黒麻地少年 24、魔幻主义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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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魔幻主义的现实
(我的故事)
开幕式第二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一夜未归。
一早,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那么诡异,有事没事地和我搭讪。其实,他们中间索性有人问我“Tony你昨晚去哪儿了?”“你小子厉害啊,一晚上都不回来”,我也许会公开宣布:“我昨晚在老板那儿”“我打算和Sally好了”。那又怎么样?肯定一点事没有,一切都很正常。可是他们偏偏不问、不说,好像我干了坏事,而他们又很袒护我,给我面子,照顾同事情分……妈的,这才让我憋闷。谁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背后怎么议论编派我?管他呢。我一狠心,决定豁出去了,说到最难听,无非就是Tony这人不可小觑,不动声色就傍了款婆。这年头,谁怕谁啊?有本事你也傍去!
展览开幕后,我们的工作就是在自己的展区值守,一是接待参观者,看他们有没有需要解答的问题,这基本没事;二是看好展品,防偷防损。我们好几个人轮流,于是机动时间就多了,他们经常让我替个班,抽空去趟巴黎什么,我没有观光购物的打算,就尽量替班。轮到我休班,我就独自去布鲁塞尔,看望整天杵在那儿的于连小朋友,在附近咖啡馆坐一下午,让太阳狠狠地晒我。不知什么时候,我喜欢上那地方了。
Sally有她自己的事忙,她计划提前回国,在展览结束前,但具体时间一直定不下来。自从那一晚后,我们认真谈过几次,都是利用吃饭时间,她招我过去,给我安排一顿好吃的,席间很自然地谈到我们的今后。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更深入的,通常谈恋爱的繁文缛节在我们之间似乎都不需要。我们不谈购车买房,不谈婚宴酒席,不谈见双方家长,不谈今后生儿育女……谈恋爱,要是这些都不用谈,我还真不知道有啥好谈的。偶尔Sally和我一起逛逛里尔的商场,买一些带给家人的礼物。当然,我还常在她那里过夜。
我也常去“富华”吃公司安排的饭,六菜一汤,每天必有的菜是炒包心菜和西红柿炒蛋,同事都说吃得差,说“富华”黑了我们不少菜金。由于和同事那种尴尬关系,我总是草草吃完,不参与他们饭后的闲谈。照例不喝用大瓷壶泡的茶。那段时间,我倒是很想和瑞富谈一次,因为就这些天,我的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以说,一夜之隔,名草有主了,我不可能给瑞富任何承诺和希望了。我必须对她说明白。但一直也没有合适的机会。瑞富好像也不急于和我有所进展,我怀疑她在我同事那里听到了什么,或许弟弟瑞华说她“急着找男人”的话真正刺伤了她,使她举步维艰,愈加谨慎。瑞华还一个劲地和我眼色交流,好像我们之间真有什么秘密。使眼色就使眼色吧,反正我们之间的事就那样了,什么也不用说,什么可能性都没有。
我和公司同事的格涩关系由于一件意外事得到了根本转变,这真是天助我也。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轮到我在展览现场值守,和我搭班的是女同事晓芬。下午,瑞华约我出去玩,晓芬说,你去吧,什么事也没有,不需要两个人。我说,你下个班我替你。晓芬说,再说吧。
我和瑞华出去玩到傍晚才回,刚到展览现场,就看见我们展区前聚了很多人,其中还有警察。我顿时意识到出事了。
原来我们展区的一幅油画被喷漆污损,显然是有意的,是破坏还是恶作剧就闹不清了,反正是无药可救,而这幅画恰恰是跟当地一个华侨借的,是老华侨的家传至宝。
干嘛要借画布展,就不在这里说了,反正是设计师的鬼点子,是“体现中法文化的交融”什么,我也没太闹明白。这下可好,画毁了,人家的传家宝,赔偿是肯定的。
晓芬哭着说,一眨眼的工夫,画就被人喷上漆了,还被锐器拉了一道口子……真的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头儿说,必赔无疑,谁值班谁负责,公司是不承担赔偿责任的。
真背!这事说和我有关吧,怎么说都是我和晓芬两个人的班,我却请假离开了;说没关系吧,我确实不在现场。晓芬明明白白地说:“和你没关系,都是我不好。”可就这么把责任全推给一姑娘,我心里踏实吗?
不久,老华侨那儿的消息来了,说都是中国人,就不用赔了,这种恶作剧的事法国常有。可我们头儿不依,说多少得赔一点,到底是人家传了几代的名画。问题是赔多少?怎么赔?是多珍贵的名画谁又说得上来?
