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不甚太平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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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衍二十三年仲春,皇帝崩,太子刘庭安即位,是年改年号为景康,是为景康元年。
    既已即位,刘庭安即刻处死弄臣李颍,并下令废止一切炼丹活动,将所有聚集在冀夷峰上的方士和守卫全部召回,令其休致,发还俸禄,使其归回家乡保养年寿。一时间,冀夷峰便空了下来,所有方士得以返乡自谋出路。
    二年春,民间不甚太平。北方游牧民族大举进攻边疆,边界战事混乱;同时民间内部又邪气肆意,妖物横行,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在此环境下,一种新的职业应运而生。任此职者均为心性良直之人,他们降妖斩魔,兼人之勇,匡济百姓,维持秩序,是为降妖之师。可是降妖乃险恶艰巨之事,虽天下降妖师数量不乏,但真正以降妖一事作为自己主职之人少之又少,此为实情。
    且说回那冀夷峰。当今圣上已经废止了炼丹活动,又驱遣了盘踞在峰端的方士,可还是有执迷不悟的人对其念念不忘,忍不住再度返回山巅去觅那残籍秘药。其中就有一名方士执着于此,在之后的两年时间内还屡次往返峰顶探寻。此人就是当初冀夷峰顶炼丹山洞即将坍塌之时还趴在地上寻那天降陨石之人,当初没能寻得那块奇石让他心有不甘。当时在山洞坍陷堵死后的几天,他们一行人便被告知圣上已崩,太子即位的事实,并得到新王的旨令,命他们停止炼丹的工作,速速撤离冀夷峰。此人虽不情不愿,可也不敢违抗圣旨,只能带着满心遗憾回到故居。可回到家里刚待了没两个月,他彻夜寝食难安,心有郁结,整天惶惶不可终日。他意识到如果寻不到那块石头,他可能会积郁成疾,并且会酿成终生遗憾。于是两月过后,他便再次启程前往冀夷峰,决心要将那块奇石挖出来。
    可奇怪的是,到了冀夷峰脚下,无论他攀登了多久,换了多少条路径,都始终无法登上顶峰。像是走入了幻境,不管怎么走都像是在原地打转,始终找不到一条通往山顶的路。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他都只能在半山腰反复周旋,把眼前的路走过一遍又一遍,明明是朝着顶峰走的,半天后却又回到了原地,这让他懊恼又困惑不已。为了验证,他在眼前的苍松上系一根飘带,然后继续向山顶行进。兜兜转转半日,那根飘带又赫然映于眼前,轻飘飘的随风而舞,似在劝他别做无用功,最好趁早返回。
    难不成这山上布了什么迷阵,就是不想让人上去?他在心中暗暗思索。
    不过是谁特意摆这一阵法呢?
    其实登到半山之际,他就隐隐感受到有一股不同寻常的灵气蕴蕴而出,环笼着冀夷峰周侧。这灵气的感觉对他来说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他不好判断。但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灵气绝无恶意,绝对不是那种大邪之物所散发的晦气,细细感受,这反而是轻柔温润,催人心静神怡的养生之灵。这更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这到底是何方圣物?
    两年间,他不断尝试,用过各种道法,妄图破阵以登上峰顶来探得真究,可惜都未能成功。慢慢的,他的耐心也在逐渐消失殆尽。仙峰还是那座仙峰,可是人间已不是那个太平安和的人间了,天下到处都是妖物肆虐,民间怨声四起。他一直空空地守着这坐只能远观的山峰又有什么得道之处呢?
    或许,人间还有别的途径能寻到他想要的东西。
    背起行囊,他远远地望了冀夷峰一眼,便转过身去,启程远行。
    景康四年,开封府,垂拱殿内
    刘庭安双手背在身后,在殿中来回踱步,面色焦虑。知枢密院事站立一旁,默默不语。他抬眼望着皇上,心生困惑,正犹豫是否要开口询问,恰巧此时皇上将眼睛投了过来。
    “张枢密,你说说,朕的政务有哪里做得不够好?”
    这一问题问出来,犹如一斤巨石压在了枢密使的身上,他倏地惊起满身热汗,立马低下头去,站立的腿脚都有些微微发颤起来。
    “臣以为,陛下宽严并济,谗言不行,躬勤政事,贤明持重,实属一代贤君,实在没有任何过失。”
    “哦?”刘庭安似乎对于这个回答并不十分满意。“你是这么想的?你果真是这么想?”
