黒麻地少年 14、木马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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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木马游戏
我躺在汽垫上看法国的月亮,回想着什刹海的白莲,这情景真诗意。
人生能有几回恬坦而有诗意的时光,恐怕并不多。
后来,瑞华从餐馆回来,先给父母送了饭,把他们安顿好,再来照拂我。在池边,我吃着他从店里打包回来的肠粉、虾饺之类的餐食,听他说自己的事。但在这个章节里我打算先不续这些,杨的故事正进入关键时刻,毕竟“黑麻地少年”是我们更关心的。
话说又一个夜晚,我“潜入”杨的房间。他从书桌前转过身,说:“来啦?我也该休息了,下面的时间给你,不过只有一小时,我必须按时睡觉,明天一早还有课。”
(杨的故事)
男孩静静地平躺在我跟前,脸稍稍侧一点,以便能看到我的眼睛。我的两条胳膊,一边抚住他的头,一边能触摸到他身体任何一个部位。事实上,在他对我叙述往事的时候,我的一只手不动声色地就搁在了他的身上,开始仅仅是安抚(这个词多么冠冕堂皇),按心理学的说法,这种对身体的安抚,能让一个处于极度紧张的人更快平静下来。我轻轻摩挲着男孩的膝盖和腿,那些不容易引起误解的地方……渐渐,企图就比较明显,手开始神不知鬼不觉地向上爬,但我始终小心翼翼地按着心里的“黑匣子”,不去触碰更多,尽管这种按捺已经越来越不济事了。
这一系列动作,男孩好像并没有什么感觉,或许正符合他某种需要,或许是精神太集中太紧张了,全然不顾这些。他努力搜寻着每一条记忆的印痕,身体的感受反而显得迟钝和麻木。
……形态猥琐的男人把男孩带进了黑麻地10号的地下室,随即关上了厚重的木门。男孩感觉这屋子不仅阴冷,空气里还弥散着难闻的气味,男人解释说,潮湿。男人说完潮湿后,立刻就补充道,这地方非常安静,没有人打搅,几乎就是个世外桃源。男孩也觉得是,关了门,几乎与世隔绝,但他不知道这个人为的小世界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在“世外桃源”男人迫不及待地拥抱了男孩,男孩并不觉得惊怪,被动地顺从着。在网上的三天,他们一径谈论着各种类型的BOY,男人毫不避讳自己“喜欢BOY”,每一次下线时,他总要说一句“真想抱抱你。”他如愿以偿了,而男孩觉得满足一个人的愿望并不是件很坏的事。
男人的拥抱显得温情脉脉,也许内心激流暗涌,但表面上斯文得体,并没有什么不堪的举动,这让男孩解除了仅有的那点戒心。
自打记事起,男孩就不记得有谁这么温柔地抱过自己。父母早已经不会这么做。泡女生的时候会,但泡女生时那种匆匆一拥是粗糙的,无论是从时间、空间还是内心的感受都是粗糙的,粗糙得留不下一点怀恋,而他已经到了甘愿被柔情轰炸至死的年龄,这种“柔情轰炸”应当是令人颤栗的,可以麻醉每一根神经并由表及里直至心灵震荡,它无所谓来自女人还是男人,无所谓来自长一辈的或是幼一辈,关键是谁引发了这“第一波”震荡——以后,当你的情感经历逐渐丰厚起来,在“第二波”、“第三波”乃至许多波之间会有所比较,但在一个情感积累只是一个空囊的男孩身上,这姗姗来迟的第一波就足以使他的情感大厦遭遇地震,瞬间倾覆时无可选择孤注一掷地倒向一边。
在那个晚上,男孩领受到来自瘦弱男人的第一波震荡,他被无所不至的细腻情怀所震慑,先前对他的猥琐印象一扫而空,甚至再感觉不到地下室的阴冷潮湿气味难闻,他一味希冀来得再剧烈些、再深刻些,自然想不到眼前这个陌生人可能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危险。
