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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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车马都走远,才见撤掉朱叉,街道方又畅行。师妹瞅着街道,说殿下说了公务繁忙,指不定哪天才想起我们,当真留在京城消磨?!
师兄说,若不想待在京城,可以先回寒家庄,或者跟我走一趟犀山!
师妹狐疑说,铸剑?
师兄淡淡说,发簪!
三百里外的犀谷,藏着能安神的犀矿,提炼出来远胜天香!
犀谷岩层脆弱,上有坠石之险,下无攀岩之地,即便轻功高手,采之亦是不易。更何况要多少犀岩,才提炼出一支发簪?!
师妹垮脸,抱怨说,你的殿下又不缺奇珍异宝,随我回寒家庄不是更好?
一丈开外,师兄说,不是这样!
闪身追上,师妹说,究竟那样?!
师兄说,他身上的迷香,想必夜夜难眠。
师妹嗤笑说,师兄学坏了,我要告诉殿下,有人偷偷嗅他。
师兄:……
这厢里,殿下以公务繁忙为由,竟未再来驿站相见。那厢里,师兄进山、采石、提炼,又以多余犀晶为价,请京城匠师打磨一只发簪。
隔了几日,夏雷阵阵,暴雨倾盆。
差人来到驿馆,递上一张皇柬,说下个月萨摩使臣进京,皇城为迎使臣特备盛宴,设乐坊、烟花、狮虎、把戏等助兴之娱,颍皇子特邀铸师皆师妹一同游赏。
皇柬放于台前,师兄负手窗前,皇城浸透雨中,景色依稀模糊。
师妹抬了下头,又低头翻页,戏谑说,你的剑又哭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看看师兄就知道,那种痛入骨髓的滋味。
说罢,一晃手中的书,背后揶揄说,没事多读读书,念一段给你听?多情剑客想起心上人,心口总在隐隐作痛。
不理睬师妹戏弄,师兄负手窗前,望着皇城方向,困惑皱眉说,为何一片冰凉?
师妹看着四奇缘,头也不抬说,打住,皇城可不是蓬莱阁,任由得人胡乱闯,被逮着你也会冰凉。
师兄皱眉说,他在六扇门。
师妹嗤笑说,瞎操心,殿下若真有事,也不用发请柬了。
跟着,又扬起书,挤眉弄眼说,四奇缘写得不赖,多情剑客俏公子,花头精成出不穷,什么并肩策马、舍身救友,什么冬夜鸣琴、夏日赠花,堪称一本偷心秘籍……话说,等会就要见你的殿下,师兄不拿它参详一下?
师兄:……
说是快,也得等到下月,又见马车来接,说是去西郊天池。
山脚道路封闭,天池驻扎兵马,樵夫都被赶走。
从山巅阁楼望下,渺渺茫茫一片,遍野都是梅林,可惜不在时节,只见叶子不见花。
皇子陪同使节,围着一波官员,见师兄妹来了,也只是点个头,便同使节交谈。虽说来游山玩水,却也是繁缛礼节,不惯于此的师兄妹,被众人冷遇一旁。
待到中午,水榭用膳,有歌姬伶人、丝竹管弦,师兄师妹也入席,但周边都是臣子,与其格格不入。
殿下仍坐首席,时而寒暄两句,礼节性地举杯。身姿优雅端坐,无论夹菜饮酒,起落之间从容,袍袂竟无皱褶。
美人美酒美乐,菜肴也是佳品,师妹瞅着四周,低声抱怨说,师兄,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殿下是想告诉你,他和你不是一路人!
师兄夹来一筷菜,余光瞟着殿下,撇开话题说,此地风景优美,湖水清澈见底,不亏有天池之称……我观殿下似乎爱梅,又似乎深深厌之,不知是何缘故?
师妹扶额说,什么缘故?色迷心窍呗!
师兄:……
膳后又是茶点,师兄座位空着,独见师妹悠闲。
下山之令传下,殿下已经起身,竟见师兄回来,衣衫俱湿剑囊滴水,似刚从湖中出来。
剑囊呈上,师兄说,殿下,剑已找回了,还请殿下收好,勿再弄丢了。
众目睽睽之下,使臣亦在身边,公子眼神一凛,似有隐隐怒气,却又没有发作,只让随侍收回,便一言不发离去。
下山时一路鸦雀无声,任谁都看出殿下怒了。
上了马车,师妹说,将剑扔入天池,行为是很可恶,但他毕竟是殿下。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殿下一定记恨了!
师兄说,随他!
师妹说,但我在乎,寒家庄的铺子,可不能少了师兄。
师兄说,还没到那程度。
师妹捂着脸,故作姿态说,讨厌,师兄学乖了,把话说成这样,我即便断开也无用。
师兄:……
说话间,马车进入一座宫坊,远远就闻狮虎咆哮,两端瓦舍挂着牌子,上边写着虎狼熊豹。
坊中搭着擂台,一口巨大铁笼,驱入饿极猛兽,便能下注赌钱。
今日是为助兴,安排狮虎之斗,赌坊就关闭了。
进了狮虎局后,皇子脸色似缓,又有官员撮弄,说可小赌怡情,输赢不为博彩,单看眼力如何。
待狮虎都运来,风中腥膻浓烈,众人一番观察,押虎也有押狮。
公子似来兴致,冲师兄微笑说,铸师眼力过人,不知下注哪一边?
