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最初的蝴蝶  二十三、生死吻别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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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生死吻别
    那天傍晚,我离开了昆山,一是急着要回去送一下Sally,再则,公司里我也不能老请假呀,怎么也得去交待一下。第三个理由是,我出来的时候急,除了口袋里一张信用卡,什么也没带,连替换的衣服都没有。
    那几天,我就到昆山的浴室冲了澡,在那里平躺了半个来小时,再也没有横着睡过觉,再不回去真不行了。
    临走前,我和姜申说好,就回去几天,我不在的这些天让他一定好好养病。我说:“我顺便回去安排一下,回来就把你接走,你要住上海的医院、住我华山路的公司公寓都行,这样我就可以既上班又照顾你了。还和以前一样,我们把小霞临时雇来给我们做饭。”
    姜申什么也不说,光是点点头。
    我似乎是舍不得走,到医院附近给姜申买了好些吃的,还有饮料。等我回到医院时,姜申靠在床上,眼光怔怔地看着我。一会儿,他说:“快走吧,别忙乎了。”
    我看他的神色黯淡,猜他一定也舍不得我走,就说:“别介,一转眼就回来了。”
    他说:“哥,下回你回来,送我回东北老家吧。”
    我一怔,随即说:“行,只要你能坐火车坐飞机了,我就买票送你回去。”
    我看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就俯身亲了他一下,和他告别。
    姜申突然拽住我颈脖,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能吻我一下吗?”
    我看见他双眼闪现出一丝阴郁,随即便是微微泛红,我有心回避,故作轻松地说:“不是吻了吗?”
    “不是,要一个真正的吻。”他执意说,“我知道你不会轻易送出吻,也知道我不配要,但我真的想……”
    我说:“你还病着,别放纵自己……别让小朋友有感觉了。”
    “没事。”他坚持。
    面对他恳切的请求,当时我想到的就是去关上病房的门。
    我关门是想利用短暂的瞬间考虑一下自己该怎么做。关门可以理解为我打算就这个请求和他好好谈一谈,打消他的念头;也可以理解为我将答应他。必须承认,在我关门的时候确实没有想好该怎么做,他从事着暗黑的营生,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他已经不是当时我在“大江户”看到的那个干干净净纯纯粹粹的男孩了,在他看似洁净的唇上不知印下过多少污秽的来路不明的烙印,吻他是需要有勇气的。
    但是当门关上以后,我突然就决定了——
    我走近病床,俯下身子,轻轻抱住他……
    顷刻间,我们四目相对,双方都感受到了对方急促的呼吸,鼻尖几乎触碰在一起。姜申将脸稍稍侧一点,主动将唇贴上来,转而湿润温热舌尖就无畏地顶入我的双唇间,在他的冲撞下我不得不将双唇微微开启,否则就太见外了。当他拼命勾卷我舌尖时,我也奋不顾身地用力吸住他,随即便是疯狂的绞合……
    那么深的一个吻,那么投入,那么如胶似漆难解难分,抛开一切凡间俗事、恩怨情仇,就像献出初吻那样,情怀激荡,难以磨灭,永久烙在了记忆里……
    然而这个吻来得太迟了,我有无尽的懊悔……
    本来在“大江户”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应该有的——他主动靠近我,一个温顺青涩的男孩,那么干净,我要吻他,几乎是随手拈来,唾手可得。
    后来在我车子里,也是可以有,他的态度太明确了,只要不傻,谁都知道这是明摆着主动送上来的,不吻白不吻。
    再一次,在我办公室桌子上他更无所顾忌了,初放的花蕾任我采摘。狂放之下,什么都不缺,偏偏就缺一个吻。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他就有了一个心结:希冀着一个能窥视到我心迹的吻——实实在在的一个保证。越是得不到,越是稀罕;越是遥不可及,越是容易产生幻想,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小白屋”同居的日子,在那样私密的场合,在那种声色氛围中,我们居然没有完成一个真正的吻,说到哪儿都让人无法置信。他说我无意中吻了,我不承认——那是在讹我。
    无论是,还是不是,那一定只是游戏的一部分,不作真的。
    在杭州,双方都思念疯了的我们,理所当然该有一个激情油然的吻,湿吻,然而在泳池通往更衣室长长的甬道里,我们只顾触摸对方,饥渴霸占了我,我们竟然又一次遗失了一个吻。
    杭州的最后那个晚上,我清晰地记得他主动索取一个吻,然而我回避了,那瞬间,我拧过头去的样子看似无意,实际是非常有心的。
    为什么我要回避,到今天我也说不上来。
    病床前的这个吻是什么?
