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太师在书房等候已久。
    昨天赵珏没有守约前来，他从卞谋延的口中得知此人染了风寒，也就作罢。可是今天早朝赵珏又来了，庞太师脑子转了几个弯，便不由得生出不少猜测。加上今日太后又急切地召他入宫，庞太师不想旁生枝节，便不得不将人给“请”过来。
    “襄阳王对不住了，若不是事关重大，老夫也不会如此行事，”庞太师呵呵笑了几声，发须全白的他看着便有一种上位者的威势，“老夫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不知襄阳王跟刘太后说了什么？”
    襄阳王是个狂妄自大的人，庞太师害怕他乱说些什么、惹得刘太后做些小动作，因此便想探知清楚。可他没想到这个襄阳王已经换了内芯，于是赵珏根本不像平时那样得意洋洋地和盘托出，而是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哪！”赵珏将自己听到的都瞒了下来，“那赵祯原本说是去议政，结果突然又跑了过来，然后就让侍卫把本王请了出去！”
    赵珏装出一幅愤怒的模样叫道：“真是气煞本王！”
    “那就好，”庞太师根本没想到这人撒谎能骗过他的眼睛，于是眯了眯眼低声说，“他得意不了多久……”
    “那刘太后说的那件事——”
    “告诉她人还没有找到便是，”庞太师将手里的笔一丢，冷哼一声，“你也不要总来找我，如果有消息了，老夫自然会派人通知王爷！如今和亲已然被毁，下一步便是要让高丽和大宋打仗，孰轻孰重王爷应该清楚！”
    我清楚？赵珏垂着眼称是，但心里却是疑虑重重。这庞太师通敌卖国，到时候好处尽归他庞太师，而这襄阳王能落到什么？辽国一旦入侵大宋，为了防止日后叛乱不断，这大宋皇室宗亲必定皆死无葬身之地，也不知道原身到底是真蠢，还是另有后路，不然怎么会跟着庞太师？
    而且要是这庞太师打算找到那个被狸猫换掉的孩子来逼当今圣上退位，他又何必让同样野心勃勃的襄阳王参与这种事……
    赵珏想不明白，直到回了自己的王府还皱着眉头。雪雉不知道又去哪儿疯了，墨白站在府门前等候，见他脸色不好连忙吩咐下人准备甜汤和点心。
    “不必了，我去茶楼坐坐，然后在外面用膳，”赵珏让墨白帮他准备常服，然后顺口问道，“雪雉又跑哪里去了？”
    赵珏心里郁闷，便想出去走走。可是古代的娱乐场所实在太少，大白天那些烟花之地又不会开门，于是赵珏想来想去只有去茶楼。古往今来茶楼都是市井间消息灵通的地方，赵珏如今正缺一个对于天下形势的把握，不如去听听百姓的说法。
    “天下兵权三分，一分在皇帝手上，一分在庞太师手里，剩下一分在八贤王手中……”
    “高丽和亲是八贤王促成的，他想要联合高丽，一起对抗辽国……”
    “三廉王？三廉王其实根本不关心朝政啦，他最爱的就是侍弄那些兰花，听说在城外还专门弄了一个兰花园呢！”
    京城的人都对这朝廷上的事讳莫如深，毕竟这可是京城，一块瓦掉下来能砸到三个官。谁都害怕祸从口出，因此赵珏愣是花了五十多两，才找到个靠谱的人敢和他说一说这当今时局。
    “一个问题十两，我保证消息来源真实可靠，”这个书生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现在已经三个问题了，公子您看——”
    赵珏翻了个白眼，随即从腰间钱袋中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子上。
    “这是一百两银票，少不了你的，”赵珏眼神警告这人的蠢蠢欲动，“再来跟我说说那襄阳王，他有什么传闻？”
    书生的双眼已经发直，毕竟不过几个这京城妇孺皆知的问题罢了，竟然能让他赚到一百两！要知道就算是在这寸土寸金的汴梁，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百两……
    “别忘了我要真实可靠的，”赵珏看这人一脸痴相，重哼一声唤回他的神智，“如果消息不实，别怪我心狠手辣。”
    书生一个激灵，他就知道这银票没那么好拿。不过他也真有些消息渠道，不然也不敢揽这瓷器活。
    “襄阳王为人嚣张，狂妄得很，可以说人没有坏到底，但是蠢得很。他经常往来的官员不多，可是他不知道那些人全都心怀鬼胎，借着他的名号在外做了不少坏事，”书生收回对银票恋恋不舍的目光，带着轻蔑的语气评说着，“钱八里贪污，卞谋延强取豪夺，这可都是拿赵珏当挡箭牌——”
