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最初的蝴蝶  二十一、生活总与磨难捆绑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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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生活总与磨难捆绑
    有几分钟,我似乎是睡着了,迷迷糊糊,我看见一只灿烂的蝴蝶“咚”地一声撞在了我眼前的窗玻璃上,随即蝴蝶就垂直地落下来,落在窗台上。我移开窗玻璃,轻轻捧起那只坠落的蝴蝶……
    蝴蝶美丽的翅膀似乎抖索了一下,不再动弹……
    我猛然惊醒,差点叫出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预兆?我不知道。汗湿透了我的衣襟,我甚至感到腋窝间也有汗淌下来,冰凉。
    车到昆山的时候,还不算晚,整个城区灯火璀璨,夜生活非常红火。我曾经听人说过,这地方目前是招商引资的一个热点,大量的外资趋之若鹜,其中又数台湾资金和台湾企业最多,因而人的情况很复杂。从车窗往外看,霓虹闪烁,夜店密集,真的有点畸形的繁华。
    司机不认路了,下车打听姜申说的那个地方,人们指指点点,车七绕八拐,终于绕出了城区。车出了商业地界后,再次陷入了黑暗,路似乎也越来越不好走了,终于,司机不愿往前了。
    司机告诉我,我要去的那地方就在前面不远,但他不能继续送我了。司机说,本来他就是夜间不走远道的,出租遭劫持的事这年头时有发生,太危险,太没保障。
    司机嘟哝道:“谁知道谁啊。”
    司机坚持着,说什么也不走了,他甚至表示我只需要付500就行,那是因为没有把我送到目的地。
    我无奈,只能下车,付了500元车资,看着出租车扬长而去,把我一个人抛在黑暗的陌生地。
    站在黑暗中,我顿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我为什么来,我要去哪里?前面将要发生的是什么?一概不知,人生仿佛进入了一个迷宫,一片混沌,迷失是不可违抗的终极目标。
    雾气袅袅而来,缠绕在脚下,使周遭更显得诡谲。出过汗的我顿时感觉到周身的凉意,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我坚持朝有路的方向去,一路无人可以打听,走了很久,才依稀看到一个小镇的模样。小镇傍水,不太干净的河水中漂浮着一些不太明确的倒影,鬼气十足。
    终于找到了个汉子,居然还不是镇上人,向他打听,他似是而非地给我指了个路。但这次指点是对的,不久,我就找到了姜申给我的那个地址——
    这是一家小旅店。
    值夜的听我报出房间号,疑惑地反问我:“有没有人啊?好像一直没看见有人回来。”
    我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病了,也许几天都没出门了,是他天黑前给我打的电话。”
    值夜的惊讶地说:“是吗?”
    登上不太结实的木楼梯,我来到姜申的房前,敲了敲门,没有回音。
    值夜的说:“我说没人吧,入住登记上填的姓名根本不姓姜,你会不会搞错?”
    我再次试着敲门,用大一点的劲,终于有了回答:“有事吗?”
    果真是姜申的声音,我激动起来,赶紧回答:“我,Tony,刚从上海来——”
    得到姜申同意,值夜的才给我开门。
    一间灯光幽暗的屋子,姜申躺在凌乱的床上,一眼望去脸色惨白。
    “哥……”姜申从被子里向我伸出一条胳膊,哽咽地叫了一声。
    我冲过去,一把将他抱住,竟无言。
    怀里的男孩瘦弱而冰凉,薄薄的衬衣汗湿后没有及时替换,竟是粘的。我闻到了丝丝汗味……这气味是他的,又不完全是,那种污浊的几天没洗的气味和一个美丽男孩格格不入。
    我问:“得的什么病,告诉我。”这是我最想知道的。
    姜申很敏感,回答说:“不是什么脏病,哥你放心。我被人打了,好像有地方断了,还有内伤……”我悬在喉咙口的心这才落下来。
    心一落定,我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抱着他,一阵阵想哭,但我知道,这时候我不能哭,我是哥,我是来搭救他的,现在我是个强者,我要有当哥哥镇定自若遇事不慌的样子。
    我一个劲地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姜申蹭着我的面颊,哭泣着央求:“哥,我要回家,回东北去,送我回去吧……”
    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
    …………
    Sally追电话过来,说:“Tony你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人就不见了?我们不是说好一起晚餐的吗?公司说你没等下班就急急忙忙走了,出了什么事?”
    我说:“是出了点事,但不是我,你放心,是我的一个哥们。我现在在昆山附近的一个小镇上。等我帮我哥们处理完事立刻就回去。”
    Sally沉默了半天,说:“那你自己注意。随时给我打电话。”她说,“Tony你真让人操心,你怎么有那么多的节外生枝?!”
