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斧声烛影 第62章、多少泪珠何限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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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大概知晓芄兰既然出了宫便不会再回去,竟然没派人来带她回宫,也许他是不想跟赵德芳正面冲突,又或者北伐一事令他无暇再顾忌她,这才让她一直留在秦王府里。
芄兰在家沉郁了三天后渐渐平静了下来,素心的出殡她未去,后来听说薛惟吉也不曾出现,所有人都说,薛少爷自那天在薛小姐灵前守了一夜后便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薛宰相许是气他怨他,也不曾派人去寻找。
所以当芄兰回到秦王府三天后知晓此事之时,薛惟吉已经彻底消失无踪,无人得知他的去向。
芄兰突然之间了悟到,历史上薛惟吉在入朝前未曾有过多史料,是否正是因为他为心爱之人远走天涯造成的。只是他的事她已经管不了,眼下迫在眉睫的,是即将来临的宫变。
回秦王府的第四天,也就是十月初九,芄兰踏入晋王府,见到那位素有“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
史料对此人褒贬皆有,虽读书不多却曾三次入相,从失宠于宋太祖至得宠于宋太宗可看出其善于夤缘附骥于有政治前途者,并不惜牺牲品格去趋奉,然,作为封建时代地主阶级的政治家来说,他却是一个有一定远见的历史人物。
芄兰见到年过半百的赵普时,他正襟危坐地在晋王的书房内等着她。
将随行而来的璇儿留在书房外,芄兰静静地打量了一番眼前须发泛白的中年男人,他身穿青灰色宽袍,腰系同色宽带,半垂着头立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下官见过王妃。”
芄兰拂袖笑道:“赵大人不必多礼,坐吧。”
赵普没再多言,小心翼翼地坐下,见芄兰绕至他旁侧的椅中落坐,整个人陡然一僵,更加不敢有半点动作。
自王公公处知晓眼前女子的厉害,赵普自是如履薄冰,不敢稍有半点的松懈。
芄兰见他如此,出言道:“赵大人暂且宽怀,芄兰今日前来并非质问于你,皇叔今天有事去找泽华,芄兰特意选个时间只是想与大人做笔交易。”赵普怔了怔后讶然扬眸,“交易?”
“对,交易。”芄兰微微一笑,“若然我没猜错,大人此次秘密回京找晋王合计的那件事被晋王叱回了吧?”
赵普整张脸僵住,眸光闪烁避开她的注视,“王妃怎知下官此次回来的目的?”
“我怎么知道你别管,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是你得答应帮我做件事。”芄兰定定地看着他道。
三日前,她与薛宰相讲过同样的话,只是薛居正虽与赵普一样属意晋王,但他却没有赵普这份急迫且贪婪之心,赵普今日出现在京城便说明此人清楚了解现今局势,企望晋王能速速有所动作,而薛居正绝对想不到宫变已经临近了。
赵普并没有立刻露出松口气的模样,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后回视着芄兰,问道:“王妃难道不希望秦王殿下成大事吗?依下官看来,秦王殿下登储君之位应该易如反掌,不仅有皇后做后盾,更有晋王长久以来的扶持,不是吗?”
芄兰缓而坚定地摇头,“我只要他平平安安的便好,这也是我要你答应我的事,等你们大事成时,必须保证泽华一切安好,不论是晋王或是朝中大臣,不许任何人对泽华因存忌惮之心而伤害他,如何?”
赵普静凝着眼前冷静如水的女子,脸上渐露欣喜,道:“秦王素来仁厚,又有晋王一路尽心相待,何人敢伤他分毫?这一点王妃怕是多虑了。”微微一顿,忽又轻叹一声,“何况晋王并未有与侄相争之意,秦王荣登储君之位指日可待啊。”
芄兰勾唇暗笑,这赵普未免太过小心,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却还未卸下戒心,不过话也说回来,此等大事若然轻易松口,他怕也不会成为宋史上三次入相的厉害人物了。
垂下眼缓缓起身,芄兰举步踱至赵普身侧,微倾身靠近他耳畔,浅声道:“赵大人,晋王并非没有与侄相争之意,他不争是有原因的。”
赵普听她之言,点头表示赞同,“下官也猜出晋王在顾忌某些事而有此态度,只是下官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是何原因。”
“你想不出的原因我知道。”芄兰站直身子,含笑拂袖转过身去,“赵大人便在此等消息吧,芄兰定会劝得皇叔配合你的。”
为了母后,皇叔能几年如一日地保护泽华,那么这一次,他应该也会为了母后而义无反顾吧?