    “臣说的句句属实。”
    “唉,你是这么想,可天下的百姓不这么认为啊。”刘庭安仰天长叹一声,仍是背着手缓缓踱步。“你看现在民间不太平,先是边界战事纷繁,军中士卒志气衰落;再者境内妖物横生,四处残害人民,再加之今年的旱情严重,百姓不堪灾情,纷纷叫苦不迭。你说我一继位人间就屡遭不顺,这是否就是天意啊。”
    “请陛下切勿有此思虑!”张枢密脸颊涨红,神情激动。“臣认为边界战事无须多虑,前方已频频传来胜报,将敌寇驱逐出境是早晚的事。北方蛮族乃是一群未开化的野人散兵,我等汉室精兵,个个身强力壮,神武勇猛,将那群蛮夷一举擒获简直轻而易举。”
    “而对于天灾险情,这不是人为所能控制的,好在陛下英明神武,提前主持民众修缮水利,并在旱情发生之时派遣官员赈济灾民,现在底下民众已经开始逐渐摆脱煎熬的状态了,只要过了这一时段,人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至于那妖物横行,陛下您已做出决断在民间培养大批降妖师,现在大多年轻有为武艺高强的武将都分散在民间大小角落里为民除害,维持治安。那大街上到处都有人护卫督察,四处一片祥和,陛下您无需多虑。”
    “是这样么。”刘庭安摸了摸下巴,眼神透露出一种捉摸不透的神色。张枢密仍是低着头,两鬓早已汗渍斑斑。
    “张枢密不必拘谨,你我只是闲聊一会儿,放松即可。”刘庭安神态和缓下来,笑了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站定。
    “朕且问你,可否知道皇考崩殂当晚,冀夷峰上出现怪异光亮一事?”
    “臣知道。”
    “在那之后,朕登上皇位,废止炼丹一事,驱遣冀夷峰上的所有方士,只因朕不信这些与天借命的把戏,朕只觉得一切皆有定数。张枢密认为此举如何?”
    张枢密战战兢兢地垂着头,不敢回应。
    “可就在朕疏散方士之后,民间便开始到处妖物作祟,妖气横出。之前历年从未出过这种情况,为何轮到朕指掌执掌政权之时才出现这种怪异现象?这是不是皇考在天之灵不满朕的做法,才故意施与朕难处?”
    顷刻间张枢密双膝跪倒,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先皇生前忠厚仁恕,素以宽厚著称,怎会为难陛下!而且陛下也是体察民隐,仁厚礼贤的贤君,先皇在天全部看在眼里,一定替陛下感到十分欣慰,先皇在冥冥之中保佑扶持陛下还来不及,怎会对陛下施以难处?望陛下勿胡乱思想,扰乱了心智啊!”
    皇上仍是背对着他,只是没有回应。
    张枢密怯怯地望着他的背影,内心局促不已。
    “臣,还有一个想法。”张枢密小心谨慎地再度开口。“既然陛下开头提到了冀夷峰顶突生怪光一事,臣猜测现今妖物肆意出没可能与那怪光有关,今陛下驱散那山上的众方士,说不定还是好事呢。”
    皇上微微侧过头。
    “我派过去的侍卫时刻紧盯着那群炼丹之徒,峰顶出现光柱之时他也在现场。光亮是真的,可是在那之后峰顶再无出现其他异动也是真的。朕不知道妖物四出是否与此事相关,朕不敢妄下定论。”
    张枢密抬起头,试探地问道:“那既如此,为何不派人去调查调查?”
    皇上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朕何尝没有调查过?只是那冀夷峰玄乎的很,其上似乎隐藏着很多我们难以知晓的秘密。朕在想,是不是正是因为那是一座仙峰,而我们的人又霸占其顶,肆意妄为地做着续命延年的勾当,惹怒了众神,才会降下种种祸患。”
    “陛下说那座仙峰玄乎的意思是……”
    皇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张枢密,眼神平静,毫无波澜。
    “那座山峰,爬不到顶。”
    张枢密惊得张开了嘴,片刻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犯了难。
    皇上绕开他,踱步到窗前,看着穹顶那轮朗朗明月,他表情看似平静,内心却在波潮迭起。
    父皇啊父皇,您可真是甩给儿臣一个烂摊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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