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江山新人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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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翰日国帝都晏京
    二十年,晏江水依旧东流,翰日国江山依旧。新帝登基三年,天下安定,国运昌隆,街市坊间莫不是赞声一片。然而,他们说得更多的并不是那位坐镇深宫的年轻皇帝,而是先帝临终擢升的丞相——林霁。
    他是国内活生生的传说。前林皇后一族早已凋落,而他却自称是林族一脉,横空出世,十八岁中状元,二十五岁封相。中间的七年,他一直随侍在先帝身侧,通过了各种考验、磨炼,受到一次又一次的赞许。先帝甚至在酒宴间说过这样的笑语:“如此良才,朕平生仅见天筹一人能与之比肩。”此语一出,朝野震动。自云天筹之后,翰日国已近二十年没有丞相,皇帝如今这样说……
    然而,林霁依旧是林霁,两袖清风当着他的五品少卿。谁也没有想到,两年后先帝西去,圣旨除了让太子上官鸣飞继位之外,也将尘封多年的相印交到了林霁手上。朝中权贵不服,藉着反对林霁为相,危及新皇帝位。林霁以雷厉风行之势压下了这场骚动,统筹策划,调兵遣将,其手段之纯熟、狠辣令人为之惊怔。贵族们养尊处优多年,谁没过一两个把柄口实,有些人甚至有满头的小辫子。林霁却像是早就把他们见不得光的秘密、各种交易、联结关系摸了个遍,轻轻扯了下绳结,他们便满盘皆散。宗室王爷们这才看明白了,先帝早就防着他们这一招,故而临死留下了林霁这枚棋子。
    辰光三年,新皇孝期已满而又适逢弱冠,如今,还有什么比至今虚悬的后位更牵动人心呢,想来平静不多时的朝内又会有一番暗流汹涌了。前殿后宫紧紧相连,自古以来便是不更的定律。谁做皇后,其中没有皇帝的爱情,只有权力的较量。
    三月的春风懒懒地梳过江边杨柳,远远隔着人群的喧闹,丞相府就座落在乌衣巷的一角。古朴高大的门户,除了显示出主人品位高雅外似乎与寻常富人的庭院也没有别的不同。然而此刻,这相府门前却来了位了不得的贵客。
    门人见了令牌,马上回头吩咐:“快!快通知相爷,说是皇——”他的话还没讲完,便教那白衣公子伸手阻止:“且慢!”
    这两个字声音并不大,但门人却吓得不敢再动了。
    “林相现在何处?”
    那人怔了怔,嗫嚅道:“在、在桃园落雁亭……赏花。”话中似有未竞之语。
    白衣公子闻言,剑眉微蹙,也不知是真怒还是调侃:“好哇,他倒有心情赏花!”
    “请皇——公子息怒!”
    “罢了……我今日也是为赏花而来。早就听说丞相府的桃园美如诗画,去年错过了花期,这次可不能抱憾而归,你带路吧。”
    那门人正犹豫着,白衣公子身边的侍从可按捺不下了:“你有几颗脑袋,还不走!”
    “是,是……这边请。”门人哆嗦着,再也无话了。
    这位气势迫人的白衣公子自然是当今皇帝上官鸣飞无疑。他们沿着小径一路徐行而入,相府的除了桃花再没别的花种。上官鸣飞嘴角微漾,眼神却是异常的深幽。他记得曾经问过林霁:“桃花的花期也不过半季,为何相府却满园栽种而不作它选?”
