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水汽中，路游在蓬头下用热水冲刷着一天的疲惫。水流敲击在皮肤上，溅起无数水花，一些则顺着肌肉的纹理下滑，越过交错在身体上的纹身。
    关了水阀，路游抬手将头发捋到脑后，他抹了一把脸，拿起挂在一旁的浴袍套在身上，湿漉漉的趿拉着拖鞋走出浴室。
    他很累，很困，却在心理上拒绝入眠。
    酒店的床在召唤，他也想陷进去，被蓬松绵软的被褥包裹，舒服的睡过去。可每当他全身接触到床面时，那里仿佛变成巨大的空洞，瞬间将他吞噬，带着他坠落无尽的黑暗。
    他被撕扯拉伸，又被挤压收缩，这期间又有无数的手推搡着他，想将他推出去。
    路游的头隐隐作痛，坐在床边慌乱的从床头柜上的烟盒里拿出根烟叼在嘴里，他将烟嘴咬下去却没有点燃，只是单纯觉得嘴巴有点空。他又懊恼的捋了一把头发，起身去行李箱找东西。
    印象里他把药装进行李箱了，可翻遍行李箱也没找到那白色的药瓶。
    “妈的……”烟嘴在他嘴里折了。
    苗苗跟大黄不知道他有吃药的习惯，只知道他喜欢熬夜，还总劝他年纪轻轻不要熬夜容易猝死。路游都用嗤之以鼻回应他们。
    他拉开阳台的拉门，夜晚有些凉的海风灌了进来，吹起了他浴袍的一角。他靠在阳台的护栏上，背对着风点燃一根烟，看着升腾起的烟雾迷了眼。
    他没有烟瘾，只有在这样突然焦虑的晚上才点上一根。海风从身后轻轻拖着他的背，他就这样胳膊肘支着护栏，一口一口的吞烟吐雾。
    忽然，路游听到推拉门的响声，也有人跟他一样在享受夜晚的静谧。可惜心境不一样啊。路游想。他把烟按灭在玻璃桌上的烟灰缸里，转过身趴在护栏上，看着天空上闪烁的星座们。
    酒店很多房间都关了灯，加上今天月初没有月光，天上的星星很是清楚。路游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却觉得这样的机会难得，回房间架起三脚架，打算在阳台拍星轨。
    他洗完澡什么也没穿，来来回回的进出房间，浴袍大咧咧的敞到大腿根，露出一条线条匀称的长腿。等到一切就绪，他准备好快门线，开始拍摄。
    可能因为走动时间长，浴袍的带子有些松。忽然迎面吹来一阵海风，直接鼓开他的浴袍，让他赤身接受了一次来自大自然的洗礼。
    “操！”
    “噗……”
    不仅有风，还带着点水汽。路游抹了一把脸，寻着声音抬起头。
    贝斯特酒店带露天阳台的房间是阶梯错开式设计，有很好的私密性。路游也不知道隔壁上边那哥们儿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吐一口水，还能正好迎着风洒了一点在他脸上。
    “咳咳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楼上突然开口，声音有点耳熟。
    路游没搭话，因为谁也看不到谁，他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在说。
    “对不起啊，刚才喝水呛到了，是不是洒你那了。”楼上接着说。
    应该是跟自己吧，路游想。“没事，没有。”他看了看相机，果然镜头上喷上了点点水渍。路游没了兴致，从三脚架上取下相机，准备收拾一下回房间。
    “你在拍照吗？我刚才听到快门声了。”
    “不拍了。”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路游反问：“你能看见我吗？”
    对方觉出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没有回声。
    难得在深夜遇到一个同样的不眠人，路游靠在护栏上问：“一个人？”
    “对，来出差。”
    出差，待遇够好的住套房。“你们单位待遇挺好啊。”
    “赶上俩明星结婚，订到房间不错了。”
    也是。头发快被风吹干了，路游抬手捋捋头发。
    对方接着说：“你呢？也是一个人？”
    “啊。”
    “旅游？工作？”
    “都有吧。”
    “你经常这么晚睡？”
    路游并不打算说实话。“偶尔。”
