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云天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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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州
    云天会馆
    想象着杨彦轩的模样。脑海中老是浮现出杨俊毅般的傅中堂。康熙如今尚且是青年,多少年后才能看他傅恒博采天下?
    我们到达会馆的时候,杨彦轩不在。想必这大白天的应该是为了会馆在忙活着吧?
    若竹派人安置了我们。蝶飞飞和周峰住西厢房。我跟毓琳真是幸福,住进了兰苑。
    云天的私宅并不大。主房分三苑,由西向东依次是若竹的梅苑、杨彦轩的竹苑和杨彦轩嫡亲妹妹杨紫云的兰苑。杨紫云带着护卫秦刚、跟随会馆的秦叔去云南走白药。兰苑空着,我跟毓琳暂住了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越快见面就越盼望。蝶飞飞有些急躁,而在我的再三恳求下,若竹去会馆找杨彦轩带上了我。
    “会长去靖阁了。”有弟子向若竹禀告。
    “什么?”若竹一听脸颊涌现出三分气恼的愠色,“怎么又去?”
    一路上,若竹不语,我们也不好问什么。
    靖阁,是烟花巷旁支的一处独门院落,里头住着倚翠楼的花魁,两个人是姊妹,均是清倌。泉州的商贾文人谈诗作生意都以去靖阁为荣。
    听说那姊妹花姐姐玉幽棠贤淑博学、智慧与美貌并存,弹得一手绝世古筝,妹妹玉茂筠舞姿婀娜多姿性格却爽直颇有侠气。
    至靖阁,门童通报后,我们便进了大门。
    婉转悠扬的古筝声声入耳。
    “哥!”若竹低喊了一声。
    “杨……”我傻傻的看向扭头看我们的男子。二十五岁左右的杨彦轩,不是童战一脸朝气的冲劲,不是火莲满目的忍辱负重,不是傅恒的中规中矩,不是俊逸的狂放不羁,是有着金藩冷酷的外形、族长内敛深沉的气质。脸是瘦削的,精神有点疲累,但眼神中没有族长挥之不去的哀伤和惆怅!
    杨彦轩……我……对你一见钟情!
    还好,这话是心里喊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小竹子,你回来啦。”杨彦轩亲昵的笑了笑,若竹的薄怒融化在他宠爱的眼神中。
    “嗯。”若竹没有进屋的意思。我也只好在门外站着。传说中的玉幽棠因为背光,看不清长相。我此刻的心思全在杨彦轩的身上。
    “哥,有京城来的朋友找你帮忙,等你回去呢。”若竹有些赌气的说话,说完不待杨彦轩答言,转身就走。
    我也只好往回走。泉州刚下过雨,地面潮湿着。冷不防脚下一滑,迎头撞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呃,对不起。”“你没事儿吧?”撞得那个结实,鼻子都歪了吧?痛的鼻子酸酸的想哭。我没抬头,闪过那人匆匆逃离。这么逊,可是见杨彦轩的第一面啊!若竹在后面跟上。唉,我又不懂规矩了。怎么着也应该是若竹先出来,我在她身后啊。不过她似乎并不在意,也就算了。
    毓琳毕竟是金枝玉叶,经不住多日的舟车劳顿、饮食上也有些水土不服,精神不振。我伺候她惯了,仍然充当她的丫头角色,也就跟女眷的小管家柳鸣川的妹妹柳月旋相识。
    月旋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年龄不大,即使总爱扮小大人,体现他的“成熟稳重”,但也不失其天真烂漫的本性。快乐烦恼全写在一张小脸上。不多久就与我们热络起来。
    (2)
    晚间又下雨了,中雨吧。毓琳还是虚弱疲累。古代的热水不那么方便,想用的话必须到竹苑小厨房里自己去烧。
    我也是四肢无力、昏昏沉沉,竟然靠着厨房的墙壁睡了过去。还好,在水烧没了一半的时候我冻醒了,免除了吧人家锅烧破的可能。
    添柴添水,然后无聊的继续靠在墙上闭目养神,耳边有火的毕剥声和门外的雨声……以及——隔壁杨彦轩屋里的说话声?!
    刚才我来竹苑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啊。他和谁在说话呢?好奇心让我不光彩的贴墙偷听。
    毕竟古代的墙壁隔音效果差,怪不得总是说,“隔墙有耳”呢,虽然能听到,却听不真切。
    只断断续续听到:“明……吴……平西………反清……云天……”听得不全却似乎把关键词都抓住了。屋内应该是有两个人在说话吧?杨彦轩和蝶飞飞,按说周峰也是该在的。该不是清初影视剧里最常见的桥段吧?蝶飞飞是平西王吴三桂的人?或者是反清复明的一派?现在找云天帮忙,让杨彦轩入伙?
