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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年6月15日
    苏君白很忙。
    病人争着抢着上他的手术台;病人家属忙着给他送钱送礼送恐吓信,原子弹要是能装进挂号信里,他一早也就收到了;院长、主任总是在各种场合佯作不经意地提起自己尚待字闺中的孙女,女儿。
    男同事向他请教手术上的细节语气都酸溜溜的;女同事含情脉脉地对他的生活进行360度监控,并且打破常规地送花给他;护士小姐们为了和他值同一个夜班人揣一本《孙子兵法与三十六计》的精华版。
    医院的BBS上数不尽的情书和示爱条幅,众人披甲上阵叽叽喳喳地讨论苏大夫最喜欢什么牌子的衣服最喜欢什么味道的香水八大菜系他最爱哪一种他到底是异性、同性还是双性恋……
    这一切的一切苏君白都可以忍受,但自从马场那非常狗血的一幕发生后,他因为是唯一一个不在场的进而承担了分别陪秦戈、乔翊喝酒的重任后,他终于崩溃了。
    将本季度的“死亡日”提前,苏君白在破晓时分,抠出手机电池,悄然驱车离开家。除非政府戒严,全城搜索,否则在今天谁也休想找到苏君白。
    城北茶楼。
    厚重的木门敞开,穿着青色长袍的服务员小姐轻声细语地迎他进去,沿着木制楼梯上了二楼。地面铺的的是直接从树上破下的原生木条,散发着香醇的木头特有的味道。桌椅是用青绿的竹条编的,式样简洁大方,细瞧,每一处却又都精致的紧,弥漫的袅袅茶香不由分说侵入五脏六腑,说不出的舒畅安逸。
    当真是个清幽雅致的所在。
    服务员小姐奉上茶,宽大的袖口滑到肘际,活色生香。
    苏君白摊开在城北唯一存活的现代传媒工具——报纸,娱乐版清一色是乔翊的花边新闻。夜店买醉,与小明星调情,和导演片场对骂,谁谁谁与他形影不离有欲借他上位的嫌疑,每一条都有板有眼,苏君白想所谓的捕风捉影大抵就是如此吧。
    没有人真正了解苏君白,就是心有七窍的席芫也说不出苏君白什么时候是真的高兴什么时候是真的不高兴。
    他对每一个人都很温暖和气,在你没有触及他的底线之前,天大的祸事他也会为你一力承担。可一旦触及了他的底线,纵举手之劳可解你性命攸关之难,他只会选择冷眼旁观。
    苏君白唯一的一次失态是着了席芫他们的道。
    那还是高考刚刚结束的一段日子,席芫,秦戈他们几个没事就跑去喝酒,开口闭口地拿兄弟情义说事,终于于某一晚成功地将苏君白放倒。
    喝醉了的苏君白很乖,让他哭就哭,让他笑就笑,席芫他们终于逮着机会将平日渊停岳峙的苏君白好好戏耍一番。
    事后,席芫等人对此事三缄其口,苏君白仿佛也根本不记得了。但大学入学半年后,苏君白不声不响一个人跑去了江北校区医学院。
    医学院左边是戒毒所,右边是女子监狱,前面是精神病院,后面是屠宰厂,一听就是个惊悚的地儿。医学院的学生也神叨叨的,说话办事透着几分血腥味儿,一只小白兔,他们定然透过皮毛,分开血肉经脉,直取那小小的心脏瓣膜。
    席芫他们因为胆颤一次也没有主动去看过苏君白,心里大为愧疚,所以目前只要不过分触及皇权,朝廷大事俱在宰相大人一句话。
    自己续了一杯茶,一股浓郁的水果味忽然压过茶的清香。苏君白打眼一扫,是前三排靠窗的一个女孩子。
    她正对着苏君白,十指丹寇,如同十枚鲜艳欲滴的樱桃。水果味正是从她打开的洗甲水瓶子里传出来的。她圆脸,一双眼睛大的好像卡通画里的美少女,睫毛密实,又长又翘,活脱脱两把小扇子。绑着公主头,身上是雪纺的纱裙,此刻正专心致志地涂抹洗甲水,眼睛一眨,仿佛听得到“唰唰唰”的声音。
    客人不多,都偷偷看着她,她浑然不觉,擦掉了丹寇,又好兴致地涂上一层浅绿色。呼哈呼哈地吹气。女孩子倾下身喝了一口茶,双手分在两侧,整个人像极了一只可爱的胖头小鸟。
    苏君白轻轻笑了,女孩子正好抬起头,回他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甜美可爱的像一枚鲜亮诱人的水果糖。
    女孩子似乎在等人,渐渐的有些不耐烦,乌溜溜的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她拿过素净的白瓷茶杯,蘸了浅绿的指甲油,轻轻勾画几笔,浮现清棱棱的水草,鲜活无比。
    一名服务员过来轻声说:“小姐,你画的真漂亮!可是与别的杯子放在一起就有些不搭配了吧?”