    “我看地下室的酒吧是通宵营业的，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对方声音还挺好听，在这寂寥的夜晚，丝丝绵绵的扯动着路游的心。他甚至想会不会因为答应这样的邀约，开启一个不一样的夜晚。反正也睡不着，他便应承下来。
    “酒吧见。”楼上的推拉门响动，哒的关上，再没回应。
    路游一愣。他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怎么去酒吧找到他？
    ***
    郑闻在楼上通过伸出去的镜子反射，能看到楼下的路游。但因为死角，路游看不到上边的小动作。
    之前玉姐给他的照片是一张证件照。那人穿着作训服，短毛寸，五官秀气，嘴型有棱有角一个笑模样，是个帅哥不像一个军人。他的简介很简单，受伤退伍，现在是名摄影师。
    郑闻有一瞬间觉得他眼熟，似曾相识，却记不起来在哪里在何地见过。更闹不明白玉姐为什么让他去考察这么一个人。
    今天初见路游，目光交集的瞬间，郑闻震惊于本人比照片还要好看灵动。不知是头发长了，还是皮肤更白了，他竟想用漂亮去形容一个男人，虽然突兀却很贴切。
    宴会厅里再见他，他拿着相机穿梭着，与工作人员交涉时脸上打着来自舞台的光辉，在昏暗的现场有一种跳脱的美。宴会结束后他蹲在墙边，用肩扛着相机时，像是从战场上荣誉归来的士兵，疲倦但依然有傲气。
    直到晚上他捂着胃从宴会厅里出来，沉重的行李也没压塌他的脊背。那是来自军人独有的气质，坚韧不拔，顶天立地。
    郑闻莫名的被吸引。
    他开始怀疑玉姐是故意这么安排的。RTTMA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安排他来。直到在网上看到一则明星八卦里提到的路游性取向问题，郑闻甩手把手机丢了出去。他搓着脸，心脏咚咚地跳。来自内部的暖流迸发而出，冰山出现裂痕。
    他拉开门去阳台吹风，听到下边阳台的响动，鬼使神差的拿出观察镜。
    郑闻盯着镜面里进进出出的路游，怎么都无法跟那些八卦联系上。那里面说的他很不堪，跟多个明星都有说不清的事。男的女的，今天的新娘董允儿也是其中之一。
    镜面里的路游架起相机，45°望天的样子安静好看。松散的浴袍衬着他苍白的皮肤，锁骨凹陷，胸口有肌肉的走向，瘦但是不孱弱。
    郑闻觉得嗓子有些冒火，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还没咽下去，一阵海风猛地吹过。他训练有素的没有闭眼。
    那个画面在镜面上停留时间不到三秒，却像烙印一样烙进了郑闻的瞳孔里。“噗”的一声，他把嘴里的水喷了出去。
    RTTMA里常年不化的冰山脸第一次遭遇到破冰船的到来。
    地下室的酒吧灯光昏黄，放着慢悠悠的爵士老调。客人不少，可能因为今天白天的婚礼，好多娱记跟媒体人三五成群的凑一起喝酒聊天。偶尔也会有打扮精致的男生女生穿梭在店内，熟稔的打着招呼。
    郑闻穿了一件T恤跟运动裤，显得很悠闲。但因为过帅的外表，总引来周围人的侧目，小声议论他的身份。有人说他是XX艺术总监，有人说他是某制作人，有人又说他是XX手下的艺人。他坐在吧台，一个进门就会注意到的位置，慢悠悠的喝着啤酒，听他在别人嘴里不停变换的身份。
    过了五六分钟，路游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袖T恤，黑色的破洞牛仔裤，头发蓬松柔软，金丝边的大框眼镜，更是添足了他的少年感。他不像摄影师，倒像个K国出道的偶像男团成员。
    郑闻很难不去想象他宽大T恤下的身体。精壮结实，腹肌人鱼线，利落蓬松的耻毛，修长匀称的双腿。还有……半边身子交错分布的纹身。
    他套上浴袍的时间过快，郑闻无法清楚的分析那纹身的样式
    他走进来张望了一下四周，在一片错愕的目光中很快便与郑闻的撞到一起。
    郑闻举着酒瓶朝他一笑，眉眼一弯大酒窝凹陷。“你好，路老师。”
    是他……路游耳朵腾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