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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怎么样?”
    “很好。”
    “真的?”
    “嗯。”
    “那就好。”
    你言尽于此,我也就无话可说。
    最近怎么样啊?我很好,一切都好,没什么不好的。
    拥有了自己的房子,一套复式小公寓,三室两厅一厨一卫,加起来应该有一百平米左右吧,在顶楼,三十八层,停个电能爬断腿,带一个小天台,我很喜欢。
    其实想问一问,你呢?你好不好?可我不敢。
    暗恋应该是世界上最磨人的小妖精了,对别人怎么样不知道,它磨了我好久了,就这么吊着,不上不下。
    九年?十年?还是十一年?我忘了。
    如果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日久生情是权衡利弊,那我第二次见你才钟情,这算什么?
    不是一见钟情,也不是日久生情?这算什么?
    “害,什么都不算!”朋友坐在对面说着,前边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只听到这一句。
    是啊,什么都不算……我于你,什么都不算。
    江江刚和他前男友分手,谈了没多久,半个月吧,对方是个健身房老板,一身腱子肉的那种,对方给的分手理由是:和他接吻磕牙。
    气得江江跟我吐槽了好半天,微信吐槽不尽兴,就把我拽出来了,非要当面吐槽给我听。
    结果我走神了,真是对不住他的一片骂人之心。
    “那个狗东西,老子不应该磕他牙,老子他妈应该咬死他!”
    哦,我知道了,他刚才说的是:“呸,个狗东西,算什么东西,害,什么都不算!”
    我突然心里有一丝安慰,比起那“狗东西”,我还是稍微要好那么一点的,我一不骗人感情,二不伤人自尊的,我还不挤兑人家的牙齿,我挺好的了,嗯,我很好,我只是惦记一个人而已。
    最终江江喝醉了,我把他扛回家了。
    别看这小子身无二两肉,可重了,我差点没把他扛回来,感谢那位调酒师小哥哥帮忙。
    不过小哥哥眼神似乎不太友好,也不知道咋回事儿,盯我跟我抢了他老婆一样。
    我寻思着我也没得罪他,那应该就是我的错觉吧,直到后来他让朋友磕了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还真“抢”了他老婆,罪过罪过。
    他俩怎么在一起的呢?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有一天,江江一脸娇羞地跟我说他遇到了他的真命天子了。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差把生辰八字拍我脸上了,我差点就信了,结果下一秒他说:“他身材特好。”
    哦,打扰了,他不过是馋人家身子罢了。
    江江最终把自己搭进去了,可能真的是真命天子吧。
    也可能感情需要培养吧,刚好他们培养出来了,不过别人的感情培不培养的,也跟我没多大关系,所以我不过多地打听,他愿意说我就听一耳朵,不说我就不问。
    有一天江江约我逛街,坐在咖啡厅休息的时候他突然小心翼翼地问我:“年年,秦颂回来了你知道吗?”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十分平静:“嗯,知道。”
    何止知道,我比他知道得早得多,我去机场接了,可是我没能接到,他有人接了,哪里轮得到我。
    江江站起来走到我旁边坐下:“你俩还是那样儿啊?”
    我明知故问:“哪样?”
    江江急了:“就,还是像以前一样吗?你就没想过表白?”
    我摇摇头,笑了,什么都没说。
    江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喜欢秦颂的人。
    表白?怎么说?说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敢。
    秦颂是直男,他交过女朋友,虽然现在已经是单身了,但他是直男,而且,他不会喜欢我,更何况他似乎要开始新的恋情了吧。
    我突然想到他回来那天给他接机的那个女孩子,长得挺好看的,和他很般配。
    我杯子里的咖啡似乎比往常苦得多了,苦得有些难以下咽了,可我不能吐出来,只能咽下去,忍着,咽下去。
    我能跟他说什么?说我喜欢他?如果他拒绝我了呢?那我和他估计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我不想冒这个险,至少还能做朋友,挺好的了,我不奢求,不能贪心,这样就很好,真的已经很好了。
    江江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坐回去端起杯子,又长叹一口气。
    过了好久,江江问我:“你就没有想过,他可能会答应你吗?”
    我低下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不可能的,我什么都没有,长得也普通,一张大众脸,最主要的,我连性别优势都没有,我凭什么啊?