    女孩子朝她刷刷地眨眨眼,娇笑着说:“简单啊!”又拿过一个杯子,点了一些不规则的痕迹,得意地向服务员炫耀:“漂亮吧?”
    一脸灵秀之气的服务员竟找不出半句责难她的说辞。
    一名领班模样的女子端了一盘崭新的白瓷茶杯,冲女孩子不卑不亢地说:“少爷吩咐了,只要小姐高兴,就是一把火烧了这茶楼都成。我们不但不得拦着,还得帮小姐添火扇风。她是新来的,不认识小姐,小姐不要生她的气。”
    女孩子忽然板起脸:“我为什么要生她的气?我好好地跟她说话,要你来多事!”
    那女子也不生气,静静一笑,放下茶杯。
    女孩子盯着她无懈可击的笑容,水灵灵的眸子忽然就变成了一汪被堵塞的泉,整个人成了一幅呆板的画。
    “不画了!”女孩子也不知在跟谁赌气,将指甲油,洗甲水等零碎的小物件都塞到包里。一抬头看见苏君白在跟她笑。
    她又似乎变得很开心,拿起两个杯子走到苏君白面前,笑:“我喜欢你的笑,送给你!”
    苏君白接过,伸出手去:“苏君白,苏州的苏,君子的君,白色的白。”
    女孩子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眼睛忽闪忽闪的:“我叫勒子轻,敕勒川的勒,庄子的子,轻重的轻。”
    勒子轻走了,苏君白看见领班面上浮现出一丝讥讽轻蔑的笑,忽然就觉得这茶楼有些压抑。买单,出去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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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块一块的石砖铺就的街道,弯曲延伸,两边是独门独户的砖瓦小楼,经岁月流逝,古风犹存。
    “君白哥哥!”头顶传来一声大叫。
    苏君白望过去,红墙斑驳,底下花草丛生处隐约见得几处青苔,木窗打开,遥见桌椅屏风。光影落下来,在坑洼的表面变成深深浅浅的光点子。
    阮西寐坐在二楼阳台上,双腿垂在外面,一晃一晃的,脚上的银色凉拖跟着悠来悠去。她穿着水蓝短裤,吊带泡泡衫,一小勺一小勺地吃着冰激凌。
    “阿阮?”
    “嗯啊!”阮西寐一晃腿,一只凉拖飞了出去,正落在苏君白怀里。她调皮地吐吐舌头,索性将另一只鞋子也丢下来。
    骑士捧着两只鞋上楼,一进门,正看见迫使他诈死遁世的罪魁祸首之一的秦戈。
    秦戈笑,朝阳台喊:“妹儿啊,小鞋匠上来了,你也下来吧,那儿怪危险的!”
    阮西寐脚尖点地,一跳一跳进来,直扑到沙发上,两腿伸向苏君白,大叫:“鞋子鞋子!”她十个脚趾头圆滚滚的,向脚心一弯一弯,憨态可掬。
    “妹儿啊,别胡闹!”秦戈胡胡她的头发。
    苏君白微微一笑,单膝着地,帮她穿上凉拖,秦戈的眼神忽然就变得高深莫测。
    阮西寐跳起来,跑去里间拿出三张报纸,折成三顶纸帽子,笑眯眯说:“秦戈哥,我们又有了一个免费劳动力哦!”
