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把病人转移到太平间。”
    “肖烨，你好好上学，我卡里还有点积蓄，不多，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你上大学，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到死都没有，没有······给你好的生活。”年近六十的中年妇女眼睛悲柔地闭上，一瞬间，房子里充斥着死了人的阴冷肃寒。
    肖烨头疼的快要裂开，梦里一遍遍地回播昨天的整个过程，就像是一把鲜血淋漓的锯，毫不留情地往他最柔软的地方割，割到鲜血淋漓还不罢休。
    直到天亮，夏津才活活被阳光晒醒。睁眼就看见肖烨沉睡的面容，许是因为温暖的晨光，他的脸上有了些生气，不再像昨天那样惨白。
    夏津伸手，可又怕吵醒他，隔着空气勾勒他的面孔。
    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肖烨也睡得安稳了些。但是手还是没放开，此时手已经由酸变麻再变成无知觉了。夏津看着肖烨紧紧拥着自己的手的样子，无奈浅笑着摇摇头。
    另一只手就悬在肖烨眼睛上方。也许是因为阳光的变化，肖烨皱皱眉，睁开了双眼。
    夏津笑了笑，开口：“再不起来太阳晒屁股啦。”
    肖烨睁开双眼，还带着一丝无辜，迷蒙地看向夏津。随即睁大双眼，一把甩开夏津的手，背绷直，眸子里没有半点温度。
    夏津甩了甩胳膊。一股麻痛的感觉窜上神经，她”嘶”了一声。却没说什么，坐在床边，似笑非笑地看向肖烨说：“继续。”继续演，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大不了假哭。看你心不心软。
    肖烨看着她疼的龇牙咧嘴，什么都没说。听夏津这么说，倒是听话地开口说：“离开我家。”
    “为什么？”夏津笑。
    “我没允许你来我家。”肖烨语气冰冷。
    “要分手？”夏津挑眉，十分直接地开口。
    肖烨没有马上回答，他没料到夏津会这么快问出口。他直视着夏津，很郑重地说：“是的。我们分手吧。”
    “理由。”夏津今天格外干脆。
    “我在这段感情里一直都是放下身段的那一方。我无法保护你。之前景波的意外让我很内疚，而且我的经济能力不够，照顾不好你。并且最重要的一点，”肖烨抬头，“我讨厌被压制——”这都是提前想好的，先说说自己做不到的，让她分析利弊，然后说出自己讨厌的。就是这样，没错，说下去。必须说下去。
    可他他猛地停下了。他眼睁睁看着夏津低下头，过了一会儿，肩膀开始耸动。
    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哭了。
    他无声地攥紧拳头，还是咬牙继续说下去：“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像哄小孩子一样哄我，摸我头说我乖。我是男生，需要尊严。我不想当感情中弱势的一方。”
    夏津肩膀抖动的幅度变大，手捂住嘴。她低着头，让肖烨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走吧。”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
    夏津捂脸，拔腿就跑。
    肖烨久久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他没想到，班长会这么直接问出自己是不是要分手。这是不是说明她已经有了这种想法？尽管这再好不过，也是自己所希望的，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还有，她哭了。需要捂住嘴才不会发出声音。
    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哭。是因为自己。
    第一次。
    宿醉后的头痛感袭来，肖烨皱眉，低头揉了揉眉心。算了。她以后会凭借出色的成绩考上好的大学，考研、读博。甚至出国。她会有一群朋友，会有一个优秀的男朋友。她会和他亲吻，会和他拉着手向别人显摆，会红着脸送他礼物。会有一个孩子······
    这种事情，根本想不到尽头是什么。因为自己看不到。他会在工地上、在马路上，甚至在垃圾桶旁。他会遇见一群粗俗的，但也许很真挚的人呢。万一呢？
    他还是把未来想到不幸中的最幸运模式。他接受不了，没办法接受一群人对他指指点点，对他露出怜悯的目光，然后说些什么，最后不给予一点帮助，离开。
    也好，他接受不了帮助。可未来会有人围观他的摇尾乞怜也说不定。
    母亲活着该多好。她的话语永远是温柔的，虽然带着哀婉，却能轻易安抚人心。
