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在看见消息的瞬间不由自主僵直了身子。
    刚进门时看见的玻璃墙景象突兀地闯进脑海里，他感觉周身冰冷滑腻，自己像鱼群中穿梭着的一条小鱼，身后是深海。
    没事的，他安慰自己，李元木只是位阔别五年的前任，自己已经不爱他了。
    既然不爱，就不会去重拾感情：没想过挽回，那遇见不遇见，无所谓。
    只是一个熟人而已。
    思至此，江一的神志重燃，他回了季岭一句“没事”。
    收了手机之后按照既有路线去拿东西吃。
    这处餐台上大多是甜点，精致可口，香甜软糯。
    江一夹了一块草莓慕斯，伸手去拿勺子。
    指尖刚碰到略带凉意的勺柄，肩膀就被人从身后轻拍了拍。
    会这样和自己打招呼的，绝对不是季岭。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海洋香调传进鼻息。
    熟悉的味道冲破了桎梏，江一身体刹那紧绷，比起能控制的情感，更快的是生理上的反应。
    不要慌，他终于捏住了勺子，轻插在了点心上。
    回头，他面容如常，甚至扬起恰如其分的微笑：“李元木，好久不见。”
    常说时光是把杀猪刀，但五年的岁月没有破坏那人容貌一丝一毫，依旧剑眉星目，帅气张狂。一身黑西装，合身妥帖，璨如明星，但气质多添了成熟稳重，眉目间不怒自威。
    他表情恰当，距离合适，仿佛真的只是遇见了许久未见的故人。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李元木收回了手，也对江一露出浅浅的笑容。
    江一垂下眼睑，点点头，算是默认。挖了一口慕斯送进嘴里，甜蜜细腻的感觉满足了他的味蕾。
    刚刚看到他的时候，心里还是狠狠悸动了，江一想，他还是会为李元木动心，他的身体和心理都会被他的脸、他的气质、他的香水气味吸引，这是一种本能。
    但江一也清晰感知到他对李元木没有了更深层的情感欲望，他不想去拥抱他，不想与他过多交谈，不想再去接近他哪怕一点点，这是另一种更深刻的本能。
    可以说是抗拒，可以说是逃避，但这些反应都指向一点，自己已经真正死心了。
    真好。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待着，一个淡漠地注视，一个在注视下专心品尝食物。两人表情自然而悠闲，像是熟识却没有一星半点亲密感。
    也许是他们颜值气质俱佳，抑或是两人之间气氛过于怪异，周围不少人的目光被他们吸引。
    季岭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奇怪的景象。
    季岭有一瞬间愣神，他还以为他俩的相遇会造成一场冲突或者争执，但眼下过于平淡，平淡得甚至有些和谐。
    不过这些暂且不论，他上前与江一并肩站立，抬眼瞪着对面的李元木。
    江一知道他来了，从食物上移开目光，侧过脸轻轻向他抱怨：“这慕斯应该多加一个草莓。”
    季岭被他的话一岔神，恍了眼神，下意识去看江一盘子里的蛋糕。
    于是他俩都没有注意到，看见并肩的两人时李元木微缩了瞳孔，面容有一瞬的扭曲，像是厌恶又像是极度的妒忌，更有一种歇斯底里的怒意。
    但当季岭重新直面他时，他又恢复了谦谦君子，面容平淡。
    “你回来干什么？！”
    “打理公司。”李元木从路过的侍者托盘里取了一支酒杯，悠然晃悠，“伯母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
    季岭自然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伯母指的是自己母亲，他的确是从家人口中知道李元木回来的消息。
    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瞪着他，像是两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李元木品尝了一口酒，“毕竟做了错事的那个人，不是我。”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刃，准确无误地扎进了江一的心脏。
    他对上了李元木的眼神，刚刚久逢故人的温和眼神变成了满满的戏谑，寒得他手脚冰凉。
    被刻意遗忘的种种一针一针扎入脑海，所有的勇气所有的平淡被看不见的手从自己身体里抽离，江一苍白了脸色，微微发抖，反胃恶心的感觉不断上涌，身体疲软地他几乎支撑不住站立。
    李元木的目光像是一层层剥去了他的外衣、他的尊严，就像是不着寸缕，被他肆意审视嘲笑。
    从来都不是他放弃了对李元木的爱，而是他本来就没有继续爱下去的资格。
    季岭察觉了好友的不对劲，握住了江一的手：“你凭什么血口喷人！你自己把江江当替身，抛下江江和季飞千双宿双飞！先错的应该是你！”
    “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替身！”李元木声音透着冰冷，气压骤降，“即使有，他也不该自轻自贱去和别人玩一夜。情。”
    最后一句透露出浓浓的厌恶与嫌弃，像是在说什么不堪入耳的肮脏话语。
    “我没有。”江一猛然抓住李元木的衣袖，蛋糕盘直线下落，剩余的慕斯糊在地毯上，玉盘珍馐变成黏糊的一团，再勾不起人半点食欲。
    他脸上无半点血色，就像一具空壳，眼里神采尽失，不复灵动，只有满满的哀求和绝望：“我没有，求求你相信我，我当时认为那是你！我没有。”
    之前增加他眼睛韵味的眼角浅红变成了冰凉的颜色，像抹在白色瓷器上，没有一丝生气。
    李元木冷漠地后退一步，同时拂开了江一的手。
    那支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连同这个哀求着自己的人。
    李元木忍住了想把他狠狠抱住，一点一点勒紧，直至完全融入自己骨肉的冲动。
    他想起了今天侦探给他带来的收纳箱——那是他们的曾经，这些理所应当被重视被珍惜，却被江一毫无眷念丢入了垃圾箱。
    看见那些东西的瞬间，彻彻底底的恐慌感笼摄取了李元木心魂，像是天塌地陷像是溺水窒息，压抑得他几乎无法维持呼吸平静。
    江一已经放弃他了已经不爱他了。
    包括他对自己今天晚上的反应，那种洒脱，他熟悉江一的每分每寸，清楚明白这不是江一能演出来的。
    他每一次练字，每一次梦境，都在挥写呓语江一的名字；他每一寸血肉，每一寸灵魂，每一寸认知，都全心全意渴求着，疯狂叫嚣着对江一的爱意。
    江一夺目如水中月天上星，曾经刻满他名字的星月现在变成了他的可遇不可得。
    这让李元木恐惧万分，内心疯狂得几乎快要失智。
    他不能这样，他应该还爱着自己才对，他必须要爱着自己，要爱得比其他人都深。
    我多么爱你，李元木心里默念，你也应该爱我。
    直至看见现在浑身发抖战栗的江一，李元木才有了些许安心的感觉。
    他微眯了眼睛，“就这样吧，反正我们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随即转身就走，干净果断好似没有一丝一毫留念。
    但他眼眸黑沉如寒渊。

    作者闲话：

    再次提醒避雷：李元木性格恶劣，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