    是施舍?
    是无奈?
    是怜悯?还是爱?
    我不知道。
    我只能问自己,你动情了吗?我说吻会让我动情,所以我不吻!我不吻的原因就是不愿意动真情。然而,病床前深吻着姜申的片刻,我迅速地BO起,坚挺到一发不可收拾,这是事实,这是动了真情吗?我依然不知道。
    我无法告诉你,就如同无法回答我自己。
    很久以后,当我来回答,当时“病床前的这个吻是什么?”,才找到了再合适不过的四个字,那就是:
    “生、死、吻、别”。
    也许,那时候我潜意识里是有预感的;也许,那是上帝的旨意,冥冥之中我接受了上帝的安排。
    然而,最终也没有聚焦或者说是定格或者说是凝固在一个“爱”字上,这是姜申的悲哀,也是我人格缺陷之所在,混蛋之所在!
    好了,一个吻不值当生发那么多感慨,我们还是来把故事讲完吧——
    我从昆山回到公司,立刻陷在了事务堆里。Sally要回珠海,有许多客户样品要带,我忙着给她打包、装箱,甚至买新的提物袋。不在上海的这些天,公司里业务囤积了一大摞,回来后忙着补救,整天电话不断,无法分身。姜申那儿我只能每天去一个电话,问一下病情,说我一时去不了,关照他好好养病,一定要听医生护士的话,不要心急。几天以后,我再重复这样的话,自己都感觉假了。特别虚伪。后来,一接通电话,姜申干脆主动就说,哥你今天还是来不了,是吧?我听了顿时脸红,吱吱唔唔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而这样的事是不能解释的,越解释越不真实。尽管他反复说自己没事,挺好,让我别操心。我还是感到愧对于他。
    Sally自从在电话里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后,再也没有问过我,似乎是有意要履行她曾经给我的承诺。但她心里什么都明白。我知道。
    那会儿公司正在争取T氏企业一本杂志的代理权,要派人去北京和T氏谈判。T氏的董事长刚去世,少东当家。少东家年龄和我一般大,却已经是几亿身价,刚接管公司,不懂行,因而特别谨慎特别顶真,好像什么人都要坑他似的,比较难缠。于是,公司觉得这次去北京非带上我不可,说是便于笼络感情,便于对话。我知道我是公司养着的外交武器,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拿出来使用的。这事既然Sally也同意,我当然就不好推辞,没理由推辞。
    “好在要不了几天。”公司和Sally都这样说。
    在北京的时候,我还坚持每天给姜申打电话,可是,通话的内容越来越简短,后来几乎无话可说。姜申总是用低低的声音说:“没事的,哥,别记挂我,你忙你的。”听起来似乎对我越来越没信心。
    等我从北京回来,已经是离开昆山后的第十四天了。我回到公司,立马提出要请几天假办私事。公司看在我北京之行表现很好的份上,一口应允。
    我返回昆山前把公寓整理了一下,打算这次一定把姜申接来,就住我在公寓。
    我没告诉姜申我要去昆山了,想给他个惊喜。我觉得我们之间很需要来点小插曲调剂一下。其实我这个想法特别幼稚特别操蛋。
    我开公司的车去昆山,进入昆山市区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时分。这时我才决定拨打姜申的电话。可是竟然是关机。我愣了片刻,并没有多想,一味想着见到姜申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我兴冲冲跑进病房,却发现病床上躺着的不是姜申,我再一次愣住了。
    护士说:“小姜早出院了,都快一星期了。”
    “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昨天我还和他通过电话,他明明说还在医院。”
    护士说:“这还有假的?你可以去查查结帐日期,一个星期前他就结帐走人了。”
    我满心疑惑,难道姜申在电话里是哄我?为什么要这样?我再次去拨姜申的手机——空号!竟然这么快就从关机变为空号!?
