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致亲爱的树先生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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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先生是我的哥哥,我们的父亲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的母亲和我的母亲曾经是朋友,我和树先生也算是青梅竹马。
    树先生和猫先生是同系的校友,据我了解,他们两人是在迎新的时候认识的,两个足够优秀的人难免会很有话题,更何况两个人的颜值又在线,从迎新第一天开始就无数次被挂上学校表白墙。
    我知道树先生去了哪所学校,我也曾梦想考上哪里,但我最后去了另一所高校,认识了鱼先生也是另一种缘分。
    树先生的母亲是一位老师,平时对树先生的要求很严格,我从小就很怕她。
    树先生的父亲是一位普通的警察,和我父亲一样,平时都很忙,节假日都见不到人的那种。
    树先生上初中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他告诉我不要一直跟着他,他不喜欢有人一直跟着他,很烦。
    我那时候不懂为什么,只是觉得很伤心,也很害怕,但我不想告诉其他人,所以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消化,从此很少再去找树先生了。
    等我上初二的时候,那时候我的脸上冒了很多豆豆,母亲带我看了很多次医生都不管用,小城市那个时候也没有人带一次性口罩,所以那时候的我很自卑。
    青春期的小孩,中二病十足,简直觉得自己天下第一。
    他们说话没有度,女孩子心思又敏感,很多时候都是在雷区上蹦迪。
    那时候我最怕的就是去上学,每天对我而言都是一种折磨,尤其是听到他们喊我“丑八怪”“癞蛤蟆”的时候,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似乎下一秒就会落下。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连做梦都会梦到有人骂我“丑八怪”“癞蛤蟆”。
    我走在街上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低着头,找一些拐角走,就怕遇到同学。
    树先生比我大一岁,年纪不同,有一天远远的看到树先生,突然我就很想笑,那时候的我还在庆幸幸好树先生和我“不熟”。
    树先生第一次看到我满脸痘痘的时候也吓了一跳,那天母亲忙着上班走得太匆忙了,忘记给我留钥匙了,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开不了门,就只能坐在楼梯口等她,等到外面天都黑了我都快睡着了,母亲都还没有回来。
    我想着要不要去找父亲,也不知道几点了,又怕母亲在我走后回来,便只能坐在原地犹豫踌躇。
    树先生就是在那个时候回来了,背着书包,步履轻盈的走了上来。
    看到我的时候人吓的一激灵,手里的钥匙都掉地上了。
    那时候我已经和树先生有两个星期没有见面了,也是我自尊心作祟不敢见他。
    看他的惊讶的样子,当时的我又想起学校同学的嘲笑,手忙脚乱的掩面蹲了下去,眼泪刷刷地往下流,又不想树先生知道我在哭,只能闭紧嘴,尽量不发出声音。
    我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无限的惶恐在我心里蔓延,发酵。
    当时我就在想,我和树先生终于再也做不了朋友了,他以后会有别的更好的朋友,但不再是我。
    我还记得当时的树先生,皱着眉头将我从地上拉起来,从口袋里拿出卫生纸递给我,声音一点也不温柔的对我说别哭了,结果我哭得更大声了。
    树先生也被吓了一跳,开始还不停的安慰我,后来问我为什么哭,我哭着告诉他,脸疼。
    树先生也不安慰了,立马拉着我就往外走,我就跟在他后面,边哭边走。
    当时的我也不知道树先生有多尴尬,只是觉得很委屈,非常的委屈。
    在附近的药店看了看,树先生要一边安慰我别哭了,一边还要问医生怎么办,医生也不知道怎么办,就开了一点舒缓的凝胶。
    后来我也哭累了,一路上不停的擦鼻涕,树先生走在我前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家门口的时候,母亲已经回来了,我怕她担心我有些不敢进去,犹豫要不要在外面转一转再进去。
    树先生似乎一直在看我,看到我站在门口,悄悄叹了口气拉着我去了附近的公园。
    中途我自尊心作祟离了树先生好远一段距离,树先生也没说什么,我觉得他可能是在庆幸吧。
    晚上公园的人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不是情侣就是夫妻,不少人都认识树先生,也知道一点我。
    树先生的父母前年一起升职了,树先生自己又是次次第一名,附近没有人不知道。
    而我的父亲和母亲经常吵架,母亲觉得她为了家里那么劳累,父亲常年因为工作不在家也就算了,薪资也仅仅只能维持家用,简直无用之极。
    我知道母亲不是故意那么说的,她只是太累了,为了我,为了这个家。
    我还记得相册里,照片里母亲笑起来的酒窝。
    我还记得幼年时每当我问起母亲,父亲去哪里了,为什么我总是见不到他。母亲会告诉我,父亲他去外面保护世界了。我一直觉得我的父亲是英雄,尽管很多时候我都是孤独的。
    他们吵架的时候,总会忘记我,互相攻击到无话可说的时候却又会想起我。
    每一次我都在想,下一次还是告诉妈妈不要买玻璃杯子了,塑料的我更喜欢一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听我的。
