虽已是夏日，街上依然清凉如春。
    一个高瘦的男子坐在临街的茶楼里，一边喝着清淡的绿茶，一边频频向街上投去目光。大多数人不会注意到这个容貌平平、穿着朴素的男子，只有茶楼的小二知道他已坐在同一个位置，要一杯同样的绿茶，向同一个方向眺望了数日。
    对于这样的客人，小二通常都很头痛。正当他想着要不要告诉老板这件事时，那个高瘦的男子突然站了起来，匆匆留下些银子，转身下了楼。
    小二从临街的窗口望下去，只见那男子快步走出茶楼，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青灰马车，马车载着他很快消失在街角的方向。
    马车转过街角，朝着一条偏僻的小路奔去，接着又绕了几个弯子，最后在无人注意之下从偏门驶进了王宫。
    王宫后院，早已有几人恭候多时。看到马车驶入，众人都不觉紧张起来。
    马车在众人面前停下，青灰的帘子掀起，一个黑衣的少年跳出马车。顾不上与等候的几人打招呼，他转身扶出了一个白衣的少年。
    众人见到少年，都露出惊讶之色，目光在少年俊美的脸上久久徘徊，难以挪开视线。也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屈膝跪下，低呼了一声：“殿下。”其他人才惊醒过来，跟着跪倒在地，为刚才失礼的注视懊恼不已。
    少年并未怪罪，神色之中难掩疲惫之色，他向黑衣少年望了一眼。黑衣少年立刻转身对众人道：“悠扶将军受了伤，现在还在马车上，你们快将他扶进胭脂宫，注意别惊动其他人。”
    说罢，扶住身旁脸色苍白的白衣少年缓步向胭脂宫的方向走去。
    白衣少年一踏入胭脂宫，早已有所准备的侍女们立刻蜂拥而上，端茶的端茶，倒水的倒水，就连梳洗更衣都已安排妥当，只等这位尊贵的王子起身沐浴。
    “殿下，一路风尘，你辛苦了，先让侍女们伺候着沐浴吧。”
    白衣少年没有答话，抬起晶亮的双眼向四周望去。往昔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一别六年，这里倒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想起那日神影从殿上归来，告诉他要去仪子议和，他惊讶之余匆忙收拾细软送他上路，何曾想到这一去他竟是再也不能回来。
    鼻子有些发酸，眼眶微微湿润。他起身遮掩，却不想一转身望见床头那条漆黑的长鞭。走过去，在床边坐下，颤抖着抚上冰凉的鞭身，一瞬间回忆袭来，身后仿佛突然出现一个身影，伸出双手对他说：“不要怕，有我在……”
    神幽蓦然转身，寻声望去只在恍惚间看到一个灰衣的少年战战兢兢的走近跪下，而他熟悉的身影却并未在他的期待中出现在眼前。
    “什么事？”他定了定心神，将过往压在心底，看着那慌张的灰衣少年轻声问道。
    “回禀殿下，哈撒将军他们已将悠扶将军安顿好，特命我来问过殿下，是否现在就请御医过去？”
    “不用了，我这就过去。”
    一旁的黑衣少年闻言立刻走了过来，劝阻道：“殿下，你自己也有伤在身，还是将悠扶将军交给御医，你就不要太过操劳了，日后还有许多事要你烦心的。”
    “没关系，我的伤不碍事。若不是因为我，悠扶也不会遭此劫难，我若不亲自过去看一下，心里终究有些不安。”
    灰衣少年眼神动容，悄悄抬头望向主子。记忆中的七皇子暴虐冷酷，何时懂得这般体贴下属？
    神幽察觉到他的动容，淡淡一笑，却并不多言解释。只管命令踏痕拿来药箱，自己则是匆匆赶往别殿。
    在别殿，诸将正在殿中来回踱步等待灰衣侍卫带回命令。谁知刚一探头望去，就见到神幽自己匆忙赶来。
    哈撒心中一惊，想起方才在后院他们失神冒犯了他，而曾有传闻，这位皇子将痴迷看他的男子双目挖出，这不禁让他心生寒意，担心他特意前来是为秋后算账。
    就在他生出冷汗，思量着该如何为刚才的冒犯开脱罪名时，神幽已一步迈了进来，完全无视他的担忧，大踏步地走过他的身旁来到床边坐下。在众将惊讶的注视下，从踏痕手中接过药箱，熟练地处理起悠扶的伤口。
    许久，他将伤口处理完毕才抬手擦去一脸汗水。转目望向众将，众将接触到他冷冷的目光，又是一惊，纷纷低下头去，谁也不敢多言半句。
    神幽清冷一笑，缓步走向中间的高座坐下：“悠扶伤势已无大碍，但仍需一些时日才能醒来。”
    行茗听罢忙上前恭维道：“属下听闻七殿下精通治国谋略之道，没想到七殿下对医术也是颇有研究，实在让行茗佩服不已。”
    “你不曾注意过我，当然不知道我精通医术。”
