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徵想起眼前这个人不是泪澄，他有些疲累地坐在了台阶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黑暗处依旧挥之不去那人的身影。
    “我和他很像？”陆九九试探地问。
    “不，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巫徵仍旧闭着眼。
    “那你怎会觉得我是他？”
    巫徵道：“可能是我疯了，要不就是我眼神不好，他那么飘逸的人，怎么能生成你这个样子。”
    听他这么说，陆九九也不气恼，他从来都知道自己不属于那种很好看的人，不过他心中除了白无忧倒是还见过一个可称得上绝美的男子。
    “我曾见过一个鲛人，说是鲛人，却没有鱼尾，生得标致，倒很配得上泪澄这个名字。”他鬼使神差地开口道，他都还记得那水晶似得眼睛，好像终年集着雾气，水朦朦的。
    巫徵背脊直了起来，他再一次站起：“世间没有鱼尾的鲛人只有一人，便是泪澄。”他不知道眼前这一介凡人，如何能看到已逝的泪澄，而自己苦苦寻觅了那人几千年，他连梦中都不曾来过。
    终于巫徵留意到那双眼睛，黑曜石般光亮，若是不细看，那只是一双过分漂亮的眼睛，若细究，深入眼瞳，便能看到那蕴含的光点间包含得是万千世界的神采。
    “原来如此。”巫徵看明白了，也唯有巫徵才能看的明白，他的手覆住了陆九九的眼，指缝里悄悄钻出几缕流光。
    陆九九只觉得一眼万年，无数的画面像书页被风吹一般迅速划过，东海之滨日出日落，仙庭天山琼楼玉宇，都是他没见过的景致，却又好像早就烙印到了灵魂深处，直到巫徵放下了手，他又恢复了正常视界，面前黑衣的高个男子，旁边的星盘，都再正常不过，然后就看到巫徵举起了一面镜子，镜子里，自己的眼睛不再是黑色，而是如水晶一般浅淡的颜色，倒好像镜子里看见的那个鲛人，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因为他有一瞬间觉得泪澄可能是自己，灵魂深处好像传来了闷笑，他仔细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
    “你们有一双一样的眼睛。”巫徵收起了镜子。
    “我和他……”
    “不，你不是他。”巫徵这一次说得越发坚定，“就是因为眼睛是一样的，所以你才绝对不可能是他。”
    陆九九不明白，只能等着他解答。
    “这双眼睛就是星辰珠，是鲛人先知用鱼尾换来的神迹，拥有星辰珠的先知才能看得到即将到来的危险，靠这双眼，带领着鲛人族，驱灾避祸。”
    “可是即将到来的灾难是避免不了的。”陆九九低声道。
    “看样子你已经看到过了。”巫徵叹了口气，他记得当日泪澄也是如此的失望，“其实并不是不可避免，而是避免的代价，比灾难本身要大得多。”
    陆九九愣了，他觉得周身被什么冰冷的东西包裹，那是无数种挽救了灾难导致的可能，弥补一个错误付出的更为巨大的代价，所以这才是真正能看到的意义么，要不要换，该不该计较这不平等的得失，他恍惚地腿一软坐在了台阶上，眼前的人越发的高大黑暗，他说出来的话宛如梦魇，要将他吞噬。
    巫徵见着他的脸越发苍白，轻轻弹了个响指，就在陆九九周边亮起一个小小的黄色法阵，散发着温暖的光，这才让他渐渐恢复了神志，然后哑着嗓子问：“星辰珠那么厉害，为何不等先知死后取下使用呢？”
    “只有星辰珠是不行的，单纯的星辰珠和鲛人泪一般，只是普通的宝石罢了。”巫徵又打了个响指，手中托出了鲛人泪的幻影，手一挥便不见了踪迹，“星辰珠和先知的神魂是分离的两个个体，只有在一起，并且有了躯壳才能有预知的能力，先知死去，星辰珠会自行选择适应的魂与体，旧魂轮回，新魂托生，如此更迭数十万年来星辰珠不曾选过同一神魂，也不曾选过鲛人族以外的族群。”巫徵斜眼瞟了这有着星辰珠的凡人。
    陆九九暗忖，球球以前也说过一些关于星辰珠传承的事，只是巫徵了解的更为详细，这么听来怪不得他能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是泪澄，如此看来，果然不是。
    “你是谁，为何知道这么多？”他倒不怀疑巫徵有坏心，只是很好奇这个人怎么那么清楚鲛人族的事。
    巫徵这一次没有答话，只是有些失落地走上台阶，坐在了羊皮毯子上，低声自语，虽不是，可怎么有些时候，却又那么相像呢？就因为这一分相似，让他对陆九九总是有那么几分亲切感，莫名其妙就对他说出了所有的事，还产生了一丝丝不该有得怜惜。
    见他不答，陆九九也适可而止，没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指着自己眼睛问道：“这怎么办？”
    “过几日便好了。”巫徵打了个呵欠。
    “我总不能这样出去吧？”一双白瞳，被人见了还以为他是妖怪呢。
    巫徵一抬手，陆九九眼前便遮上了一条黑色绸带，奇怪的是这布完全不挡视线，眼前陈设一一都能看得清楚，只是这种粗糙的遮眼方式，真的很容易让人担心，感觉身边的人又要因此大惊小怪一番了。
    “理由自己想吧，我今天说的话太多，我累了。”巫徵直接仰面躺了下去。
    若流火在场，定是要抱怨一番，因为这巫先生从初入南鹿直到现在讲的话还没有今日一半多，这么看来，说话累了，必然是真的。
    陆九九也不多问，反正来日方长，他总觉得自己隐隐地掌握了巫徵的弱点，迟早能从他嘴里撬出自己要知道的东西，现在最重要的是西岚，东周，先选一方解决星盘上的凶相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