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一直都觉得自己卑鄙，但他却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卑鄙，竟然看准了宋彻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悲哀——趁对方失神的空隙，一枪毙敌——好大的一个谎言。
    如果自己不开枪，那么，他会开枪吗？在明知道我是卧底的情况下，他会开枪吗？在我取得了足以让他拼死保卫的宋家父子人头落地的证据时，他会开枪吗？在他确定了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的时候，他会开枪吗？真是值得喝酒庆祝——自己竟然已经卑鄙到能自动屏蔽宋彻之所以会失神的原因，以及他正缓缓放下的手臂了。
    余晖不是在自责，不是在内疚。因为这是他的职责——将犯罪之人绳之于法，他没错，所以他命令自己不必自责，也不必内疚。
    他只是在假设。所谓假设，就是在事情的结局已经很确定的情况下，再回头去设定发生的条件——多么无聊的假设——再多的假设，这结局都还是一样：从他余晖手里握着的枪中射出的那颗子弹，现在正镶嵌在宋彻的胸膛里，心脏中。所以，所有的这些“假设”，都只是为了安慰自己——你完全可以对自己说：如果当时我没有开枪，那现在躺着被抬走的，就是我了。余晖就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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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彻被抬走了。赶来的医生一看躺在地上的宋彻，就开始摇头，说差不多可能救不了了。余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医生宣布宋彻基本确定死亡，看着宋彻被两个人抬走，看着宋彻的脸消失在楼梯的转弯处，再也看不到……
    老大何原走过来拍拍余晖的肩，余晖转过头，眼睛里全都是茫然。老大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听到，脑子“轰”的一下炸开，全世界就只剩下了一个名字：宋彻……宋彻……宋彻……
    余晖猛地推开还在说话的何原，跌跌撞撞的追了出去，就算是再看一眼，就一眼，也是好的，以后，再也看不到了……这种“再也见不到”就是永远，永远也见不到的永远，彻底的永远。
    失去？余晖从没考虑过怎样才算失去，但这一次，是第一次也是最狠的一次，竟然就遇到了这样痛彻心扉的失去，再也找不回来的失去，从此只剩他一个人的失去……同一片天空，同一缕空气，同一道彩虹，同一把雨伞……以前，曾经共同度过的每一个美好，从此以后伸出手就再也触摸不到陪伴在身边的另一个了。只剩了回忆。虚无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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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晖追到楼下的时候，急救车正好开过别墅外的大铁门——那个刚刚还和自己在二楼互相用枪指着的人，就这么被拖走了。枪响过后，一个倒下，一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一瞬间，他希望宋彻能爬起来用枪对着他的胸膛也这么来一下，那样，我们俩就互不亏欠了吧？
    视线回转到宋彻脸上。一张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脸，活着和死去，刚才和现在，甚至都没有因为胸膛突然被子弹穿透而显露出些许痛苦来。眉毛，鼻子，嘴唇还有闭着的双眼，居然和平时清晨醒来看到的一模一样……可是左手，他的左手却完全异于那张表情单调的脸，一反常态地死死紧握——看来，他是誓死要保护这对父子了。不过，既然宋彻这么紧张那张存储卡，那他就一定清楚这里面存的是关于哪方面的内容以及涉及到的人——也就是说，宋彻应该不仅仅只是“知道”而已，更多的可能，是“直接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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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救车呼啸着开出了余晖的视线范围，速度很快，尾灯只一闪，便溶进了漆黑的夜色中。余晖站在路中间，一直盯着急救车消失的方向，愣愣的眼神完全没有焦距，就好像是能看穿这黑夜，看到另外一个世界般，动也不动。
    “宋彻……”低低的念着这个名字，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一定要把这个名字深深烙在心上，不要忘记——真怕某天清晨醒来后，发现自己什么都没了，爱没了，心没了，高兴没了，失望没了，连回忆都没了……剩下的就只是一具冰冷的躯壳而已。
    “宋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余晖对着宋彻消失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出那个被他欺骗又被他亲手结束生命的那个人的名字，身体“砰”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连痛的感觉都没有——这样真好，真的，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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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这里以外的全世界，都正沉浸在圣诞大红大绿的快乐中。除了这里……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