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耀打开门看见溥玉很是惊讶，毕竟就在一天前，溥玉站在走廊上一句话都没和他说就让司机唐峰送走了他。
    溥玉的模样有些疲惫，正在吃面条，宋奶奶坐在一旁，眼神温柔的放在溥玉身上。
    见宋耀放学回来，宋奶奶收了眼神，站起来，“耀耀回来了，饿不饿，我也给你煮碗面吧”
    溥玉抬头与宋耀对视一眼，不冷不热，又低头继续吃面。
    宋耀对着宋奶奶点头，“饿”
    三人围坐斑驳的餐桌，溥玉先吃完，吃完，看着还没吃完的宋耀，“泡茶”
    宋耀脚下长风火轮似的，嗖的一下就去了，宋奶奶斜眼鄙视一眼，觉得自己孙子没出息。
    等茶泡好了，溥玉喝茶，宋耀继续吃面，溥玉看向宋奶奶，“今儿打扰这么晚不好意思，你好好休息”
    说着抿了口茶就要起身走，宋耀抬头，一双大眼睛扑哧扑哧的闪，准备起身跟上去，却被宋奶奶悄悄的按住，微微摇了摇头。
    等溥玉身影不见了，宋耀皱着眉头跺脚，“奶奶，你干啥？”
    宋奶奶起身，走到沙发边吃水果，溥玉每次来都会提东西，也许是无意，也许是细心，每次提的水果都是老人家牙没有负担的软果肉类，宋奶奶吃着火龙果，坐在沙发上。
    “今儿你红雪老师心情不好”，宋奶奶说着抿唇，“我又说了些他不喜欢的话，这会儿心情应该更差，这种时候你凑上去做什么”
    宋耀吃完面了，放下筷子，站起来走到沙发边，“你干啥说他不喜欢的话？”
    这很不利于他和玉少和好诶。
    宋奶奶挑眉，“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说了啥？”
    “我说当年关舟是为了王家才死皮赖脸追求的我们小玉小姐”
    顿了顿，宋奶奶一边擦嘴一边继续道，“我说当年我们小姐嫁进关家才知道关舟一直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那个女人肚子里还有了孩子”
    宋耀转动眼珠子，皱眉，有些愣住。
    只见宋奶奶眯着眼睛，冷冷笑了笑，“你知道新婚的第二天就迎来一个大肚子的二房，我们可怜的小姐当场就晕了过去”
    “奶奶你真是，也别把这些话说太实在了，这些事情现在翻出来又有什么意思，玉少心里肯定···”，宋耀想溥玉这么千方百计的探寻他奶奶的事肯定是因为溥玉很追思他的奶奶，结果得到这样的事实，作为小辈，怎会痛快。
    “有什么意思！？”，宋奶奶猛然放下水果，瞪着宋耀，“我知道你这些年跟着你那不要命的老子，我那不要脸的儿子渐渐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了，自然觉得这些没什么，可我告诉你，宋耀，你以为我为什么答应你和溥红雪说这些，为什么帮你吊着他，因为这是我这么多年等来的机会！”
    宋耀脸色煞白，他奶奶疼爱他，从来不对他说重话。
    “关舟折磨死小姐，把我卖到村里，这头恶狼这么些年大摇大摆的活着，好不容易你带回来这么个人，这是天赐我的机会，被自己最疼爱的孙子折磨，这是关舟的老来报应！”
    说着，宋奶奶双眼发红，声音颤抖，“若不是他把我卖到村里，我和你爷爷怎会生下那么一头畜生，若我没有生下那头畜生，你就不会生在这样的家里，你就不会小小年纪就被自己老子为了抵债卖进那样的地方，也不会如今十几岁的年纪”，宋奶奶终究是哭了，抬手捧着宋耀的脸，“为了给那头不知道逍遥去哪里的畜生还债，去做那些勾当，你上好的年纪啊，我的耀耀···”
    很久很久，宋奶奶没在宋耀跟前这样过了，在稳定还债的这些日子里，婆孙两人总是避免提这些触痛心底的事。
    宋耀在七岁的时候被他父亲从农村骗了出来，那天深夜，他父亲骗他说带他去城里的游乐园玩，宋耀看着经常不回家的父亲，很是幸福的跟着走了。
    从那以后，宋耀就被他父亲带着到处行骗，那些跪在地上讨钱的日子充斥着他接下来的记忆，后来他父亲开始吸毒，开始经常带女人回他们租的破屋子，到后来，十二岁的宋耀决定逃跑，爷爷死的早，家里只有年迈的奶奶和多病的妈妈，宋耀很担心家里，虽然他爸爸说他给家里寄钱，但逐渐长大的宋耀明白那一定是骗他的话。
    逃跑的宋耀被他爸爸逮了回来，逮了回来他爸揍了他一顿，就把他卖进了一家会所，那年头京城还没被肃整，京城是天上人间，进会所的宋耀才知道他爸赌钱，欠了好几百万，当时一天乞跪下来最多，宋耀也只要到过七八十块，几百万，宋耀仰头看着一脸浓妆的老板，问老板自己值几百万？
    老板笑了，拍拍他的脸，说了句很久之后宋耀都记忆犹新的话。
    “小东西，钱就是个贱东西，可人就爱他的贱，你想值钱，就比它更贱就行了”