    神幽此言一出，行茗的脸色立刻黑了大半。他却像是没有看到他的尴尬，径自环顾众人，忽然问道：“你们当中谁是哈撒？”
    哈撒惊颤，没有想到殿下会点名叫他，急忙走了出来一掸衣袖应道：“哈撒见过七殿下！”
    “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哈撒略一犹豫，才将头抬起。四目相对，他再次失神。七皇子貌美，他早有耳闻，但真的见到才知道所有的传言都不及他的容貌来的惊艳绝伦。
    神幽看出他的失神，抿唇一笑。哈撒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脸色微微一红，赶紧避开目光。
    “哈撒，我听说你和悠扶私交甚好。此次同悠扶前往麟珈的随行侍卫皆以身殉国，我对此感到十分难过，希望你可以帮我安顿好他们的家人。”
    哈撒楞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殿下是让我安顿侍卫的家人？”
    神幽点点头，接着侧过头去故意装作没有看见他的惊讶之色。神影当年以他的身份位居七皇子之位，由于不受恩宠偏居胭脂别殿，素来少与人交往，朝中要臣大多没有见过他的样子，只是传闻他性情冷漠不喜与人交善。后来神影出使仪子议和，又遇瓦莫西进犯，战争中手段凌厉，为人残酷冷血，一时传闻颇多让很多人寒了心。
    而他处事方式向来与神影不同，加上如今又逢用人之际，他待人自然不可太过无情。可臣子中除了悠扶无人知道他与当日的七皇子不是同一人，传闻和现实所见有诸多不同，他们会有惊讶也在情理之中。
    浅浅一笑掩饰过去，神幽又将目光落在一个矮胖的男子身上。
    “米迦将军。”
    矮胖的男子惊慌地抬头，发现神幽正以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不由地微微一怔，上前应道：“米迦见过七殿下！”
    “听说你的职责是保卫川都，我想知道如今博煜在川都的兵力大约分散在哪几处？”
    “这个……属下不是很清楚。”米迦擦着冷汗，答的十分心虚。
    “那就替我查清楚。三日之内给我准确的答复，你可能做到？”
    “米迦遵命！”
    神幽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另一略瘦的男子，唤道：“夕沧侯爷。”
    夕沧一惊，连忙出列，应道：“夕沧见过七殿下！”
    “宫中御膳乃是由你负责，我要三日之后大宴群臣，你能否妥善安排？”
    “夕沧定当不负殿下重托。”
    神幽含笑点头，又道：“靳伉爵爷。”
    靳伉上前，抬起头，同样看见神幽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不差分毫。
    “靳伉见过七殿下！”
    “你在朝中司掌联络，我要你召集所有要臣参加三日后的大宴，一个都不可缺少，你可否办到？”
    “靳伉领命！”
    神幽微微颔首，接着又将殿中诸将姓名一一报来，连他们身居何职，该做何准备都一个不落详细对应，做出最为稳妥的安排，几番下来，不禁让从未与他见过面的众人皆是暗暗佩服。
    殿中一角，先前跳上马车的高瘦男子见此露出会心一笑，悄悄朝着踏痕靠了过去，赞道：“看来你将殿下教导的极好。”
    “这你就错了，是殿下聪颖过人，我不过只对他说过一遍诸位大人的长相、司职，他便牢牢记在脑中。巴拉可能得此明君，真是万世修来的福气。”
    “噢？可我听说七皇子生性残暴，与陛下很是相像，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踏痕冷冷瞥他一眼，道：“哥，你这话若是让外人听见，可是不敬的大罪。”
    落风痴痴一笑，叹道：“不管怎么说，殿下能够回来，巴拉可就还有希望。”
    两人正说着，忽见那边的神幽站起身来。一头银丝垂落身后，衬托着他单薄的身形傲立在上。
    “诸位都是忠心追随悠扶将军的良将。如今巴拉可国难当头，我希望大家可以同心协力助我保卫国家。不知诸位对此可有异议？”
    众人私下互望，经过刚才神幽的点兵点将，大家对他已有很大改观，此时早已心悦诚服，不由地一一跪下齐声道：“臣等忠心效忠殿下！”
    神幽扬眉浅笑，露出倾倒众生的绝美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