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画梁呢喃双燕惊残梦  番外 阮筠竹(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075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我出生之时,两个哥哥早已是长安城里闻名遐迩的才子了。对于我的降生,爹并没有多大的欣喜。娘是旁门小户的女儿,在日复一日中年华老去,又没有家族的支持,很快便失了爹的宠爱。白日里,娘对着其他姨娘的冷嘲热讽,总是强颜欢笑,到了夜里,却是一个人守着空房嘤嘤啜泣,这时的我总是躲在门外同她一起难过。为了娘,我必须要得到爹的欢心,那样他就会多来院里几遭,娘的脸上也会多些笑容。很快长安城里的人都在传诵阮府三公子三岁作诗,七岁作赋,十岁才情满天下。我成了众人交口称赞的才子,放荡不羁更是锦上添花的诠释。爹还找来了师傅教我武功,那一年钱荥成了我的贴身侍卫。心却在一天天冷却下去,一切在我眼里看来皆是徒劳了,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是可以信任的?
    二十岁行冠礼①那日,族里的长辈都来了。在反复的揖礼②中,我看到了娘眼角的泪花。过了五日,按照惯例,娘带着我前往香积寺祈福。夜半时分,我心下烦躁,便翻出了墙去,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后山。一直到现在,我仍无法忘怀那晚与韩儿的初见,在淡淡的萤光中,清丽的身影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也在那一刻进驻了我尘封已久的心。她说她叫韩儿,白日赏景的时候,在山上迷了路,脚也不慎崴了。我竟没有怀疑,背着她下了山。耳边隐约传来她羞涩的呼吸声,桂花的清香让我心如鹿撞,平日能言擅辩的我竟忘了言语。那几日,我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韩儿是这届参进的秀女人选,这是她后来告予我的。我不免为她担忧起来,当今圣上确是年迈,韩儿若是进了宫,待得圣上百年之期,依照祖制,怕是要跟着殉葬的。她只是淡然一笑,“既然早知是命运,为何要逃避,何不痛快地接受呢?”幸运的是,韩儿未有入选,这全都归功于皇后郑氏,她公然违背太后的懿旨,将参选的秀女全部遣散,在朝堂之上也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身为阮家的人,我们时刻要谨记的便是阮氏一族的利益。阮家出过一位皇后,我的姑姑也曾是先皇宫中荣宠一时的淑妃。到了当今皇上这朝,阮家之势大不如前了,即便爹苦苦维持着阮家在朝中的地位,我们仍是显赫的阮氏一族,这也改变不了阮家倾颓之势。当然这些都是我自己观察得来的,在娘面前我总是不屑于这些权谋之事。爹的每个儿子都要物尽其用,当然也包括我。在他的授意下,我亲自上表皇上,请求加入那年前往突厥的使节团。夏熵和突厥交恶已久,此番前往多半是凶多吉少了。至于爹,他的算盘倒是打的挺响的,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打从上表开始我就不打算顺了他的心意。他的大事,与我无关,离开,也只是远离这个纷争朝廷的权宜之计。
    经过玄州之时,使节团需要整顿,停留了半月。我再次见到了韩儿——喧闹的灯会,那清丽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眼前,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斓姗处。透过熙攘的人群,我们久久相望着,内心的悸动让我无法释怀。此后,每天夜里,我都会在韩府墙外吹那首韩儿最喜欢的《双飞燕》。有时她也会以琴对着,萧琴合奏之声回荡在明净的夜空之中,透着别样的意境。半月时间,转瞬即逝,可是我仍不敢给她承诺。每次看着她的眼睛,我就心如刀绞,前方的路途如何,我无法预测。离行前,我将随身不离的萧赠予了她,韩儿,如果我有命回来,定不负你之情意!
    到了突厥,左贤王将我们扣留了下来。即便九死一生,使节团只剩下我一个,我仍咬牙坚持了下来,娘和韩儿都在等我!几年时间,我放过牧,建过宫室,修过城台,直到右贤王将我带出了那个人间炼狱。当然我知道他的目的并不单纯,我只是表面承应,耐心地等着合适的时机。我悄悄地联系上了前来经商的杨昆,各地的探子不断给我回报,我想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了。可笑的是上天竟给我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我念念不忘的韩儿就要嫁给当朝太子了!是啊,这是命运,她再次接受了,那么我在她心中到底又算什么?也许上天存心要与我作对,我最放不下的娘,竟然在慊治六十年冬悄然离开了这个人世。我只能无声地跪在雪地中为娘守灵,漫天的雪花沾上咸苦的泪水,十天十夜,我的心也埋在了这苍茫雪海中了……
    慊治六十一年春,皇后郑氏骤然长逝,传闻是突感恶疾。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恶疾来的还真是时候,太医的医术怕是又长进了吧。郑氏谥号孝纯仁惠皇后,葬于西山皇后陵。同年六月,圣上薨于大明宫麟德殿③,按其死前旨意与孝纯仁惠皇后合葬于帝陵,也许这是这个皇帝残灯枯竭之际最后的一点情义?七月,太子欧阳明继位为帝,皇后为江氏,韩儿一夕之间也成了冠宠后宫的正四品容华。雷雨夜中,她的信使秘密将信带给了我,她的要求,我从不拒绝。我说服了右贤王,前往滇国寻找那失传已久的神覃,可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在滇林中了血盅。宫中的日子并不太平,朝中形式依旧没有平稳,线人的回报让我越发地担心起她的处境来。但是,韩儿,所有的障碍,我都会为你扫平……
    ①《礼记?曲礼》说“男子二十冠而字”,先民以男子20岁、女子16岁为成人的年龄门槛。
    ②揖礼:左手压右手(女子右手压左手),手藏在袖子里,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然后起身,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然后手放下。
    ③麟德殿:大明宫中规模最大的宫殿是麟德殿,它由前、中、后三座殿宇组成,当时又称为“三殿”,面积相当于北京故宫太和殿的三倍。宫中盛大的宴会,多在麟德殿举行。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