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要说。我要说清楚。”顾谦仪执拗地看着许箴，“谢谢你今天借我力气，真的，如果你不在，我这会儿也许坐在地上哭呢……但我们之间，我希望，到此为止吧……”
    许箴张了张嘴，对上顾谦仪直直看向他的眼神，情绪被包裹在层层迷雾后面，让他打量不清楚顾谦仪的心思。
    “好。”许箴点头，“我明白了。”
    被扰乱的湖面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平静？
    很快，顾谦仪就知道自己还是太年轻。潘桂英劝不动他，便天天去办公室骚扰他的辅导员。本来这是学生的家务事，辅导员如何都不该随便插手。可是潘桂英是什么人？她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连法院都体会过，她年纪本来就大，没人敢对她做什么，辅导员连句重话都不敢说，更别提叫保安了。一开始导员还耐心听几句，找顾谦仪问了话，后面知道了潘桂英竟然是让顾谦仪退学回家养弟弟，便愤愤然地拒绝了潘桂英。潘桂英怎么会死心，仍然每天按时到办公室，跟打卡上班似的。导员无法，只能天天躲着走。
    潘桂英堵不到导员，又不知道顾谦仪的课程安排，只能到寝室楼门口去堵顾谦仪。她逢人便说，看见人就嚎哭，一边坐在地上抹眼泪，一边大声宣扬顾谦仪这个不孝孙子的不孝事情。来往的学生并不知道缘由，只觉得这热闹分外搞笑，是他们大学生活难得的调剂。
    “你就这么由着她胡闹？”秋晚凉咬牙。他开始还不信，后来从顾谦仪那里得到了肯定答案，以及前因后果，这会儿看着门口坐在地上甩鞋子的粗鄙老太太咬牙切齿。
    “我能有什么办法……连导员都奈何不了她……”顾谦仪叹气。他从来没想过，潘桂英竟然为了自己的儿子孙子这么豁的出去，看来她还真是宝贝那顾家的两个皇位继承人。
    秋晚凉眼珠一转：“不如……我找人把她修理一顿！吓吓她！”
    顾谦仪摇头：“说什么傻话？她这把年纪，万一出了事你怎么办？我倒不是心疼她，但为了她这样的人，没必要把你搭进去。”
    秋晚凉眼冒星星地看着顾谦仪，西子捧心状：“嘤嘤嘤小谦谦你还是爱我的！”
    潘桂英在学校吵吵闹闹了一周，终于惊动了校领导，顾谦仪被找去谈了几次话，学校还特地为这事儿开了会，导员虽然尽力争取，但学校还是决定，要么顾谦仪和潘桂英回家把家里事解决了，要么学校只能把顾谦仪解决了。顾谦仪明白学校害怕事情闹大，何况潘桂英每天在寝室楼下折腾真的是丢人现眼极了，学生们看热闹的时候还要发到网上去，实在是天大的笑柄。
    他想了一整夜，还是咬牙给许箴打了电话。许箴却说自己在附近，要顾谦仪到学校对面的咖啡厅等他。
    顾谦仪心不在焉地搅和着咖啡，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当初非要跟人家把话说清楚的是自己，眼下又喊着“真香”的也是自己，实在是打脸。许箴看他表情就知道这小孩在纠结，但他也明白如果不是大事顾谦仪也拉不下脸来找他，这一个送上门儿的表殷勤的好机会，许箴可不会放过。
    “出什么事了？”
    顾谦仪瞄了他一眼，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许大哥……我……你……”
    许箴不催他，只认真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哎……”顾谦仪低着头，手指头绞在一起，“潘桂英不肯走，在我们寝室楼下撒泼耍赖，还去骚扰我的导员，学校给我最后通碟，如果我解决不了潘桂英，学校就会解决我……”
    他愁眉苦脸，又有些颓靡。许箴看着他细长苍白的颈项，和低低垂下去的头，伸手揉了揉他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
    “我好不容易才考到一个离家万里远的大学，好不容易脱离他们，虽然我现在……无家可归。可是我宁愿无家可归，许大哥，我宁愿无家可归……”他把脸埋到手心，肩膀微微发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大雨里受寒的小动物，瑟瑟缩缩，可怜兮兮，他不关心潘桂英如何打听到他的学校，又如何从老家到了这里，他只知道一件事，“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我永远都不会回去的，哪怕被退学！”说到后来，他抬起脸，泪痕斑斑，眼神却带着鱼死网破的坚定。
    许箴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没事的，这件事对你这个小屁孩来说，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可我是大人呀。”他微微一笑，用指腹擦掉顾谦仪的泪痕，“你呢，先搬到我那里去，有课我就送你回来上课，别让她找到你。其余的事情我来解决，你就不用担心了。”
    许箴三言两语，似乎只是在交代晚上的菜单，顾谦仪听的有些傻，他不明白许箴打算怎么做。
    “许大哥，她……你不要做傻事啊，不值得的……”
    许箴乐了，戳着他的额头：“你傻不傻？瞎想些什么呢？”
    “啊……我想多了……只是，我就不搬到你家了吧……”顾谦仪犹豫着，他从来没想过要登堂入室啊。
    “那你住哪儿呢？租房子？你有钱吗？”许箴一针见血，当然大尾巴狼也有自己的想法。
    顾谦仪被呛了一下，无话可说，心里却总别别扭扭。这样不成体统，他想，这样太寡廉鲜耻了。
    “我和她早就分居了。她带着小诺住在老家的房子，我自己在市区住。”许箴不继续逗他，细细解释清楚，“而且……到今年夏天，我们分居就满两年了。”
    顾谦仪听的糊里糊涂，满两年，所以呢？许箴眼里的情绪太饱满，腻得他有些害怕，根本没有仔细分辨许箴这番话的意味。
    说搬就搬，顾谦仪也确实没什么东西，生活用品许箴不让他带，说是累赘。许箴家住的离学校不远，半个小时的车程。进了门是个小玄关，门口放着衣架，上面挂着许箴的两件衣服，小托盘里有一串钥匙。许箴把钥匙丢给他，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粉色带兔耳朵的毛绒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