    这栋屋子不定时就有人来打扫,没什么灰尘,秦戈、苏君白作的只是按照阮西寐的意思更改一下布局。忙了一个多小时,阮西寐自己去鼓弄卧室那一块,秦戈接了两杯扎啤,同苏君白到阳台上吹风。
    苏君白说:“这房子是老爷子名下的产业吧,我记得他一直当心头肉宝贝着。前年老爷子大寿,咱们花了不少心思,把老爷子哄得合不拢嘴,就这,一直最讨他欢心的乔翊开口向他要这套房子都被他老人家一阵拐杖打出去了,怎么现在倒舍得给阿阮了?”
    “给?”秦戈失笑,“君白啊,你是真没见着老爷子接阿阮电话那个兴奋劲啊!阿阮刚说一句,老爷子就说我在清宛有套房子,送给你住吧,我现在就让他们把过户手续办了。那可是大周末啊,可怜了齐叔险些跑断了腿。老爷子那架势分明就是强送啊!”
    苏君白也笑:“老爷子这么大方,秦戈,该不是给未来孙媳妇的见面礼吧?”
    秦戈白他一眼,苏君白自知失言,同他撞了一下杯。
    秦戈忽然说:“君白,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就算为一个女孩子死了也并不代表你爱她,但你若是肯帮她穿鞋子,那你一定是爱上她了。我没记错吧?”
    苏君白淡淡一笑:“你没记错。阿阮那么可爱的女孩子谁会不喜欢她呢?”
    他转身进了屋子,秦戈想自己可能是太过敏感了,苏君白说这话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到现在,虽说不上时过境迁,但心境肯定是不一样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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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西寐嫌雪白的浴缸太过单调,拉着秦戈、苏君白去诳商场,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让她选到称心的,白壁上散落鸢尾花瓣,有些讨巧之嫌,倒也不乏美感。
    商场自会送货上门,看看时间,三人去餐厅吃午餐。秦戈叫了鱼子酱。
    苏君白问:“阿阮,你要搬过来住吗?”
    西寐笑:“不会啦,阿行很恋旧的。我这头先收拾出来,以后有朋友过来,省得她到时候麻烦。都不知道我布置的她喜不喜欢。”
    她眼睛弯成月牙:“君白哥哥,我一直想问你,你怎么会跑去学医啊?”
    苏君白笑:“咱们学校21号楼那原先有一个市伤残鉴定中心,时常有缺胳膊少腿一脸是血的被抬进来,后来学校觉得这些太血腥的东西对学生的心理健康不是很好,和市里协商一下就挪到别的地方去了。”
    阮西寐点点头。
    苏君白接着说:“有一次抬进来一个出车祸的,眼珠被挤出来,整个面部都变形了,下课的同学正好路过那,女生嘛,爱尖叫,男生呢,好面子,死撑,加上伤者的呻吟声,那场面要多混乱有多混乱。我倒觉得没什么,就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也是凑巧,那天医学院院长来本校开会,听到动静就过来看看,他觉得我很镇定,问了一下我的学习成绩,然后又问我有没有兴趣学医,转专业这块他可以和学校协商。我当时没觉得医学院有多恐怖,又听说江北校区有一个十年难得一见的校花,就过去了。”
    鱼子酱上来了,秦戈看两个人聊兴正浓,也乐得独自享受。
    “那,你到了医学院也不觉得害怕吗?”西寐问。
    苏君白笑笑,说:“还好。刚去的时候并不知道我们住的公寓地下室就是停尸间,等到知道的时候,早就习惯了,更不会怕了。我的床铺靠窗,有一天晚上睡不着,撩开窗帘向外看,正看到他们向学校运尸体,心里确实有点毛毛的,不过天一亮,也就没什么了。”
    苏君白微微一笑:“害怕了?”
    阮西寐一吐舌头,喝了一口清水,接着问:“那些尸体都是让你们用来解剖的吗?”
    苏君白答:“对啊!大部分是捐赠的。拉到学校还要立即做一些处理,比如说抽干血液,注入福尔马林什么的。”
    秦戈面色惨白地放下刀叉,他发誓他这辈子再也不要吃鱼子酱。
    阮西寐静默了一会儿,眼波流转,笑意盎然,忽然将话题进行了十万八千里的跳跃:“君白哥哥,医学院的女孩子是不是都特别难找着男朋友啊?”
    苏君白面不改色:“不会啊,男生女生都挺好找的,医生也算一个比较优渥的职业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在医学院,不分男女,只分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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