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真相
    爽朗的天气，和煦的微风一路相傍，暮雨带着一颗惶惶不安的心，不知前方是雨是晴。终于来到了乱石岗。
    算起来已经是第二次了，可是满目的荒凉还是把“恐怖”这种东西塞进每一个细胞，寒毛根根竖立。暮雨握了握拳头，发现一阵冰凉，凭着记忆往前走去。在她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梗概，只是需要一个人去证实，等待一个人去把故事补充得有血有肉。
    在阵阵烟雾飘散的地方，在那个石块堆成的地方，尖尖的石碑依然屹立，一切如故，只是多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丽舒反复烧着纸钱，火光照得脸通红通红，美丽依旧，只是多了几分憔悴，似乎少了当初的韧性和好强。如果说当初的丽舒让人一见就生敬畏之情，那么现在的她只能让人想疼惜，想去探寻。暮雨慢慢蹲下身，想帮着烧纸钱，丽舒随即拿手挡开，甩出句：“你们这家人没资格。”暮雨只能无奈地叹口气，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在无声中过去，只见丽舒磕了几个头便起身往回走，暮雨一惊急忙跟上，眼看着来到一处悬崖边，暮雨心里的鼓又开始敲起来，直到丽舒站住才停下。站在这里，可以看见底下整个村庄。这个角度，暮雨正好可以瞥见丽舒的表情。
    “你不是很想知道一切的真相吗？”丽舒看也不看暮雨，“看到了没有？下面这个地方，一个让人发狂的地方，一个充满仇恨的地方。”她的眼里燃烧着一股叫仇恨的火焰，可是这火焰却被狠狠压抑着，不让彻底爆发。
    “这里还有一个传说你听说过吗？那个惊——心——动——魄的传说！你一定听说过，没人不知道。可是你一定不知道这个传说系着多少生命，染着多少鲜血？”一颗泪水被震落下来。丽舒继续说下去：
    曾经有一对恩爱的夫妻，男的叫玉明，女的叫刘真。他们温顺谦和，玉明当上了村长，他秉承公正，凭良心办事，而他的妻子刘真，那个村里最美丽最善良的女人，待人从来和和气气，夫妻俩从来不敢得罪别人。可是就因为他们的善良，就因为他姓玉，竟成了一场阴谋的牺牲品。当他们夫妻过着幸福日子的时候，一张血手伸向了他们……
    丽舒有点哽咽。
    他们不知道，村里有另外一个男人一直垂涎这位村长夫人的美色，他想方设法，绞尽脑汁想满足自己的欲望，取玉明而代之。终于有一天，他借选举之时，想出了一个阴谋。利用那个传说蛊惑那群愚昧无知而迷信的人们，诬陷玉明是兔子精附身，不仅逼他让出了村长的位置，还用桃木把他……活活……烧死，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丽舒泣不成声。暮雨递了张纸巾过去，可是丽舒用袖子擦了擦泪水，深吸一口气继续讲下去：
    玉明死了之后，那个男人又联合自己的亲族和同房的长辈，帮助自己登上了村长的位置，他还鼓动村民不许玉明葬进村里的坟山，只能葬在乱石岗。他终于满足了自己的权利欲望，于是，他大摇大摆地去找刘真，强迫她做自己的情人。可是这时的刘真深深陷在丧夫之痛中，对他更是不理不睬。遭到冷遇后，他撂下狠话，只要刘真还在村里，总有一天会得到她。这一天很快就到了，就在刘真把玉明埋在这乱石岗的时候，那个恶男人偷偷跟着她，趁其不备奸污了这个善良单纯的女人，甚至还一脚踢翻了混有骨灰的罐子……
    丽舒牙齿紧咬着嘴唇，直到血痕深深染红了雪白的牙齿：
    本想一死了之的刘真实在是不甘心，忍受着耻辱，带着满身的伤痕，狼狈地远走他乡。
    从此玉明和刘真的名字渐渐退出了人们的世界，村民们依然过着平静的生活。不久之后，刘真生下了一个女儿，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孩子的身体非常虚弱，常常因为吃不到奶而生病。她们母女俩就这样在各处流浪，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
    小女孩慢慢长大，可是她忍受不了别人对她的辱骂和欺凌，终于有一天跟妈妈吵架并离家出走了。为了寻找出走的女儿，妈妈出了车祸，血块压住了神经，因为没钱付药费，耽误了治疗时间，最后变成了痴呆，连医生也无法保证这一辈子能否痊愈。生活的担子落在了女孩的身上，她开始跟着流浪的人群一起捡破烂，担起了任何同龄孩子都无法想象的责任。她们就这样为了生存而拼命挣扎。
    但是也许妈妈并不知道，女儿在妈妈的疯言疯语中，梦话中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发现了那个已经被人们忘记的传说，还有那个悲惨的故事。起初女孩没太在意，可是随着她的长大，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去不断拼凑，不断思考，并从多年来母亲的话语中找到了一些眉目。这些秘密她一直埋在心底，直到她长大。她终于凭自己的能力和坚强使母女俩摆脱了最底层的生活。于是她根据母亲的表述到处打听，并多次回到村子里求证。终于让她明白了这一切的真相。她发誓一定要报复，一定要让那些害他家破人亡的人生不如死。