    完了,我似乎听到的是绝密的事情吧?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是不是要杀我灭口?屋里的火继续毕剥的燃烧着,整间屋子都温暖着,而我背上却冷汗涔涔。
    蝶飞飞后来的声音有些急躁,好像是言语不合,到没有打斗的声音,静默了好一会儿。我有些奇怪,怎么都没有声音了?正纳闷着,听到低沉的嗓音吐出几个字,“累……休息……烧水……”
    这屋里除了杨彦轩、蝶飞飞、周峰还有人哦!停!烧水?!内院竹兰梅只有竹苑有小厨房。他只会到这儿来,发现我这个窃听的怎么办?
    吓!闪人哪!可往哪儿闪啊?突然间觉得委屈起来。人家穿越到古代,要么是倾城绝色、要么是罕世武功、要么是至尊皇家,怎么就我成了个既无才又无貌、没有任何武功根底的平凡人?难道我穿过来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了?
    不甘心!好不容易亲身亲历这不用考试、不用上班的古代,怎么就能这么样结束?!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雨声一阵急促,真是天助我也!我赶紧灭了火,端着烧水的小锅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厨房。
    不能出大动静,不能让他们看见我!出了门我大气不敢喘一下,脚下急速的小跑起来。不敢回头,仿若身后有食人怪兽。
    竹苑的侧门就在眼前。我心中大喜,不禁有些放松。“谁?!”耳边听到一声暴喝的同时,左肩一阵刺痛,竟然被定在原处,还未来得及考虑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点穴”时,盛满沸水的小锅因我手臂的僵直而不平衡跌落下来、
    “啊!”我发出痛彻心扉的惨叫。沸水一股脑的倾倒在我已然半湿的薄薄绣鞋上,泪接着就从眼角溢出。
    “你是……?”背后的男子怔愣一下。
    “秋姐姐!”眼前飞奔过来持伞绿衣的月旋。她惊呼道“快!姐姐被烫着了!木头,你快解开穴呀!”
    “啊?哦!”左肩又一阵刺痛。僵直的身体瞬间得以自由。“烫,烫死我了!”脚上钻心的疼痛让我站立不稳,身体向旁边倒去。月旋身体娇小,根本阻不住我扑倒的力量。我只觉腰间一紧、身子一轻,就被刚才点穴的男子横抱了起来。
    “去兰苑!”月旋刚说完。我身后传来杨彦轩不温不火的声音:“旋儿,过来一下。”
    毓琳见我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
    男子把我抱回房内说了一声;“失礼了。”就木讷无言。“我烫着了,请帮我端盆冷水来。”此刻的毓琳不再是小姐样,忙不迭的从榻上起来端水。我呲牙咧嘴的将鞋子除去,直接将脚泡入冷水中。
    脚上的灼热和刺痛稍稍缓解。毓琳嘴里急着追问:“这是怎么了?秋儿,怎么烫着了?”边拭去我的泪和汗。
    “是我不小心把水洒出来了,不碍事儿的。”我轻咬贝齿、搪塞过去。
    “彦哥哥刚让我拿了红花薄荷膏来,敷上就好了!”月旋推门进来快速的说着。
    “木头,你干什么呢?”月旋把药膏递给我,又瞪眼质问男子。
    “你是那天差点摔倒的那个姑娘?”木头没头没脑的问。
    月旋和毓琳不明所以,我却一怔,“那天我撞到的是你?”
    木头咧嘴笑了一下,白亮亮的牙在灯光下闪熠。
    “我叫穆松,是彦轩的贴身护卫。他们、他们都叫我木头。”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刚才是我不好,伤着你了。”
    “呃,无碍的。很快就不疼了。”我无意继续这个话题,生怕被他发现我是偷听了出来的。我顿了顿,说:“夜深了,穆大哥也请回吧。”
    “那你……?”“好了,好了,秋姐姐要抹药了!女孩子的脚是不能让人家瞧见的,你还杵在这儿干嘛?走了,快走了!”月旋开始赶人了。穆松向我点了点头离开。
    毓琳把玩着刚从我手中拿过去的药膏,低喃“这红花薄荷膏怎么那么像金赭露?”
    “琳儿说金赭露,你也认得啊!这可是我们云天向皇室进贡的药呢,你从哪儿听说的啊?”她忽闪着大眼好奇的问。“呃,我们”毓琳思索着。
    “这是我们小姐的三姑妈的二姐夫的小舅子的同乡的师傅的媳妇的侄子的同窗的在宫里当差的小宫女儿姐姐烫伤以后被主子怜爱,赏了这金赭露。她以此为荣,亲戚街坊只要是认识的都见着了。这尊贵的玩意儿,我们这才晓得。”我一口气把来龙去脉胡乱编排了一下,眼看月旋迷茫的目光,我就知道,这小丫头被我绕晕了。
    毓琳想着给我擦药,我死活不肯。一方面这种小事儿我能亲为的不愿假以人手。另一方面,即便毓琳的感情跟我再好,哪怕真的视我为姐妹,她都是这满清帝国的格格,至少现在眼前也是我的主子……我自己神游着,忽然头大,想起鲁迅的话,难道我身上潜在的奴性因着穿越而被激发出来了?
    月旋不是若竹的丫头却也住在梅苑。当晚她没有回去再兰苑陪着我跟毓琳。
    其实,杨彦轩能猜到我听到了什么吧?现在不追究也许是我脚上有伤,又是若竹带来的客。可不知道明天又会如何?