    接完Sally的电话,我去楼下值夜的那里要了盆热水,顺便问她能不能给我弄口粥或者热汤什么。值夜的挺好,说:“我让人去街上给你买一点吧,看看店有没有打烊。”
    我用热水给姜申擦身,这时,我才发现他的面颊和额头都有挫伤。我问姜申:“你几天没洗了?衣服都有味了,我给你擦一下,换件衣服吧。”姜申冲我凄楚地一笑,算是答应了。
    想起前几次,他病了,脚伤了,那地方吓人地肿起来,都是我照顾他,好像命该如此。可我从来没照顾过别人,其实也不善于照顾人。
    掀开他的衣服才发现他瘦弱的胸前一大片瘀青,毛巾按上去,他直叫唤,想来伤得不轻。他问我:“会不会有肋骨断了?”我说:“赶紧要去看,拍片。你怎么能不去医院呢?”
    擦了前胸和后背,我把他裤子也褪了,用热水把他的腹股沟和腿也擦洗了一遍。我还特地留意了他周围的皮肤有没有什么异样,似乎没有,干干净净的,只是疲软得很,没有一点力量。为此,我又一次感到心酸。
    姜申说:“哥,检验过了,放心了?”
    我说:“你说什么呢,多心了吧。你搞成这样,我都不忍心看你。”
    我从他随身箱子里找了件干净衣服给他换上,穿的时候他又是一次次喊身子痛,我都不知从何下手,弄得一头汗。
    等给姜申擦洗完,他才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
    几天前,姜申在杭州接了一单活,是一台湾老板的,人在昆山,开价很高,于是,他便独自从杭州到了昆山。
    开始一切都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在生疏的环境里结交新的客人,在陌生人眼皮底下干黑暗的营生,同时一边还估算着这一单会有多大收益,会不会有额外进账?会不会特别难熬?等等。如果对方还说得过去,有个人模狗样,便暗自庆幸,要不就自认倒霉。像赌博。这中间不能有太多的考虑,不能羞羞答答,过程要快,你尽可以做得老练,越犹豫越可能加剧对方对你的折磨,你不能让对方有时间考虑怎么玩花活,主动权一定要掌控在你手里,你唯一的目的就是让对方尽快结束,急火骤灭,承认自己不堪一搏。如果你能做到像冷水浇炭盆那样快当,那就是本事,就是修炼到家,就是这一行里的人杰、精英。
    台湾人对姜申非常满意,这样的外貌在台湾怎么说也够得上一线艺员了,他能不谗死?原先说好是陪一星期,可第二天台湾人就让人来说,要长期包养他。
    姜申没同意,直接回答说,没那事儿!
    做到这份上,姜申也可以说是行中凤头,不是什么二五六,不是谁随便想包就能包的。
    姜申没同意台湾人的要求,是因为他发现台湾人有暴虐倾向,有些事姜申不愿启口,我也不愿意复述。不仅如此,台湾人还长得特别衰,身材干瘪,相貌丑陋,让人生厌。姜申一开始就有点恶心他。和这样的人怎么谈“长期”?但姜申回答得太飙了,他说“没那事儿”,这哪是他这个身份应该有的态度?伤了台湾人的自尊。
    台湾老板遭到拒绝,心里自然不痛快,暴虐倾向越发严重了。一次次强行近乎蹂躏的行为让姜申感到头晕眼花。
    姜申决定要提前结束这次昆山之行,他觉得这是对自己生命的摧残,他甚至隐隐感到一种人生危险正在迫近——这是干这行最害怕的了。
    他毅然决然地想,这一切不能再持续!
    越玩越来劲的台湾人不让姜申结束,姜申决定放弃报酬,离开昆山。于是,一切都发生了……姜申说,最致命的是,当时他已经倒在地下,受台湾人指使的乌合之众还用沙滩靴在他的胸口狠狠踢了几脚。他从来没有承受过这样的疼痛,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痛不欲生”。
    挨打的过程,他神志是清醒的,知道要护着自己的脸,那是他吃饭的本钱,可还是留下了擦伤的痕迹。
    我用毛巾,也只有毛巾,替他清洗伤痕间的龌龊,担心它会发炎。捧着这张稚气未消尽的脸,想想平时我都不舍得重重地碰它,有一回我开玩笑拧他腮帮子,下手重了,自己都感到心疼,歉疚得眼泪都快掉出来,可就是这样一张美丽的的脸,却被一帮台湾乡巴佬打得没了人样,想到这一点我的心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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