男孩问,我是你喜欢的第几个BOY?这和女人问男人的问题并无二致。男人信誓旦旦表示:绝无仅有。这也和异性情人间的剖白大致相同。不管你信不信,此时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只有一种标准答案。但接下来的问题就有些不一样,男孩问,我们可以吗?男孩当然是问男人和男人之间的肌肤相亲、相互拥抱。直到这时候,男孩依然不认为自己对这个世界有多少了解。
男人没有正面回答男孩的问题,他例举了一些例子,都是世界上著名人物的生平事例,比如大文豪王尔德,比如雕塑大师米开朗基罗,比如音乐天才李斯特、柴可夫斯基等等。有些人男孩听说过,有些则闻所未闻,但他相信那些品性高贵声名卓著的大人物认为可以的事,必定没有什么不可以。男人说:“BOY是最干净的。”他没有更多地去照搬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关系是如何纯净无私不含功利之类的套话,我想,当时的他已经无心纠缠在这些问题上,他希望尽快地进入到下一步。
男孩环顾四周,看见地下室空空如也,想不出这是个好玩的地方,能玩出什么好玩的游戏,于是就问男人,说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这地方有什么好?男人说,我把你带来,就为了和你共同完成一个有趣的游戏。他把男孩引向那条木长凳,让男孩按他的说法平平地躺下,他说,这个游戏是从古罗马宫廷流传下来的,叫“旋转木马”,以前他们用来训练武士,现在它可以让你看到人世间最美妙的境界,享受到人间极乐。
男孩将信将疑,这不是魔法吗?他不认为那张破长凳有什么神奇,躺在长凳上能发生什么奇特的令人惊喜的事情。但他是听说过“阿拉丁神灯”“波斯飞毯”之类东西的,那也是些不起眼的破东西。他甚至知道世界上有一种神奇的能量叫“巫术”,有一种医学手段叫“催眠”。空气的前方是水,水的前方是冰……他满怀好奇,努力把那张破木凳想像成神奇木马,看看男人究竟有什么高明,是不是真能给他带来向往已久的罗林西亚魔幻境界。
Tony,你是不是觉得这事有点离奇?(我木然点点头。)其实一点也不,男孩心智健全,男孩当然想过,这一切都有可能是男人的把戏,是谎言,是骗局,可那又怎样?不就是为好玩吗?好玩不就是等着看对方能玩出什么花招吗?玩花招玩出惊喜玩出火,玩出大出所料,不就是一件最有趣的事吗?男孩当然也想过,有趣的游戏就是意外的游戏,男人说的美妙境界、人间极乐就是意外发生,那不是挺好吗?男孩希望真正体验到被称之为“人间极乐”的游戏究竟是怎样一个乐子,他可是从来没有尝过这滋味,他希望这个晚上男人能像仙踪林精灵那样,帮助他身临其境。当然,后一种想法是我的推测,男孩并没有这样告诉我。
(我说,其实每个人都觉得极乐是自己未可企及的至高境界,如果有人说愿意帮助你进入至高的境界,不管你最终怎样抉择,内心一定是蠢蠢欲动乐于尝试的。有的人克服了蠢蠢欲动,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定力”,而大多数人则不能,即“无定力”。)
是,何况是一个处于幼稚阶段的孩子,一个“半神半人”有着魔幻情结的问题少年。
男孩骑跨在“木马”上——准确地说,男人让男孩闭上眼睛,想象自己骑上一匹神马,在广阔的宇宙间驰骋,不停地追逐,却总也无法逾越那既定的距离。男孩照他的要求做了,但他很鬼,眼睛没有闭死,从眼缝中看到男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瓶酒,大大地喝了一口……
男孩说到这儿,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这让我非常心疼,我抱住他。其实,他躺着,我是无法真正抱住他的,只是用胳膊和半个身子护着他,我问:“你没事吧?能往下说吗?”