    林霁的回答也出人意外,语气淡淡的,却是理所当然:“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臣既喜爱此花,每年等它开花就够了,这样……花开的时候,会让臣格外地珍惜。”
    “哦?”上官鸣飞没料到他竟会有这样的回答,不禁想深了几层,“希望你这些话不是别有深意才好,否则,这全晏城的姑娘怕都要碎了芳心。”
    林霁拱手道:“陛下取笑微臣了。”
    “说真的,丞相,你的确该娶妻了,不然旁人会说朕教你日夜操劳,偏不给你娶妻的时间。林家一脉本就单薄,传继香火尤为重要。”
    “陛下言重了,微臣决不敢有半句怨言。”
    “此事……太后已经向朕提及多次了,估计下回她见着你会当面问的,你好好准备怎么回答吧。”
    “臣心中未曾有属意的女子,故而婚姻之事便耽搁了。”
    “也对!朕也实在想不出有哪个女子能教你动心……”
    这个林霁在人前像雾里的一阵风,他或许是温雅有礼的,却也是捉摸不透的。父皇让他盯着林霁,可他至今依旧没有看透,林霁到底想要什么。
    前方传来细碎的笑声,娇脆如风铃,竟是女子!上官鸣飞在适当的距离停下了脚步,他终于看清了那个在亭前随着桃花起舞的女子。飞扬如黑云秀发,粉白相间的衣裳,她轻盈得像是飞在花丛中的粉蝶,如此自在,疏懒……
    而林霁则叠腿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单手倚着石桌,膝间还放了一本摊开的书。不过,他显然并未专心在读那本书。风过时,书页上落下几片花瓣,而他贪看着眼前的女子忘了拂开……
    “霁哥哥,真的会响呢,而且还那么好听。”待女子这么一说,上官鸣飞才发觉她发间别了一只精致的金步摇,只需她随意转身,那钗便会铃铃作响。想必方才轻舞便是为了试钗,他心下暗道,倒是跟她的笑声一样清脆动人。
    “皇上,您怎么来了?”正在上官鸣飞失神的刹那,林霁警觉地发现了他。
    还没看够便被发觉,他只得伸手拨开身前的桃枝:“丞相这桃园……果真与别处不同呢,朕总算没白来一趟。”
    林霁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懊恼,他敛眉回首:“晚儿,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见驾。”
    那晚儿竟也大方,见了一国之君无丝毫扭捏和畏惧,上前优雅地行了个礼:“奴婢云向晚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上官鸣飞本来不好表现出对此女的注意,可一听她说姓云,当下就变了脸色:“姓云?哪个云?”
    向晚被皇帝这么一问,不知如何回话才好,眼前的人是一国之君呢。
    林霁微微一笑,提醒君王:“陛下,她是礼部从五品典仪官云天珩之女。”
    “云天珩?就是奉先帝之旨看守前丞相府的那家人?”上官鸣飞说这话时,向晚身上一僵,垂下眼帘,心中一阵不痛快。“看守”二字提醒她,那儿终究不是她的家。
    “正是。”
    上官鸣飞恢复平静的神色,凝声命令:“抬起头来。”
    四下沉寂,向晚觉得自己仿佛可以听见花瓣坠落的声音,只得缓缓仰起姣美的玉容。她的脸有着非常完美的轮廓,线条优雅而高贵。更出色的是那双眉眼,竟像是神笔画上去的,显得灵气逼人。这样一张脸……比之满园桃花竟然毫不逊色。
    桃花?皇帝心中一动,将视线移往一旁沉默的林霁,唇边蓦的有了笑意:“朕幼时便听过云家,一个尽出美人的家族。如今看来,所言不虚呵。”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嘲讽!对朝廷而言,云家出的不是绝世美人吧,而应该是一代贤相才对。向晚暗自握紧了拳头,心中升起一股难抑的屈辱。她死死忍着,可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泄露了她的心思。上官鸣飞是何等人物,当下便沉声发难:“怎么?你好像不大服气?”