晚上,我回到驻地,去了头儿的房间,那里聚着几个同事,正商量赔偿的事。我掏出Sally给我的那张旅行支票,放在桌上,说:“这是五千欧,要不够,我这里还有块表,应该值三四万人民币……”说着,我从腕上摘下了那块带钻的名表一并搁桌上。
同事们面面相觑,没料到我平时稀里哗啦的,裤子从膝盖到屁股都是破洞,但身上随便摘下一件东西就值好几万。
头儿忙说:“不用,Tony,没你的事,我们打算让晓芬意思一下就行了,不要你搀和。”
我说:“就这样了,你们不收,我会难过的。”说完,我转身出了头儿的房间。
这件事在同事中震动很大,有一个说法我比较乐意接受,那就是:Tony为人仗义,是个“模子”(上海话:是条好汉的意思)。从那以后,我的为人一直在公司里有口皆碑,朋友越来越多。
事后,Sally也听说了这件事,对我很赞赏,说我骨子里有股刚劲。我说:“那五千欧留下也让我在巴黎胡乱花了。”别的我没多说什么,也不觉得自己有多豪爽。
最终,头儿把表留下了,赔了老华侨五千欧。表他们是通过Sally转交给我的。我不知为什么他们要让Sally转给我。那会儿,Sally要回国了,对我说:“这块表式样也老了,不适合你,留在我这里做个纪念吧。我路过巴黎给你买块新表,挑适合你戴的。”我说:“别,我手表多了去。什么都不多,就是表多,每回生日都有人给我送表,千万别再给我买。”Sally说:“不是说你喜欢表吗?”我贼贼地一笑:“这你也知道啊?我喜欢的东西多了。”
Sally怕她走了之后,我在法国过得太拮据,要留些欧元给我,我没拿。回去时,我不走巴黎,什么钱也不需要。再说,我这边赔出去,转手那边又收进,多不好。打死我也不拿。这点自尊心我还是有。
Sally临走之时,我好好吻了她一回。我现在真的好这一口。
Sally走后,我感觉特失落,这事很让我吃惊。我从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居然心里能搁下人了。不会是恋着那番云雨吧?我琢磨。
展期好长,老不闭幕。好在同事关系好转多了,大家互相也能说笑了,在里尔还有瑞华,有杨,我寂寞了可以去找他们玩,听神神道道的杨讲离奇的故事,日子还算好过。
…………
我和杨又一次在布鲁塞尔“集结”。那是一个讲故事的绝佳地方,没有干扰,任何人听不明白我们在说什么,只是两个男人眼睛对着眼睛的境况难免不引起他人的猜疑,可那又怎样?我们并不在乎。在露天咖啡馆的好处还在于,环境安静但并不暧昧,不会发生语言之外的任何动静,我觉得已经不能和杨单独待在一个相对密闭的地方了,特别是不能脱离公众的视线,那是很不保险的,话题已经涉及到这么深的隐私,人不再有假面,什么都会成为可能。
(杨的故事)
那个深夜,男孩跟踪我到家,意外地出现在我身旁,让我大为惊讶。我以为在酒吧分手,一切也就结束了。随着我离开这个城市,去到法兰西,所经历的一切就像看了一张悬念迭起的碟,剩下的只是回味而已。旧碟再看一遍的可能性很小,许多旧碟,我第二次放,竟然发现它竟然是空的,“读片失败”,于是这张碟就被渲染上一层魔幻主义色彩——让人怀疑它曾经存在过。
我意识到男孩很大胆。其实,我早该预料到这是个大胆的男孩,对生命的探索,抑或说探秘,有着超乎他年龄的渴望,要不他怎么能在网上和一个有明显企图、分明心存歹念的陌生人交往?怎么能答应和他午夜“兑现”,怎么能一脚踏进几乎是万劫不复的地下魔窟,几乎毁掉自己年轻的生命?又怎么能追踪我回到家?
现在,在我心里一切都顺理成章了,不是男孩们的大胆,就没有“黑麻地10号”的故事,就没有当天晚上我和他在石台阶上的热切拥抱。一切都事出有因。
这是我需要的吗?我自省。结论居然是:是。
我发现,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期盼着这么一个动人的、足以催人泪下的场景,而且期待它到来的愿望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让人煎熬。尽管我一直不承认,抑或说不敢承认,不敢正视自己有很迫切的出圈情结。
男孩的这一下,让我彻底看清了自己……这是一次巨大的突破。
我和男孩相携相拥,急切切往屋子去,整个过程简直是一种逃难,我不记得手和脚都在干什么,好像是有目的的,又好像什么目的都没有——就这么狂燥地凌乱着。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的心都在寻找着对方,不管最终是在哪里着陆,哪怕只要有一座孤岛,赖以落脚,那就是目的地。
我手忙脚乱地掏钥匙开门,几次都塞不进锁孔。我想,这样不行,我是一个大人,大人在孩子面前不能这样慌乱。但我镇静不下来,浑身都在颤抖,我害怕男孩察觉到这种颤抖。
进到屋子里,我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我有过交女朋友的经历,我和女朋友亲热的时候,绝对是掌握主动的,按部就班,脑子从未出现过真空。可这个晚上,我完全真空了,脑子真空带来的必然是行为失控。也许在我意识深处,我和他之间的任何行为还是属于不伦之举,立马要我改变这个观念,承认“存在就是合理”,我一时还做不到,或者说还来不及做到。
男孩显然比我老到得多,到这一刻我已经毫不怀疑他处世老到。他手脚麻利地脱去身上的衣服,蹬掉鞋。我看到他脱掉一只洁白的袜子,并记得把袜子塞在鞋肚里。他为什么没有脱掉另一只,我不知道,也许是在那瞬间,他觉得这是多余的,脱不脱袜子又有什么关系?总之,他就这么穿着一只白色的袜子,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