    周围人都知道我家的情况,我听到过他们讨论,他们并不在意我,或许是认为我听不懂所以无所谓,又或许是觉得无所谓故意不在意。
    她们说是我母亲心里不平衡才会那样;她们觉得我母亲就是嫉妒树先生父母;她们觉得我母亲太好强了,和父亲服个软就好了,怎么能和自己家里的顶梁柱吵架呢;她们觉得我母亲脾气太大了,一点也不贤惠;一切都是她们觉得,所以无所谓般的说出口,无所谓般的调侃玩笑。
    我讨厌她们,讨厌她们就像是雨后的泥土一般,我不愿意与她们有半点接触。
    我记不清为什么母亲和树先生的母亲交恶了,但我记得我从医院里醒来的时候,母亲哭红的双眼和父亲仓皇跑进来时脸上的泪痕。
    树先生也不是很喜欢自己的母亲,我知道,我也不喜欢她。
    小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很严厉,他总是让树先生学很多东西,她不喜欢我去找树先生,但她又怕我哭会吵到她,所以总会问我成绩。
    我不像树先生那样那么聪明,所以每次她问我成绩我说了她就会笑,我不懂为什么。直到现在我也不懂那时的她是什么心理,为什么会嘲笑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
    这也导致有一段时间我不敢去找树先生,后来从医院回来后,母亲也不怎么愿意我过去,倒是树先生经常来我家陪我玩,我虽然开心但也很担心。
    树先生摸着我的头告诉我别担心,不用管。
    后来上初中后,我有时候出门的时候会碰到她,因为小时候的阴影,我一直都会选择避着她走,最常用的招数就是戴帽子,低头看手机。
    我经常看到她和小区里的人遇到,互相寒暄,树先生的所有成就都会被她挂在嘴边谦虚,我不喜欢她那样,我知道树先生也不喜欢。
    树先生的努力不是轻松的,我知道他每天晚上都要学习到很晚,就是为了你的面子;我知道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小提琴,是因为你他才去学的;我知道他喜欢数学不喜欢语文,那些文章都是些华而不实的存在;我知道他一点也不想参加那些比赛,可是你要求他必须去,所以他才被迫参加了;我知道他很想离开你--树先生的母亲。
    树先生经常要到我家里补眠,母亲因为我身体原因,想让我去学跆拳道,但我不喜欢运动,所以我的课都是树先生学的,母亲后来知道了哭笑不得地夸我聪明,自此树先生每周都要代替我去学跆拳道,直到他离开这里。
    我知道她们看到我和树先生在一起,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告诉树先生的母亲,甚至会造谣我们早恋,而树先生的母亲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肯定会提前她的计划,搬离这里。
    我知道的树先生也知道,但他显然并不在意,比起那些流言蜚语造成的影响,他似乎更关心我发生了什么。
    可这些都是我难以开口的羞耻,是我不愿展露出来的伤疤,尽管它们像我脸上的痘痘一样,早已人尽皆知,但我的自尊心让我觉得只要我没有开口,那么一切就还是像原来一样没有改变。
    我是一个可悲的逃避者,我一直都知道。
    没有人开口,没有人说话,我们望着远方发呆,思绪不断飞扬。
    树先生向我道歉,告诉我如果有人欺负我要告诉他。
    我和他说,我知道那马上要离开了,你以后会有很多好朋友的,也许就不会记得我了。
    树先生和我发誓说,我一直都会是他的妹妹,即使离开了也不会改变,他会来看我。
    我们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时常恐惧明天的到来,但我相信了树先生的话,没有拉钩的约定,我却是那样的坚信。
    树先生送我回去的时候,还没有开门,我就听到了母亲在哭,我以为他们吵架了,可不是的。
    那天我记得明明是夏天,也没有下雨,只是一个平常不过的夜晚,可是我却觉得很冷,即使被母亲抱在怀里,我仍然觉得很冷,很冷。
    我一直以为母亲最悲伤的应该是和父亲的一次吵架,父亲不小心打碎了桌上她最喜欢的花瓶,没有来得及道歉就因为工作离开,母亲一个人蹲在地上流着泪捡碎片的时候。
    尽管父亲后来道歉了,母亲也原谅了,但我知道母亲那个时候是真的想要离开。
    因为她问我,你想不想吃外婆做的红烧肉了,妈妈很想。
    我没想到有一天英雄会离开,没有一声告别,也不需要我们挽留。
    妈妈哭得很厉害,我好像没有那么伤心,但是我一直哭,因为我没有父亲了。
    尽管他从未保护过我,尽管他每日忙碌于成为别人的英雄,尽管母亲经常和他吵架,至少我还有一个父亲,可是突然的我什么也没有了。
    我没有爸爸了,树先生也会跟着母亲离开,而我和母亲今后又要怎么办呢。
    因为父亲的突然离世,树先生的家里也发生过争吵,母亲在父亲下葬后就恢复的和往常一样了,我没有办法安慰她。
    我也害怕她丢下我一个人,我只能努力不给她添麻烦,努力证明自己还是有一点用的,以期望母亲不会抛下我。
    生活总是还要继续的,父亲的去世只是一个小小的波澜,除了给我和母亲造成了影响,便再也没有其他。
    没有人会继续记得他,没有人会在意他,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警察,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树先生的父亲是一个人来的,带了很多东西,母亲收下了慰问品,却没有收其他的东西。
    我什么都不懂,我只是觉得很难过,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想哭。
    我知道树先生就要离开了,而我还要生活在这座小城,忍受着旁人的嘲讽。
    我们像是一起从土里冒出的新芽,在短暂的纠缠后,各自向阳生长,却再也没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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