    他越想越烦躁，头也越来越疼。可身边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他靠在床头，整个人透着一股颓败和无力。
    一双有些冰凉的手拂开他的手，给他轻柔地揉着眉心。
    “让你喝那么多。”夏津的声音带着斥责的意味，语气却轻柔地能滴出水来。
    肖烨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夏津。
    晨光中，少女认真的给他揉着头。阳光倾洒于她的脸颊，显得她更添朝气。嘴唇微微嘟着，像是索求亲吻。加上那转了不知道几个弯儿的调调。
    太美好。她的坚韧顽强，和她不经意的撩人，还有她一贯的溺爱。但是——
    却不是他的。
    推开她。要推开。
    照理来说，是要推开的。
    他抬手。
    “还推开我？刚刚肯定想让我回来对不对？舍不得我，对我听话地离开很失望，对不对？”夏津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揉了揉肖烨的头发，“你说等到18岁当天才可以谈分不分手。所以我拒绝你的要求。就再当几年小媳妇呗？”
    肖烨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看着她，不说话。
    她眨了眨眼，尽量平稳地再次开口：“我不插手你的事，除非你想。不过让我陪着你。行吗？”
    肖烨心里那根弦颤了颤。眼前的人为了自己，在恳求。
    “你······都知道。”他终于开口，却极其缓慢艰涩地，像是在咀嚼着每个字一样。
    夏津明白他的意思，说道：“那是。我的肖烨怎么可能言而无信，我还没到十八岁呢。”
    “可他无能。无权无势还没有钱。和他这样一个父亲在监狱里，母亲死亡，还有一大堆债务的人在一起，你会被嘲笑、歧视，甚至孤立。”肖烨凝视夏津。
    “我不需要他做到这些。我唯一有一点失望。”夏津叹了一口气，问他，“你知道是什么吗？”
    肖烨仔细想了想：“不知道。”
    夏津目光黯淡下来，张嘴要说什么，却到底是闭上了嘴。两人一动不动，肖烨静静等着夏津。此时的节奏早就被夏津牵着鼻子拖在地上走了。
    半晌，夏津讽刺地笑了笑：“你小看我。”
    肖烨皱眉。他什么时候这么想过？“我没——”
    “你没这么想过是吗？”夏津嗤笑，乜斜着肖烨，“我夏津不是怕事儿的，更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你以为我会过不好的生活？你以为，老娘会想被一个小兔崽子小看，觉得除了他保护我，我不会自保？”
    夏津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最后已经是扯着肖烨脖领子在喊。
    “你有病吧？你以为我混到小混混见我绕道走只是靠表面功夫是吗？！老娘当初在道上混的时候，被人追杀到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你以为我最后怎么样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夏津难不成不是被人弄死，是要被饿死是么！”她瞪着眼睛，眸子里是满城风雨的戾气。
    “地位，是我自己一步步混出来的。你一个书呆子，我怕吓着你，在学校我也懒得惹事，所以我收敛。可不代表我什么都需要你。我也不是摆设。小混混和一姐，别人看来都是混混，可在我这，你给我记住了肖烨，”夏津拉近肖烨，不再喊，而是一字一顿，“都是人。都有正常生活。但成绩、外貌、品性和敢不敢杀人是两回事。”
    肖烨看着夏津眼中完全不符合年龄的阴鹜狠厉愣住了。夏津从未如此明目张胆地谈她的嗜血。
    真实的她，不是淡定从容，镇住大局，而是她独有的嚣张、乖戾······危险。给人一种威胁感，听着就觉得不寒而栗。
    夏津知道效果有了，松开他，有些漫不经心地继续说：“你别看我对付景波的人挂了彩，因为我在控制力道。你学的都是正经跆拳道。可我是偷学，还有和人实战学来的。以命换来的拳头，会不硬？拳头狠，招招致命。真要打一架，你不一定打得过我。”
    肖烨完全不说话了。
    夏津站起来，不再看他，去拿饭。语气说不上凶，却也不温柔：“赶紧给我滚起来吃饭，闭上你那张多愁善感的嘴，回学校好好继续当你的肖大校草。我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么惨。你能我也不能。”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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