    “操,又玩这,老玩蒸发有什么劲?!”我怒气冲冲把手机掷于床上,吼道。
    护士说:“先生,控制点,这是医院,你们自己的事回家处理去!”护士一脸的不悦。
    是,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去,和医院何干?对护士撒哪门子气?可我们没法回家处理,我们没有家。
    后来,护士长来找我,说姜申临走拜托她把结帐剩余的钱转交给我:“他说你一定会来的。其实我们这样做是不合规矩的——我看小伙子挺可怜的,也就破一次例。幸好你真的来了。”
    我曾经在医院预付了一笔治疗费,也是医院要求的,数目不小,结完帐还剩下不到三百块钱,他把这不到三百的零碎留给我,还我,分明是一副要和我结清旧账、分毫不欠、不沾我不鸟我的架势。
    我握着一手皱巴巴的碎钱,心绪纠结,黯然出了医院。
    现在我又落单了。偌大一个昆山,显得这样逼仄。
    看起来这是事实了,一个星期前姜申就瞒着我出院了,他之所以要这样做,很明显是一个暗示,要结束和我的联系,或者说结束和我的所有关系。
    为此,他不可能告诉我他的行踪。
    他蒸发了。又一次。
    可我另有一份担心,我怕他结束一切。我惊惶地想起最后的那个吻,仿佛生离死别的情绪尽在其中。
    我担心,但并不死心。
    我开车去了姜申最后住过的那个旅店。值夜的不是上回见过的那个妇女。旅店的人说:“是有一小伙子来结清房钱的,那是上个礼拜的事了。”
    姜申一星期前就离开了,他一直在骗我,这一点我得到了证实。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在哪里?我无从知道。
    旅店的人说:“那小伙子走后,我们在他住过的房间里发现有一只没带走的箱子,好大的一只箱子。”
    “哦?”我感到意外,又有些惊喜。“箱子现在在哪?”我问。
    旅店的人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回来取,就暂时存在库房里了。”
    我说要看看这箱子,那人把我往库房带,一路说:“住店的客人拉下东西,又回来取是常有的事,事隔一年半载还有人记得回来取……”
    进库房前,他突然停下,问:“你是他什么人?”看来还挺警觉。
    我无意和他纠缠,干脆说:“我是警局的。”
    “哦——”旅店的人紧张地应了一声。
    一只银白色的密码PV箱,很大,也很精致,但已经积了不少灰尘。我试着推了下锁,锁扣居然弹开了——根本没锁。里面东西不多,都是些衣服。一眼看去,就注意到有几条性感的内裤,穿这种内裤的男生,身份不言而喻。有一件上衣我感到眼熟,回想起来是那次派对上他曾经穿的,粗犷的网眼,顶级的品牌。当时因为隐隐露点,一派青春洋溢的样子,还引起我一阵心跳。穿这件上衣的时候,他风头十足,依偎在邱涵的身边,刻意要显示自己的性感成熟,但还是能看出内心的惶恐不安以及难以掩饰的羞涩,至少是信心不足。转眼,这件风光无限的上衣就被遗弃在乡村一个不为人知的小旅店里,皱巴巴,团成一团,似乎意味着一段流金岁月的结束,浓缩了多舛命运的跌宕起伏……我拿起这件网眼的上衣,轻轻贴在面颊上,努力搜寻着那上面依稀尚存的气息,少顷,我再次把它放回箱子,然后关上。
    旅店的人问我:“没找到什么线索吗?”
    我微微一笑,问:“你知道这小伙子去哪了吗?他走的时候没留下什么话?”
    旅店的人认真想了想,随后冲我认真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明知道这话问了也不会有结果。
    临离开小旅店,我还是留了个电话号,并关照那人,如果还能见到那小伙子,或者他回来取箱子,就打这个电话通知我。
    他连连点头,说:“一定一定。”
    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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