    十二岁的宋耀不明白贱是什么，他刚从他父亲身上弄懂坏这个字的含义，不明白的宋耀在被折磨一年后逃跑了，逃跑后的宋耀抱着最后的希望回到了村里，回到村里只看到了一夜白头的宋奶奶，和他已经病死很久的母亲墓碑。
    宋耀永远都记得那天宋奶奶弓着身子看到十二岁回家的他轰然大哭的样子。
    似乎生活悲惨如此已经够了，可是不到两年，一批满是纹身的大哥冲进他们破旧的房子，说要找宋耀的父亲，原因很简单，那些债务已经堆积如山，到宋耀已经无法想象的地步。
    谁也不知道他父亲去了哪里，是死了还是活着，可债务摆在跟前，宋耀看着被人抽打的宋奶奶，红着眼睛，咬牙切齿的握着拳头说他还。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宋耀跪在地上，看着他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的宋奶奶沉声的说道，“奶奶，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你好好活着，你活着，不管我做什么，才有意义”
    宋耀看出宋奶奶有轻生不想拖累他的想法，硬着口气，“你要死了，我就跟着你去！”
    宋奶奶看着旁边宋耀做到一半的作业本，抓着胸口，恨，浑身的恨意，对关舟，对自己，对儿子。
    宋耀又回到会所，老板看着逃跑一年后的宋耀笑了笑，“小东西，怎么又回来了”
    那年宋耀十四岁，十四岁的宋耀跪在地上问老板，“世界上有比钱更有价值的人么？”
    老板点头，说有的。
    宋耀问那是什么样的人。
    老板看着宋耀跪在地上的膝盖，叹了口气，“富有的人”
    富有？宋耀皱眉，“你是说有钱人？”
    老板却摇头，“小东西，你还不明白真正的富有是什么，我和你说过，钱就是个贱东西，真正富有的人从来不稀罕这样的贱东西”
    “那他们拥有什么？”，在宋耀的记忆里，钱是如此的重要而紧迫，他听不懂老板的话。
    “拥有你跪着永远不会知道的东西”，老板说了这么一句，便再也没说什么了。
    这些年，宋耀做卖身的买卖越来越纯熟，熟练到不管到哪个会所不用几天就能成为头牌，熟练到到可以随心所欲的玩弄富人，在第一次被溥玉”赎身”的那夜，宋耀终于还清了他父亲欠下的债务，但宋耀还是继续在会所上班，因为他要养他的奶奶，他要支付自己的学费，要给年老的奶奶买药治病。
    不管溥玉信不信，宋耀对溥玉是一见钟情，人和钱都是。
    “可是奶奶”，宋耀搂着宋奶奶，轻声说，“我不想他不高兴，你看，也许是天意是不是，他爷爷害了你，他来救了我”
    说着，宋耀笑，眼神难得亮起来，“奶奶，我喜欢他，喜欢他这个人，也喜欢他的钱，我想跟着他，和他过好日子”
    宋奶奶皱着眉头，“你了解他什么就喜欢他，他这样的少爷不过和你玩玩，到时候你人财两空还落得···”
    “落得什么？”，宋耀眼里的光亮消失，对上他奶奶满是皱纹的眼睛，笑着说，“奶奶，我早就是个脏到骨子里的人，我这样被千万人上过的皮囊还能让他喜欢一段时间怎么想也是不亏的啊”
    看着宋奶奶又逐渐悲痛的眼神，宋耀抱着摇头，若有所思的说，“奶奶，你不知道，他会抱着我睡觉，你不知道，从来没人抱着我睡觉，我想，要是有天他不要我了，一定会给我一笔丰厚的补偿金，奶奶，我觉得他是这样的好人”
    好人？宋奶奶紧紧的抱住他将满十八的孙子，眼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滑落。
    溥玉并没有深入追究宋耀的身世，虽然唐峰已经开始追查，但这些事情唐峰不会告诉溥玉，溥玉在离当年的真相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远，因为唐峰查清宋耀身世的那天自然也是宋奶奶与宋耀消失的那天，也许溥玉不知道，当时把王小玉身边脾气最倔的丫头送到农村的中间联系人正是年幼的唐峰。
    溥玉沉寂在当年难以接受的真相中，想着他爷爷满脸怀念他奶奶的样子，觉得讽刺异常，他准时来医院准备送王小九上班，却见病房里空空如也，他拿出手机，看到三个未接电话和一条微信，都是王小九，王小九说他和齐峥上班去了，不用辛苦他。
    溥玉咬着牙，死死的捏着手机，心情降到了最低。
    在车里，唐峰看出溥玉的情绪，不像往常那样问溥玉想去哪里，等着溥玉开口，车子在医院地下停车场停了很久，溥玉才抬起头，看着唐峰。
    “回老宅”
    这个时间，唐峰挑眉，轻声提醒，“少爷，上次吃饭时老爷说他这两天要出国，你忘了”
    溥玉忘了，听言，溥玉望着窗外，“那好，我们去找李玉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