    第一次见到秦颂是在大学校门口,他是我的学长,同系大二的,迎新志愿者,我是被迎的众“新”中的一个,报道的时候他帮我搬了行李,其实没多少东西,我自己搬得动,他还是帮我搬了,那时候只是觉得这个学长长得挺好看的,没别的心思。
    后来迎新晚会,他是主持人,我盯着台上的他移不开眼,捂着砰砰乱跳的心有些无所适从,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完了。
    他太耀眼了,我总是听到很多人提到他,总在各处看到他,校刊,校园公众号,微博,短视频平台……哪里都是他。
    我总是不自觉地关注他,他早餐喜欢吃一食堂一楼包大哥的豆沙包,午餐常常在二食堂三楼吃,晚餐一般都在三食堂二楼吃,他去图书馆总是坐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他。
    于是我不自觉地模仿起他来,他参加的活动我一定在,他看过的书我也会看,他看过的电影我也都看过……
    他不喜欢葱姜蒜,真巧,我也不喜欢……
    他不喜欢我……真巧,我也不喜欢。
    跟他有关的一切都与我有了关联,除了他那位女朋友,现在应该说前女友了。
    因为时常参加同样的活动,我和他也熟悉了,学长学弟相称,再后来兄弟相称。
    所以我知道他一直单身,直到他特别高兴的告诉我他脱单了,有女朋友了。
    我一时如遭五雷轰顶,愣了好久,然后忍着难过,装得云淡风轻,还得笑着调侃他:
    “我家的猪终于学会拱别人家的白菜了。”
    我家的猪,是别人家的了,哦,他不是我家的……
    后来我们系跟隔壁系一场篮球赛,我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女孩子,她给他送水,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我看看他,又看看那个女孩,他们真的挺般配,挺好的。
    后来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分手了,秦颂没跟我说,我也就没问,他只是告诉我他又恢复单身了,距离他告诉我他脱单,仅过了一个半月,四十来天。
    那四十多天我不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太痛了,为了不看到他们在一起,也为了逼我自己放弃,我故意躲着他,确切地说,应该是躲着他们。
    他那么聪明,自然是发现了,有一天下午,他在体育馆里的体育器材室把我给堵了,他问我为什么躲着他。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可不想当电灯泡。”
    我自认为这个理由毫无破绽,可他却生气了,他摔门而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我只是很难过,我说错什么了吗?我仔细回想,我没有说错什么,我都没有跟他说喜欢,我都忍住了,他怎么还是生气了呀……
    之后我又是好几天没有遇到他,我没有故意躲他了,可是我遇不到他,他生气了,不想看到我了。
    过了好几天,我听说他和女朋友分手了,他没告诉我,他什么都没说。
    我想分手肯定会难过吧,我不想他难过,所以我去找他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果然不开心,我想点安慰的话,可我说不出来,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起来也不想跟我说话。
    “现在又是单身了,满意了吗?”他盯着我,说出这样一句话,仍然面无表情。
    我愣住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所以我问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我张了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了我一会儿,眼里闪过失望,然后转身离去,不欢而散。
    我不是特别明白他的意思,我猜想他分手大概是我害的吧,我想他一定很喜欢那个女孩子,所以才那么生气。
    我好难过,为他喜欢别人难过,也为他对我的态度难过,可是我不知道能怎么办。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什么交流,他不想理我,我也不敢去触他霉头。
    直到他要出国的消息传到我耳朵里,消息是江江告诉我的,他说:“秦颂要出国了……”
    我当时想也没想就冲出了宿舍,也没把他的话听完,满脑子都是“秦颂要出国了”。
    下楼的时候踩空了,摔了下去,幸运的是只有膝盖磕到了,不幸的是膝盖磕破了,我穿了条黑色的运动长裤,流了一腿的血,我当时也在意那么多,后来才发现一裤管子都是血,伤口有些吓人。
    我也知道可以给他发消息,打电话,可是我不能,他已经把我关小黑屋很久了,从他跟前女友分手之后我就光荣入住小黑屋了,我也很难过,可是我没办法,他不想理我,我得识趣。
    所以得到消息的时候我只想着快跑去见他,连手机都没拿。
    我去了他所有会去的地方,没有找到他,他走了,我错过他了。
    我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看到他了,他朝我走了过来。
    他好像说了什么,可我没听清,只是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然后我低了下头。那时候我好想哭啊,太委屈了,突然觉得腿疼得厉害,可是我不能哭,我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所以我忍住了。
    他在我面前蹲下了,这次我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你腿怎么回事?”
    我下意识反驳:“没事,挺好的。”
    我想把腿藏起来,可是他抬头看我一眼,让我别动,然后不由分说地卷起我的裤腿。
    他背我去了校医院,我其实可以自己走的,他不让,他威胁我:“腿不想要了?我给你打折算了!”
    他似乎很生气,他说:“不能给祖国的医疗卫生事业添砖加瓦就算了,你别给它添堵啊!”