    皇帝的声色一变,向晚立刻回过神来。她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恭敬磕下头去:“奴婢不敢。”这是丞相府,不能为难了霁哥哥。
    谁知她这样隐忍,上官鸣飞反而更加不高兴了。既年轻,又是皇帝,对方还是个娇美的姑娘,向晚的态度让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气闷。再说,来相府之前,皇帝的心情本来就不好。继位三年,大权被分割在权臣手里。孙太后的娘家在朝里的势力依旧如日中天。太后有亲子逸王,而他上官鸣飞不是太后的亲儿子,随时有可能被取代。高树凡将军手握重兵,战功赫赫,亦是不能不妨。他虽忠心,他那两个儿子却不是安分的主。东陵自从换了新朝后,对翰日国多有不敬,屡犯沿海,还有西燎仍在蠢蠢欲动……在国事决策上,他有诸多制肘,朝中的元老们对他都不甚信任,总以为他还是小孩子。每一次碰壁都在告诉他,这个皇位……他尚未坐稳。最近,选后立妃的事更是搞得他心烦意乱。所以,他才会微服出宫来找林霁。可说到这林霁……也是个捉摸不透的迷,不过就目前而言,似乎只能选择信任他。这个事实教皇帝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如今可好,丞相府竟藏了个云家人,提起这个“云”——无人知晓,皇帝的手也跟向晚方才一样,藏在宽大的衣袖里牢牢地,死死地握着,指甲狠狠剜进了掌心……二十年前的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然而,他却是笑着的:“姑娘不必拘礼,今日不在宫里,有话直说无妨,朕不会治你的罪。”
    向晚一听,不禁暗自发笑,这皇帝如此诱哄,当她白痴么?正想答话,林霁却快了一步:“皇上,晚儿年纪小,初次面君,又是在毫无准备之下……若有失仪之处,还望皇上仁心宽恕。”
    皇帝可以随意拿了谁来撒气,可林霁的面子他却是不好不给,况且,他的兴致马上发生了转移:“这位云姑娘怎么会在相府出现呢?”
    林霁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一问,从容回道:“微臣有位姑姑嫁入了云家,晚儿正是她留下的女儿,算来是微臣的表妹呢,自家亲戚,走动走动很正常。”
    皇帝皱了皱眉,有些不满:“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林霁笑而不答,倒是向晚跪得膝盖都疼了,实在不愿被他们忽略,便出声回道:“皇上有所不知,两家虽说是亲戚,可也只不过是族里的远亲,关系不亲近的。”
    不亲近吗?皇帝显然不怎么相信。或许,这亲戚是远了点儿,可这两人的关系……低下头,见向晚依旧跪着,也不知动了什么心思,顺手便上前扶起了她的手臂:“起来吧,地上寒气重。”
    皇帝的突然亲近教向晚措手不及,她本能地闪躲,无奈膝盖酸麻得厉害,反而一下向前倾去……
    “小心!”
    “小心!”
    两个男人同时出声,而林霁的手“显然”慢了半拍,向晚无辜地朝着皇帝来了一次投怀送抱。她慌了,但是她很机灵,站稳后立刻旋身而退,不着痕迹,优雅如蝴蝶……
    皇帝只是感觉有一片花瓣拂过怀中,轻轻的,转眼便飘走了。
    “皇上恕罪!奴婢因习舞之故,遇到障碍的时候不自觉便有了这种动作。”
    皇帝怔住了:“习武?你竟会武功?”
    向晚淡淡一笑:“是舞蹈。奴婢自小身子就弱,哪里习得了武艺?大夫建议多活动手脚……您也知道,姑娘家么,比手画脚难看,便索性练了几套歌舞,让皇上见笑了。”
    皇帝侧了侧头,亦回以浅笑:“原来如此。”
    “皇上,您微服至此,怕是有什么事要找丞相大人商议吧,奴婢就不便打扰了,是否可以先告退?”
    皇帝看了看一旁的林霁,依旧淡定平静,他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也罢,你跪安吧。”
    如获特赦,表面却得不动声色,确定自己到了安全的范围,向晚才缓缓转过身来。繁枝掩映里,她仍然可以捕捉到那抹玄色的身影,今天,从头到尾,她都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她的霁哥哥……究竟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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