“你去哪了?”
甫进门,还未及回同心园,便被闻讯迎出的赵德芳给截住,芄兰心虚地退了一步,瞧着直奔而来的人将她揽回怀中,悄悄吐了吐舌头。
“芄兰,你出门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父皇又将你带回宫去了。”
“我去晋王府找皇叔了。”芄兰老实回答,清楚知道就算她不说,璇儿必定也会说的,只是希望璇儿不会知道她去晋王见的人就是赵普。
“你要找皇叔也应该告诉我一声啊,”赵德芳微拧着眉,染上心慌的俊容还未曾退色,只是紧紧抱着她,“今天皇叔来找我,你若早告诉我你要找皇叔,也不需白跑一趟。”
在他怀中乖顺地点头,芄兰弯唇软语道:“是我不对,对不起。”
“好了,回来就好。”努力将未曾褪去的心慌意乱压下,赵德芳握着她的手进屋,“你找皇叔有什么事吗?怎么会那么急得连告知我一声都忘了?”
并非忘了,只是还不到让他知道的时候。
“没什么啊,我只是想问问皇叔知不知道母后的情况,我们好久没见着母后了,也不知道父皇要软禁母后到什么时候,你呢?皇叔找你什么事?”
芄兰的问话一落,赵德芳蓦然止步,回身对着一直安静跟在后面的璇儿道:“你先下去,我和夫人回房,晚膳前不要让人来打扰。”
璇儿应声下去,赵德芳则拉着芄兰急步往同心园走去,直至进了紫云阁才将她放开,漆目定在她身上良久,成功挑起芄兰的心惊,这才开口:“芄兰,你三天前说只有半个月就要变天了,指的可是皇叔今天来找我一事?”
芄兰静默,赵光义果然来找泽华商讨此事,怕是赵普此次回京原想帮晋王却被晋王拉来帮泽华了吧?泽华无意于皇位,皇叔有意却不能坐,赵德昭有意无意却是模糊不清,只是一直在挑起泽华的争斗之心倒是毋庸置疑之事。
那个位子,泽华坐上去怕是不得长久,而赵德昭心不在此,怕也不得善终,还是非逼出晋王不可。
“芄兰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早知道皇叔在近期内有所行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不能让皇叔犯下错事,且不说我对那位子当真半分兴趣也没有,今天即便我迫切想要,也不能做那等欺君灭祖的大罪!我不能做,也不会允许皇叔去做!”
赵德芳越说越快,越说越急愤,双掌按住芄兰的双肩逼视于她,“芄兰,你告诉我,皇叔会有何举动?我该怎么做才能阻止他?芄兰,你把一切都告诉我!”
芄兰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布自己,静静地道:“泽华,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吗?你说篡改历史的话我会成为千古罪人,那么你现在是要我把一切告诉你,然后让你去篡改从而成为千古罪人吗?”她慢慢地摇头,慢慢地说,“泽华,你把一切都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尽可能将某些东西保存好不受伤害,你放心……你放心……”
“你叫我如何放心!”
赵德芳陡然放开她甩袖背过身去,“他们一个是我父皇,一个是皇叔,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吗?我做不到!”
芄兰因他的骤然放手踉跄退了几步,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僵直的背,“那么你要与赵德昭自相残杀吗?”他不许晋王做,只有自己做,避不可免。
赵德芳霍地回身凶狠地瞪着她,芄兰从来不曾在他脸上见到如此可怖的表情,她敛睫避开了他的直视,勉强自己继续冷静道:“泽华,你别无选择,赵德昭在逼你,而父皇在逼皇叔你知道吗?北伐一事他严令要你们随驾御征难道不是要你们拼个你死我活?”
扯唇讽笑一声,她继续:“赵德昭自四月开始便出尽许多暗招,你以为父皇会不知道吗?但是父皇从来就没制止过他,这些你都知道,又为什么想不到父皇只是在利用赵德昭挑拨你呢?我知你性子,皇叔自然也知道,你做不到的事他会帮你做,但是——你不想要的,我也不会让他强加给你。”
赵德芳被她的话惊得眼睑剧跳,他猛回身凝视着她一脸的义无反顾,心惊地问:“芄兰,你要做什么?”
芄兰缓缓抬头对上他惊震的眼,迟缓而坚定地道:“我要……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