    后来回了宿舍我才知道江江的话没说完:“秦颂要出国了,这个学期结束以后。”
    秦颂把我从小黑屋里放了出来,再后来,他按计划出国了,我也舍不得,可我什么都没说,我也不想让他去,可是分离才是人生的常态啊,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立场去表达我的想法。
    他有他要走的路,我也有我的,我没办法成为他的垫脚石,至少,不能做他的绊脚石。
    我们时常联系,可我始终没有同他表白,我曾经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但是好久好久了,我还是放不下……
    有时候放弃很难,坚持也没那么酷,可是我没办法,我放不下他。
    有一天晚上加班到很晚,走路回来,路过一家叫“拾光”的酒吧,听到一首歌,停下来听完了整首歌……
    “经历过天堂般的美好,
    又怎舍得在地狱煎熬,
    是不甘心的,自私再叨扰,
    还是真的爱你无可救药,
    我很好,
    只是偶尔遗憾会从眼里掉,
    我很好,
    怎么拼命忘却还是忘不掉,
    丢失的那份美好,
    在疲惫中睡着……”
    总是说很好,好像从来都没有不好,其实一直很糟糕,各方面都很糟糕,其实真的没有说的那么好……
    总是很想他,所以悄悄去过他去的那个国家,去了他去的城市,悄悄地躲在远处看过他,虽然路上出了些状况,但是看到他的时候还是很开心,只是不敢光明正大地站在他面前,只敢远远地看一眼,再看一眼。
    看他意气风发,看他如鱼得水,看他光芒万丈……也看他孤独漂泊,看他背井离乡……
    我有时候想我爱他什么呢?好看的皮囊?有趣的灵魂?是也不是,我爱他,他的优点缺点,他的全部,我都爱。
    那天下午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还低下头去笑,笑着笑着又不笑了,我躲在远处,看着他笑我也跟着傻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了,太想他了,想到快忍不住了……
    洗漱完之后毫无睡意,躺在天台的躺椅上看星星,胡思乱想,回过神已经满脸泪水。
    秦颂,秦颂,秦颂啊,你看一看我啊,这个人爱你好多年了,想你好多年了,你回头看看我啊,好不好啊,求你了……
    秦颂啊……看我一眼吧,我好痛啊,太想你了,我爱你啊,十二年了,没有模棱两可,我其实一直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不是九年,不是十年,也不是十一年,十二年了啊……
    “学弟你好,我是大二的迎新志愿者,我叫秦颂,行李给我吧。”
    “学弟长得挺可爱啊,学弟叫什么名字啊?”
    “骆经年啊,好听,经年,年年。”
    “啧,骆经年,看那边,那儿有个熊!”
    “骆经年,接球!”
    “骆经年,你有事儿能跟我说吗?”
    “骆经年,我要走了……”
    “骆经年,你还好吗?”
    “经年,最近怎么样?”
    “经年,咱俩聊会儿天吧,有点累。”
    “经年,吃年夜饭了吗?今年回不来,哎……”
    “骆经年,等我回来,咱俩吃火锅去吧。”
    “经年,我下周回来”
    “经年……骆经年……”
    ……
    “秦颂啊……”
    手机突然响起来,我抹了把眼泪,接了起来,是他打来的,他在我这里,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他有专属铃声,他是《唯一》。
    正想问他在哪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抢先了,他嗓音沙哑:“年年……”
    我怕他听出来我哭过,只能尽量少说话:“嗯。”
    “年年……”
    “嗯?”
    “你好吗?”
    “嗯。”
    “真的吗?”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他今天有点奇怪,他很少叫我年年。
    “我喝酒了,喝了很多酒,年年……”
    我不知道能说什么,我的眼泪开闸了一样从眼眶落下,像是要把这些年忍回去的眼泪都倒出来一样。
    “你怎么回事啊?”完了,鼻音好重,他肯定能听出来,万一他刨根问底怎么办?
    “年年?怎么了?怎么哭了?怎么了?年年?我来找你好不好?你别哭,别哭。”
    我愣住了,他怎么,这么慌张?
    “秦颂,你在哪里啊?”
    “年年,我想见你。”他答非所问。
    他说想见我,那我就去见他。
    我手忙脚乱地往下跑:“你在哪儿啊,我去找你。”
    我到门口换鞋,鞋带却怎么也解不开,这鞋带真讨厌,阻碍我去见他。
    “年年,你别急,你听我说。”
    “好,我不急,你说。”我忍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骆经年,在过去的很多年,我一直爱你,我很想你,我喝酒了,我想见你,太想见你了。”
    他说着,我听着,一时间脑子里炸开了烟花,我整个人都懵了,原来得偿所愿是这样的感觉。
    这些年积攒的所有的委屈突然一起涌上心头,如同一场暴雨席卷了我的世界,顷刻之间冲垮了我最后的防线,我痛哭失声。
    “年年,怎么了年年,怎么哭了,别哭,我来找你好不好?别哭,别哭。”
    宝贝别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年年,可以给我开一下门吗?”他语气格外温柔。
    门开了,他来了,从前一直是我去找他,而现在,他终于为我而来。
    他告诉我他第一次喜欢一个同性,他发现自己喜欢我的时候以为是错觉,甚至为了证明他是个直男,他找了个女朋友,然后发现不行,我那时又刻意躲着他,所以他又去分了手,结果我演技太好,看起来满不在乎,他觉得生气,就离开了……
    他说在国外的时候很想我,忍不住给我打电话,却只能逼迫自己忍住别说喜欢和爱,他也害怕,和我一样害怕……
    他说他回国之前特地告诉我了,他期待着我去接机,结果后来只有他姐姐去接了他,他觉得难过……
    他说他去了一家叫“拾光”的酒吧,喝了很多酒……
    他说他的爱意藏不住了,他真的忍不下去了……
    他说他爱我……
    “骆经年,我爱你。”
    ……
    “你俩现在怎么样了?”
    “很好,特别好,不能再好了。”

    作者闲话:

    很好,一切都好,不能再好了,愿你得偿所愿。
    ——2022年6月9日枍桐写于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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