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值年少十八，师傅给了我一匹白马，要我独自浪迹天涯。
    背上娘留下的古琴，佩着爹留下的软剑，记住师傅的话，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别回头。
    师傅说，莫入江湖。
    我听师傅的，把软剑缠进腰间，抱着琴，牵着马，翻过我熟知的大山，走进山脚下的村庄。
    村里的百姓很淳朴，他们大概没见过外来客，没有恶意地对我指指点点。透过斗笠上连着的白纱，我可以看见他们笑容里的真诚与友善。
    村口槐树下的老人给我指路，往东走，十里之外有个不大不小的镇子。过了镇子再往东，便可看到方圆千里之内最大的城市。
    我向老人道谢，翻身上马，向东飞驰。
    在热闹的镇子里找了家客栈，留下了白马，抱着琴走上街道。
    师傅给了我十颗琉璃珠，颗颗价值连城。可我不想用，我想自己留着。那行路的盘缠，只能靠自己挣来。
    找到了别人口中的酒肆，里面花红酒绿，嬉笑打俏，让我的脚步微顿。
    描眉抹红的妇人挂着笑拉住我的衣袖：“公子，来喝酒吗？快进来！”
    “我来做琴师。”我轻轻抽回袖子，向后退了一步，躲过她欲摘去我斗笠的手。
    师傅说，你的容貌莫让别人看见。
    妇人画得精细的眉微蹙，我看到了她眼中一丝厌恶。无奈地单手扶着古琴，当街拨弦。
    酒肆里瞬间安静，妇人一脸震惊，当下呆愣。
    与我一般大小的少年从酒肆里跳出来，笑容灿烂地连阳光都会失色。他说：“妈妈，宝贝都找上门了，还不拉进来！”
    我知道了少年的名字，齐逸。
    他是这家酒肆的常客。我不赞同地摇头，酒多伤身。
    他笑：“流苏，这里可不只是酒好。”
    “难道这家酒肆还卖别的东西？”
    “酒肆？”他微愣，又大笑“谁告诉你这里是酒肆的？”
    “这里不是吗？”
    “流苏，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他像看稀罕物一样看我“这里是青楼。卖的是笑，不仅是酒。”
    我垂下头，拨弄着琴弦，师傅从没说过有青楼这样的地方。
    “流苏，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师傅让我四海为家，没有指明我该在哪里停留。
    他的笑容胜过太阳：“那随我上京城闯一闯，如何？”
    “京城？”我心有所动，师傅的家乡便是京城。
    “我随你去。”
    我有背上了我的古琴，骑上我的白马，随着齐逸往东方飞驰。
    “流苏！你有想过这辈子要做些什么！”齐逸漆黑的发在风中张狂，他的声音像雷霆一样充满力量。
    我没想过，这一辈子，师傅已经帮我选择了最好的路。
    不入江湖，不进仕途。
    师傅说我性子太过单纯，钩心斗角不适合我，还是做个普通人，经历普通人的悲苦喜乐。
    我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成长。这也是师傅让我出山流浪的原因。
    “流苏！我要建起最大的情报网！我要尽知天下人的一举一动！你愿意帮我吗？”
    随他走一遭又何妨？
    “齐兄，若有用的着我的地方，我定当尽心效力。”
    宝马疾驰，总算在天黑之前到达了下一个镇子。听齐逸说，已经离金汤城不远了。
    找了家客栈留宿，齐逸放下行礼便匆匆出了门。想来，还是去了本地的青楼。
    我随着店里的伙计去了马厩。师傅的白马有灵性，生人喂的燕麦它不吃。
    我用刷子细细刷去了白马身上的污泥，它亲昵地用头蹭蹭我，用舌头舔着我的掌心，之后便不客气地在我的身上翻找它想要的胡萝卜。
    “马兄，莫急。”我从袖子里拿出藏着的胡萝卜，分了一根给齐逸的桃花马。
    马兄有气度，不计较我把它的食物分给别的马，咬着自己的那根，细细地嚼了起来。
    我洗净了手，抱来了古琴，在干草上坐下，拨动琴弦，弹起了师傅常弹的曲子。
    白马停下了动作，漆黑乌亮的大眼看着我，在我曲终之时，一声长嘶。
    “你是否也在想念师傅？”我轻叹一声，抱着琴站起。
    马房边上的大树传来掌声，一道青袍的影子飘飘而来，昏暗的烛火之下，
    他狭长的凤眼细眉满是笑意：“古人对牛弹琴，阁下对马弹琴，真是好情趣。只可惜这么好的琴，糟蹋了。”
    白马警戒地长嘶一声，挡在了我面前。来人让它感觉到不安。
    “马兄，稍安勿躁。”我拍了拍它的背，白马犹豫之后退走。
    他突然出手，速度极快，两指之间不知夹着什么武器，银光连成一条细线，袭向我的斗笠。
    我推开几步，躲过他的暗袭，与他保持距离站着，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又很快恢复笑容：“我这人好奇心很重。从你进镇就发现你很特别，看不清你的容貌，听声音不似女子尖细不若男子低沉。看身形又左右为难，不得判断。你到底是男是女？”
    “我自是男儿身。”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师傅担心的麻烦还是来了“只因身有顽疾，见光遇风都会引病。便用斗笠挡光遮风。至于声音外貌，生来便定下了。”
    “现在无光也无风，阁下可以坦诚相见了吗？”他步步逼来，我抱着琴，静立不动。白马一声长嘶，他再次出手，银光游走的线路诡异多变，招招对准遮住我脸的面纱。
    我连连躲避，一时间，小小的马房里，黑影攒动。
    “好步法！”他几次不中，反而笑出了声“没想到你看似文弱却是深藏不露，拿出你的本事来。今日，我一定要看见你容貌！”
    “我与你素不相识，何必执着？”我满是不解，这般狂徒，怎么缠上了我？
    “以面纱遮容，定是容貌异于常人，不是绝色无双，便是不堪入目。看你身形气度，我猜你绝色无双，不然便是老天瞎了眼！若是绝色，我更要一看！”他的双手又谈来，更快更狠，割下面纱一角。
    “大胆狂徒！还不快住手！”正当他大喜之时，齐逸提剑冲来，剑气如虹，千军万马不可挡：“流苏，我来救你！”
    我静退入白马身后，看齐逸与他缠斗。
    两人旗鼓相当，但齐逸手中的剑似乎不是凡品，几声金属碰击之声，长剑一声清啸，划破了对手的臂膀。
    青衣少年狭长的凤眸眯起，终于跳出马房离去，夜空之中传来他的声音：“流苏！我记住你的名字了！终有一日，我凌飞定会看见你的容貌！”
    齐逸剑眉紧锁，冷哼一声，走到我身边：“可有受伤？”
    “多谢齐兄出手相救，我并无大碍。”我朝他鞠躬敬谢。
    “你我兄弟，还说什么谢不谢！”齐逸爽朗一笑，拍拍我的肩“这里的青楼太无趣，美酒美人样样缺，还不如邀你月下共饮，也别有一番情趣。”
    我点点头，把斗笠换了个方向，随他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