男孩说:“我要喝水——”
(我发现,杨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我的胳膊,紧紧地攥着。恍恍中,我感觉四个人——我、杨、男孩“魔域血煞”和杀人嫌犯各自的身份有点混淆。杨说到专注时,分不清我和男孩“魔域血煞”根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他的手死死地抓着我的胳膊,整个人沉浸在当时的场景中。这让我怀疑,那会儿,面对同样躺在长凳上的男孩,他把自己和杀人嫌犯也混淆了,事实上,那一刻他们内心的企图和被欲望煎熬的程度几乎是一致的!这一切几乎是杀人事件的“情景再现”,是时空的COPY,难怪男孩说到某些细节会不寒而栗,情绪几乎失控。
我不敢打破眼下这种局面,我想让杨把故事完整地讲下去,任由杨继续抓住我的手,任恐惧在杨逼仄的公寓里弥散……)
男孩喝水喝得太猛了,剩余几口全都呛了出来,他那双呛红的眼睛湿漉漉地盯着我,问:“知道他为什么要喝酒?”
我摇摇头,继而说:“借酒壮胆?”
男孩说:“根本不是,他才不需要壮胆……他每喝一口就喂在我的嘴里,他用这种方法想灌醉我。”
男人把烈酒通过自己嘴送进男孩的嘴,身子顺势趴在男孩的身上,男孩能感觉他的内心的燥热,就像一块被太阳炙烤的岩石,压着羸弱的小草。男孩无法抗拒男人灌他酒,那种方法太奇特了,舌尖就像输送酒液的管道,即便半咽半吐,也有大量的烈酒进入男孩的咽喉。就这样吻着,喂着,输送着,一口接一口,酒不断从男孩嘴角流出,也不断被他咽下,不一会儿,男孩就醉了,他身下的那匹马果真旋转起来,何止是木马旋转,真个世界都天旋地转起来。
空气的前方是水,水的前方是冰……
这时候,男人用浑浊的声音说,看见了什么?天很蓝是吧?瓦蓝瓦蓝的……白云包围着你……云在向后退去,你的马在飞快地向前跑……
男孩什么也没看清,就感觉晕,晕到分不清什么是什么,天也好,云也好,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一个劲嘿嘿地笑,无法自控地想笑。这对男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认可。
男人说,看见前面有一水潭了吗?水好清,能见底,能看见水底的石卵。水面上漂着粉色的花瓣和嫩绿的树叶——那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是神洗澡的水潭。那里有一个男孩,好美好美的一个男孩,他正准备下水洗澡呢……他的皮肤好白,身上干净得没有一丝疤痕。他的头发也好看,微黄而卷曲,被水潭里的清水濡湿后,愈发迷人。他不是一般的男孩,是神的孩子……
男人一直在男孩耳边叨叨絮絮,用那吊诡的声音,男孩觉得声音好遥远,而且越来越远,他快抓不住那声音了,声音在云端里飘着……
那声音继续飘来,“空气的前方是水,水的前方是冰……看见什么了吗?”男孩突然感觉那声音被自己死死抓住——“真迷人,是吧?要不怎么是神的孩子呢?他身体里聚满了神的灵性……他下水了,看见了吗?水抚摸着他的身体……他在渐渐长大,不再是个孩子,真不敢想象……”
男人说神的孩子开始成长的时候,男孩恍恍觉得自己也长大了,他弄不清男人究竟在说他长大了还是神的孩子长大了。他努力睁开眼睛,蓦然看到自己竟然被捆绑在长椅子上,无比惊讶。不知什么时候男人就用绳索将他结结实实捆绑了。
恍惚中的男孩试着想脱离这般境遇,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整个身体大开大敞,任由摆布,使不出一点力气,他这才意识到,男人说的木马游戏是什么,这游戏真他妈的邪乎!
男人的手在男孩周身制造出一波又一波气浪,让半睡半醒的男孩分辨不出制造出气浪快感的究竟是男人的手,还是神的水潭里深情款款的水波。他不知道随之而来的是否就是男人承诺于他的人间极乐,他无法主宰自己,任由木马驮着,一个劲地继续旋转……旋转。
(我突然向杨发问:“男孩在对你回述那段经历的时候你在干嘛?”杨着实被我吓一跳,下意识地从我那里把手拿开,显得非常窘迫。
我淡淡一笑,说:“我问你当时你的手在哪里?不是说现在……”
杨回了我一个苦涩的笑:“没有,我没动他……我知道,如果当时我控制不了自己,后面的事就没法继续说了,真相就没法搞清楚。”
我说:“你已经太投入了。”
杨说:“人嘛,都有用情失当的时候……那才叫情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