    讲到这里，丽舒转过头来，目光紧紧盯着暮雨：“这故事动听吧？告诉你，那个小女孩就是我，我的亲生母亲就是刘真，亲生父亲就是玉明。”
    这眼神让暮雨想起了初次见到丽舒时的情景，当时在看完自己的表格后，她流露出的也是这种眼神。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讲这么悲壮的故事吗？”丽舒似乎在发问，却更像是自言自语，“因为你——姓——简，那个恶毒的男人就是——你——大——伯，而你的——父亲也是——帮凶。”丽舒恶狠狠地说。
    一字一顿就像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开，怎么会是自己的大伯？自己的父亲怎么也成了帮凶？一定是搞错了，自己那老实的父亲竟是一场阴谋的帮凶？难道大伯的意外真是报应？暮雨完全被这当头一棒打晕了。
    “你不信是吗？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丽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纸，上面是九太公的笔迹，记录了当时整件事的过程。下面还有好几个手印。
    “你应该认得这笔迹，这是我从九太公的媳妇手上买来的，是当年九太公记录的村中大事。下面的手印是我找村中当时亲身经历这事的村民做的见证。”
    在这证据面前，暮雨不得不相信，此时，她反而清醒了：“你告诉我这秘密的目的是什么？”
    “问得好，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你远远地离开崎峻。”丽舒语气坚硬，但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就如几年前她在颁奖晚上上流露出的那丝哀伤。
    “崎峻跟这个故事有什么关系？”
    “看来，你还不知道崎峻跟我的关系。那你就再听我讲一个故事吧！”丽舒慢慢回过身来，往回走了几步坐在一块石头上。
    “那是多年前，当时崎峻住在我们家隔壁，他父母整天吵架，最后竟然抛弃了他，那时他才八岁。正好我经过，救了昏倒在外的崎峻，从此我们以姐弟相称，彼此相依为命。天冷了，我们抱在一起取暖，肚子饿了我们一起画饼充饥。为了让他有好的生活环境，为了让他能拥有同龄孩子所拥有的一切，我可以不顾一切，当时他和妈妈就是我活着的唯一动力。为了他的前途，我可以做任何牺牲，甚至是出卖自己。他就是我的全部，就是我的生命，现在我也只有他可以依靠了。所以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抢走他。尤其是你。你不是很想知道我的秘密吗？我现在告诉你了，作为交换的条件，你必须离开崎峻。”
    暮雨默不作声，还在思考。
    丽舒急了，眼泪簌簌往下，马上站起：“你不要以为崎峻是真的爱你，他只不过是想帮我报仇，一切都是我计划的，让他故意引诱你，让你爱上他，然后狠狠地抛弃你。当时我离开酒店的时候早就布置好了一切，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让他做了经理，这一切都只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他根本就不爱你。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就答应放弃报仇。”
    这时的丽舒失去了理智。
    “这一切真的是你处心积虑设计的吗？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计划好的吗？”那宁靖的事呢？”暮雨想起了最好的姐妹，那个因为自己和崎峻受伤害的好姐妹，心里一酸，眼泪滚落下来。
    “是的，是我们设计的，是想让你失去最亲的姐妹，让你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你们想报仇是吗？那就找我啊，宁靖是无辜的啊!为什么要伤害她，你们太可怕了。”原本对丽舒的一丝同情也消失了。
    “这只能怪你，伤害她的人其实是你，是你的家族。谁叫她是你最好的姐妹，为了报仇我只能这么做。”
    “我大伯已经瘫痪了，已经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这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至少他还活着，就算烧死他也不够偿还他对我们一家人所犯的罪孽。”
    丽舒发疯一般。真想不到仇恨会让一个人变成这样。
    暮雨转身想要离开，丽舒一把抓住她，仍然不死心：“如果你答应离开崎峻，我就告诉你宁靖在哪？”
    宁靖一直是自己心里最柔软的角落，一触碰就会疼。暮雨点了点头。
    “她在你们经常去的海边，那里有家很小的旅馆，她就在那里。”
    暮雨头也不回地走了，在她身后，丽舒瘫坐在地上。
    其实，就算她不说宁靖的事自己也会离开崎峻的，为了替自己的家人赎罪。可是真想不到，仇恨真的能毁灭一个人，更让自己惊讶的是她对崎峻的感情竟然能消灭已在她心中扎根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