    (3)
    窗外,骤雨初歇,雨珠仍旧淅淅沥沥敲打地面。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月旋就把我烫伤的事儿告知了若竹。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一开始,她就认为我跟毓琳不是平凡人家的姑娘而一直礼遇。即便是我申请入会,她也没有让我们按普通学徒的样子去上工、干活。可我们不是来白吃白住当蛀虫的。早在昨晚与月旋抵足而眠时,我就劝动了小管家月旋手下了我们一百两的银票。
    看的出,月旋是个精明的管家。白吃白住她也是会有一定考量的。不过百两银子似乎太多了点,我看她也着实为难。只能说,多了的让她暂为保管。
    若竹来看了我一次,毓琳仍旧有些水土不服,头晕晕沉沉的。而我轻易动弹不得。她是云天的二当家,自是回来后忙碌起来,吩咐月旋差两个小丫头好生照顾我们,自己协助杨彦轩办正事儿去了。
    这一天,都是在安静中度过。杨彦轩没有来找过我,若竹跟我的对话中也都没有再提及蝶飞飞。她跟周峰昨夜恐怕是连夜离开了吧,走得悄无痕迹,好像从未来过。
    安静的让我觉得好生无聊,就慢慢的从月旋的嘴里挖我想知道的资料。
    我在脑海中渐渐形成一份杨彦轩的人事档案。杨彦轩,男,属虎,五月初一的生日,今年已经二十有五。二十岁接手云天会馆,在父亲一年的暗中指导下摸清了大小事务,待完全上手后,老父携妻游山玩水去也。现在的婚姻状况——已婚鳏夫!
    在我得知此信息后,芳心碎成一块一块的。杨彦轩十八岁的时候家里就为他娶了一门算是门当户对的媳妇儿,安麓书院乔智斋的二女儿乔湄,文和武算是相匹配了。乔湄是个相貌甜美性格伶俐可爱的姑娘。嫁进来的时候才只有十六岁。虽然杨彦轩和她谈不上是琴瑟甚合,倒也是相敬如宾。古代的规矩也跟现代差不多,一个成了家的男人更容易在事业上给别人持重的安全感。他父母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离家远行,而乔湄也在她十九岁的时候怀上了他的骨肉。只可惜,生产的时候乔湄难产痛了一天一夜,孩子好不容易出生了,她却血崩没抢救过来,如花的年龄却化作一缕芳魂。孩子是个女儿,本就因生产时头部被挤压时间过长而造成脑部缺氧、肺部也是先天不足而夭折。
    痛失娇妻爱女的杨彦轩一度萎靡不振,若不是忠于杨家的秦叔和已然女强人身份的若竹、紫云,这个坎儿彦轩怕是迈不过去了。随后各路的媒婆都紧着给他说媒,可他却似乎受了打击,莫不是若竹、紫云或是云天的女徒、丫头,他一概不理不接触,把一溜亲事拒之门外。
    只是近半年,泉州有名的倚翠楼来了两位国色天香、德艺双馨的清倌姊妹玉幽棠和玉茂筠,一次偶然的相遇,竟让杨彦轩成了靖阁的座上宾。而且每月必有四五天前往靖阁,变成杨彦轩雷打不动的规矩。杨彦轩对玉幽棠的特殊对待引人遐想,云天的会长杨彦轩属意倚翠楼的头牌花魁,甚至要明媒正娶的传言一度甚嚣尘上。而若竹对将有一个出身风尘的女子做嫂子颇为不齿,对那玉幽棠一直排斥。
    月旋滔滔不绝的讲着这个中情况,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竟未曾中断,连饮水都不曾有,其言无不尽连毓琳都察觉出来。
    说完的月旋,好似虚脱了一般无力的瘫软在床榻上。而我也是眼睛疲累、腰颈酸软。这也是我常年习惯所致。从小,不论是与什么人说话,总是要注视着人家的眼睛,潜意识里总是认为这样既尊重了别人,也能捕捉到对方心里所有的情绪波动。刚才月旋不停的说,而我也一直看着他,坐姿几乎一直没动。
    有点遗憾,那天好不容易去靖阁,连玉幽棠的面都没见着,还在杨彦轩的面前出了丑,真是不如不去。哦,倒也无妨,见到,更确切的说是撞到了有个木头这么有意思的绰号的穆松。
    说到穆松,又是另一个故事。只可惜故事的讲述者只可能是杨彦轩。穆松自己无法讲述,——因为,他跟我是同类人。只不过,他的失忆是遭遇歹人用钝器敲伤了后脑,脑中有淤血所致。遇到杨彦轩的解救,不止是救了他一命更把他脑中的淤血除去。只是,失去的记忆却找不回来了。而杨彦轩认为失去的那段记忆可能是穆松不愿意记起的,神志上有些自我排斥。可也就因为这样,穆松的性格直率的有些呆傻。我就很纳闷,为什么杨彦轩会选择他作贴身护卫,直到后来发生的事才让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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