师兄默不作声。
公子唇边勾笑,眸似春回地暖,笑语说,若赢,依你!
师兄瞅着笼中困兽,眉间又多几道褶皱,不答话间又是冷场。
众人都觉他不识趣,便是敷衍殿下,也可随便一答。
公子有意僵持,似笑非笑等着,直到师妹站起身,话中有话说,殿下别为难师兄了,乡野之人没见过这些,野兽一吼魂都飞了,哪还看得出输赢?
好一张伶牙俐齿,既为师兄打圆场,又暗骂公子野兽。
公子敛去笑容,接过侍者的茶,呷两口压压怒,才又不动声色说,做铸师这一行当,从不缺走山访水,又怎少得与野兽为伍?
说罢,让人敲锣,观狮虎之斗。
撇下狮虎擂台,师兄起身离开。
坊门外,师兄看着街景,天上流云地上行人,万物霜天本该自由。为助兴的杀戮,无论对人对兽,都是非正义之举。
背后传来脚步声,师妹学公子口吻,站在身旁说,铸师,如果骂人不带脏字,也算是一种美德;那你的殿下和你的师妹,至少还有这一点可取!
师兄忽然叹气,眼神似有疲惫。
师妹瞅着天空,一语双关说,累就回去呗,你的殿下等会还要去太常乐坊,书中公子大抵都不干正经事,吃喝玩乐登楼赋词强说愁,有几个懂人间疾苦,不祸害就算好了,野兽见到他们都要遭殃!
师兄说,书中人都不干正经事,那你还爱天天抱着看?
说罢,上了马车,盘膝打坐。
师妹跟上了马车,依着壁吃吃坏笑,说,师兄真是好机锋,越不正经越是爱,但书又不会让我看得这般心累。
师兄闭目调息,不为所动说,整日疯言疯语,我听着都累了。
师妹凑过来,笑嘻嘻说,师兄,还不死心?
师兄说,太常乐坊倒可一行,不是还有烟花吗?
师妹拿出歪书,挑眉说,你的殿下有意为难,不怕他再给你难堪?
师兄说,我不在意。
师妹啧啧两声,说了句懒得理你,便又低头看歪书。
等了一个时辰,一波人总算出来。车马依次出门,又去太常乐坊。
丝弦雅乐、霓裳羽衣,乐师数百甚为壮观,不愧京城皇家乐坊。
其间还有耍把戏的,狮子抢绣球,福娃踩高跷,顶盘子、叠罗汉,火焰吐得三尺高,看得师妹拍手称赞,冲着师兄轻声说,师兄总是盯着堂上看,别说你的殿下吃不消,连你的师妹都觉失礼,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周围数百双眼中已不乏窥视者,一个公然顶撞殿下的铸师,何以被邀请出席迎使之筵?又何以得到殿下的大度容忍?
师兄微微一愣,垂落下眼帘,端杯掩饰说,我一时忘了。
师妹瞅着把戏,淡淡调侃说,瞧多端庄的殿下,方才被你看得,跟坐针毡似了。殿下是没办法逃,等会还得观烟花,要不然一早跑了,石像都被你看融化。
师兄:……
酉时已过,登上高台,烟花燃起,一片欢腾。
除了师兄一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仰视夜空。
转瞬即逝的灿烂,映在公子眼眸里,竟如花落春去远。一出一出绽放,最终消弭夜空,留下欷歔怅然。
师妹余光扫到,啧啧说又来了!
烟花声中盛宴结束,公子登上马车之前,师兄隔着侍卫喊殿下。
刚刚踩上踏步,公子脚步一顿,月下锦袍溢光,衬得人如玉色。
师兄说,殿下何时才得空闲?我们来京城月余,平日总在驿馆闲着,一直等待与殿下同游。
这是逼人作陪,公子转过头来,表情甚为惊诧,似没料到还有这一出,铸师在大庭广众之下屡屡让他难堪。
下一瞬,公子压制情绪,有怒不轻易显,端得是皇子风范,淡淡说,铸师真是好兴致,上至天池、下到太常、还不算与本殿同游?
师兄说,殿下公务,本不当算。
侍从打起帘子,公子只是一笑,便坐进马车了。
马车扬长而去,师妹笑眯眯看着,幸灾乐祸说,我敢打赌,殿下一定很后悔,请师兄出席这种场合,原本想让师兄知难而退,但似乎是搬石头砸自己脚。
马车回到驿馆,师兄还未进房,忽然眉头深锁。
师妹狐疑说,又怎么啦?
师兄皱眉说,他在拿剑……
师妹说,又丢水里了?你的殿下端了一天,被你弄得几次下不来台,还不兴他拿那口剑出出气?
师兄眉头紧皱,眼中露出担忧。
师妹嗤笑一声,抛来老木的铜锁,淡淡说,还愣着作甚?不是知道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