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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园大厦十八层,宾朋满座,显贵云集。展家的小霸王终于开窍了,自觉自愿地迈进婚姻的殿堂,任谁都要来凑凑热闹的。
    提前到场的司仪是个戴着眼镜的斯文儒雅的男子,语调和缓,声音也不高,但嘴上功夫甚是了得,三言两语就讨得那帮挑剔的老头老太太的欢心。拉着他的手,拍着他的头,笑的合不拢嘴,就差没封他几个红包了。
    一帮年轻人顺着墙根进来,走到靠窗的空桌旁,脱下西装搭在椅背上,相互让让,各自落座。二郎腿翘翘,小酒喝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几句闲话,偶尔会心一笑,半起身慵懒地撞个杯。他们都是新郎展陵越的发小和多年知交,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一个说:“啧啧,老爷子为了把展老大扫地出门可真是豁出血本了。看看这排场,这规格,这乐队!还有那个司仪,我听说出场费小不留的也六位数。”
    一人笑:“东子这你可就孤陋了。那个司仪是武晓的朋友,听说是从小玩到大特铁的那种。今天完全是友情演出,不往里搭钱就算他运气了。”
    一桌人不还好意地嘿嘿乐,想着一会儿万一要是闹个情变什么的,这位置够远视野也够开阔,既看的真切也不怕沾身上血。
    一人说:“检讨检讨啊!哥最看不惯你们这帮幸灾乐祸的嘴脸!一天天巴不得天下大乱的,什么觉悟啊都?”
    他旁边一人乐喷了,搂过他的脖子:“靠,这话别人说说也就算了,你说也不亏心!哥刚才可瞧得真亮的,数你笑的最阴险!哥几个还等什么啊,揍他啊!”
    有几个挽起袖子当真动手,剩下几个高瞻远瞩的忙调停:“悠着点悠着点!咱们是来喝喜酒的又不是来砸场子的,展老大混到今天容易吗?嘿嘿,哥说话呢,怎么没人听啊!”
    一桌子上演文武斗,老头老太太投过来慈爱的目光:“这帮混小子哟!”
    打闹成一团,谁也没占着便宜,按照江湖规矩一杯酒泯恩仇。
    他们中的大秀才,本科学核,研究生考古,博士金融古今中外融会贯通的一怪才奇葩总结陈词:“唉唉,想象过几年就有一个小豆丁抱着咱们腿喊叔叔想不服老都不成哦!这让我不得不怀念咱们郁郁葱葱的童年。阿阮妹子!你洋洋洒洒浩浩荡荡的追求大军里叛逃展陵越一名,哥哥替你强烈地鄙视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呸一口!”
    一人大笑:“哥,你这话可千万别当着展老大的面说,不然他非得从这窗户跳下去不可!”一桌人连连称是。
    化妆间的新郎展陵越突然打了个喷嚏,全身如同过电似的抖个不停,镜子里的小脸煞白煞白的。
    回顾历史我们会发现:在阮西寐的生命中,展陵越充其量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低音,而在展陵越坎坷人生中,阮西寐却毋庸置疑地充当了高昂的主旋律一角,一路高歌。
    他们两个的恩怨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展陵越是大院里的孩子头,人封:小霸王!他带领着一群淘小子上房揭瓦、下河捞鱼,砸东家玻璃、堵西家烟囱,鸟窝旁边树过旗,泥巴地里称过王。除了展陵越有个头疼脑热的,大院周围就没消停过。
    某年某月某日,展陵越率领大军在小巷巡查,碰见一个白白胖胖像个糯米团子的男孩,从他手里抢了一盒据说是漂洋过海而来的巧克力。
    回到大院,这帮孩子因为分赃不均险些打起来。其实男孩子对于这种有点苦又有点甜的东西并不十分感兴趣,争抢完全是出于一种猎奇心理。
    一个有野心的孩子撺掇了三五个人和他一起造反,像模像样地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杀向展陵越。展陵越平日里骄傲自大,埋下无数隐患,此刻统统爆发,他和几个坚定的保皇派与犯上作乱者血战到底。
    衣服破了,脸蛋青了,鼻子打出血了,总之镇压不力,展陵越之江山正是风雨飘摇之时。
    阮西寐就是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闪亮亮地出现在大院门口,她穿着蕾丝的裙子,红色的童鞋,头上戴着亮闪闪的发卡,背着米老鼠的小书包。陶瓷一样白净的脸上,水汪汪的眼睛眨啊眨。
    她一路带风地走过来,从书包里掏出一盒又一盒的巧克力和糖果,见者有份,兵不血刃地接收了展陵越打拼多年的江山。
    展陵越那个恨啊!