    “你连朝廷官员贪污受贿都能知道？”赵珏有些惊讶，心想自己难道主角光环终于起作用，遇上了高人？
    “这汴梁城里，三岁孩子都知道！”书生呵呵一笑，但随即表情却是变得阴狠起来，“如果不是那些混蛋，我也不会只身在这京城流浪……”
    书生显然也是有故事的人。
    不过赵珏正在为如何洗脱身上莫须有的罪名而烦恼，也就没心思听这人讲自己的家破人亡。将银票一推，赵珏挥手让书生出去，顺便又把贺奔叫了进来。
    “王爷……”
    贺奔看着少年的侧脸有些恍惚，不明白今天的王爷为何突然这么善良。虽然赵珏有心让贺奔出去，可是薄薄的木墙，如何挡得住习武之人的耳朵？
    “王爷今日好奇怪，”贺奔不知为何突然大胆起来，竟然敢把心中的疑惑说出口，“那人如此诋毁王爷——”
    赵珏冷笑一声打断贺奔：“诋毁？”
    “他说的句句属实，字字真切，何来诋毁？”赵珏本来也没觉得能瞒住贺奔，“本王今天见过刘太后和皇上之后，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你说这王位最后是我的又怎么样，好处难道不是全被他们拿走了？”
    贺奔是原来襄阳王最为倚重的，知道的秘密太多，赵珏不可能放任他离开。可是赵珏又不忍心直接下杀手，因此只能想法子一点点改变，免得贺奔生疑。当然赵珏原本也不想这么早和迅速，但是如今形势已经不容他慢慢来——
    “说不定他还要来个鸟尽弓藏！”赵珏越想越有可能，毕竟庞太师怎么会留下他这个威胁，“本王的确蠢！”
    贺奔讶异地一挑眉，因为自他跟随襄阳王以来，这可能是这人说的第一句实在话。他一直以来为了当初的救命之恩而替襄阳王办事，眼见赵珏越来越错，可是却又劝不得。如今这人自己开窍？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正是如此！”贺奔双眼精光一闪，有些激动地说，“王爷如今幡然醒悟，应该快点与庞太师等人划清界限才是！”
    赵珏原本还在观察贺奔表情，担心这人可能是庞太师那个老狐狸安插的眼线，所以顺便出言试探。不过见他情真意切，对自己更没有怀疑，赵珏的心放下不少。
    “唉，现在哪里还能脱身？”赵珏叹气，“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想要抽身，必定重伤。”
    “可是……”
    “你不用可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赵珏摆摆手，“你想说重伤总比丢了性命强？我也是这样想的。”
    “向皇上说明一切恐怕还被赵祯当成我设圈套骗他，想要保命这回只能靠我自己。庐州有一个黑脸书生包拯，你替我派人去庐州保护他。”
    赵珏原本想自己去，可是包拯那人如今还未名扬天下，就算他将一切告诉包拯，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再过几个月就是天下学子来京城高考之时，赵珏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贺奔先去打探一番，看包拯是否要参加这一届考试。
    如果能确定包拯要上京考试那最好不过，但是如果他不来，赵珏再去庐州结识包拯也不迟。
    “属下遵命。”
    贺奔不知道赵珏找的这个包拯是何许人也，但是他也不需要知道，只要知道主子终于不再错上加错便心满意足了。贺奔是个愚忠之人，否则也不会跟着襄阳王谋反，不会得到他的重用。
    “赵祯说高丽太子必死无疑，”赵珏突然想到早上在慈宁宫听到的消息，用指头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出自己的推测，“我阻拦不了这个，太子一死，高丽必然动怒，和亲不成反结仇。庞太师希望这仗打起来，绝对会在朝上要求赵祯出兵，我绝对不能让他得偿所愿。那么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把凶手找出来，要么找替死鬼。”
    贺奔摇头：“庞太师派的是封一寒。”
    封一寒的武功在大内高手中可以称得上是前三，放眼江湖恐怕也是前五之内。江湖人看不上朝廷，可是他们不得不承认朝廷想要的东西就没有拿不到的，什么内功外功，剑招枪法。因此这朝廷培养的人普遍比江湖之人身手不知高出多少，更不要说那些集百家所长、融会贯通的大内高手们。
    封一寒就是其中的翘楚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