    很多年以后,展陵越仍坚定地认为那个糯米团子是歹毒的阮西寐给他下的套,使得是苦肉计+离间计+请君入瓮。每次大伙出去玩,他一长吁短叹:“我始终觉得……”众人就会扑上去拳打脚踢迫使他闭嘴。
    又过了很多年,阮西寐承认当年的事确实是她使得一个小计策。自认与窦娥有一拼的展陵越同学终于“沉冤得雪”,他痛哭流涕,抱着当年的玩伴,挨个絮叨:“你听见没……她承认了……当年是她害我……你们都不相信我……我冤哪,我苦啊……”
    听者都跟他一起谴责阮西寐,背过身去就暗自撇嘴:展老大你这什么心胸,西寐摆明了是为了清除你的心魔,不惜自我诋毁……
    想来展陵越若是听到这话死了的心都有了。
    某年某月某日,阮西寐穿了一件漂亮的花裙子,沦落为小厮的展陵越言不由衷:“难看死了,跟一株长满了七星瓢虫的菠菜似的!”
    阮西寐大怒,喝左右将展家的小兔崽子绑了,亲自上阵,赏了他两个锅贴,糊了他一脸稀泥,最毒的是命令那帮比她高出一头的淘小子们一个月内谁也不许理展陵越,违者,展陵越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
    展陵越哭哭啼啼地回家,展爸爸问清缘由,沉思,说:“越啊,咱们要这么想,这么多孩子,她为啥单欺负你一个呢?爸爸觉得,她可能是喜欢你!越,越,越!别嚎,听爸爸说!书上说你们这么大的小孩,越喜欢谁就越欺负谁,阿阮对谁都笑眯眯的,就对你一个人凶,这说明你在阿阮心中的地位跟他们不一样啊!越,你记住了,一定要好好对阿阮,不许记恨,哪一天你要是把阿阮娶进门,老爸这一生也就算圆满喽!”
    是夜,展陵越嚎啕大哭,那叫一个凄惨。这午夜哭声也成了大院孩子的一个噩梦。
    很久以后他们出去玩,埋汰一个选秀歌手说他唱的跟鬼哭狼嚎似的,一个嗤之以鼻说算了你可别埋汰鬼和狼了,另一个试探着说跟展老大哭似的?众人默,齐甩额上冷汗,说:“你丫的也太损了吧!还有,再敢这么吓唬我们,揍你啊!”
    视线切回婚宴现场,新人开始一桌一桌地敬酒,敬到靠窗这一桌时,展陵越明显喝高了,脸涨的通红,舌头也大了。
    后来东子他们把婚宴上的这场闹剧讲出去时都是这么深沉地开场的:你挽着新郎的胳膊一桌一桌地敬酒,那些嫉妒,羡慕的目光让你浑身都轻飘飘的,忽然新郎撕心裂肺地大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你会如何?
    得到的答案千奇百怪,而省电视台经济档的主持人,外表娟秀典雅,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知性美,可谓仪态倾城的新娘子武晓是行动派的,她撸起婚纱,拽下高跟鞋照着展陵越的脑袋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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