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斧声烛影  第56章、重叠泪痕缄锦字(2)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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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节的起源很多,但正式明文规定中秋节为节日却是在北宋太宗年间,当时宋太宗在京城开封正式定八月十五为中秋节,取意于三秋的正中,届时万民同庆,举国同事。
     而芄兰所在的开宝九年,虽还是太祖年间,中秋这一天还未被列入节日,但在民间,这一天的活动却相当的多。自汉至唐,骚人墨客纷纷吟咏月亮及月中之事,八月十五月圆时成为抒发感情的极佳时刻。又因月中嫦娥以美貌著称,故自古便有少女在中秋月圆之时拜月,愿“貌似嫦娥,面如皓月”。
     洛阳城内到处都悬挂起了精巧的灯笼,有几处城门前竖起了十来丈高的灯架,上裹金银织锦料,装饰着万盏彩灯,远远看去如海市蜃楼般美妙。
     芄兰与秋菊乔装成普通少妇模样混在人群中一路行来,看到如此灯景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声。难怪秋菊会提议出来,没想到城里居然这么热闹,就算自己是个“囚犯”,今天也算得到特赦了,方才她们去找徐姑姑居然没受到半点阻挠,只不过——
     芄兰侧目觑了一眼紧跟在后的几人,无声笑了一下。
     这几人是徐姑姑以保护名义派遣而来,究其底也不过是“看守”,不过她实在想不通徐姑姑为什么答应让她出宫?徐姑姑完全可以拒绝她才对,毕竟是皇上下了令将她禁在洛阳宫,徐姑姑怎么会冒险让自己出宫呢?她不怕自己趁机跑了吗?若不是皇上曾对徐姑姑有过某些交待,那便是徐姑姑对于看顾自己有绝对的把握。
     “王——夫人,前面有家卖锈线的店辅,您要去看看吗?”
     芄兰失笑,“王夫人?你没事给我改什么姓?”见秋菊一脸羞愧,她敛了笑,“走吧。”拉过秋菊挤过人群,余光瞟一眼身后奋力排开人群想跟上的宫人,掩嘴轻笑,揽着秋菊进了那家名为水云间的店辅。
     一入门槛,宽敞的大堂内,左面是依大小摆着以各色丝线锈制的布匹,花色繁多,令人应接不暇,右面则是各种手工编织的同心结吉祥结等等成品样品,五颜六色非常抢眼。
     “夫人,您要做什么的丝线?奴婢找掌柜的过来可以吗?”
     “我想编一个同心结。”芄兰拿起一个红色同心结的样品,微微一笑,“秋菊,你让掌柜的帮我取红、黄、粉三色,线款就与这个一样。”说着,将手中的样品递给秋菊,看着她去找掌柜的取线,芄兰回身沿着货架缓步踱着浏览其他编织品,未曾发觉店中一店小二正悄悄向她靠近。
     “夫人,本店内堂还有些花色特殊的样品,您要不要进去瞧瞧?”
     听闻有人出声,芄兰转头看去,见一年轻店小二带着笑容看着她,便回以微笑答道:“不用了,谢谢。”她只会编简单的同心结,何况她只是用来找发时间,实在没心思去学编织那些复杂图案。
     店小二笑容不改,并未就此退开,“夫人一定会非常感兴趣的,希望您能给小的一点机会证明,请随小的进内堂好吗?”
     “我说不用——”芄兰蓦然止住,认真地对上店小二的双眼,突觉这眼神竟有几分熟悉,“你是……”谁来着?她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夫人可否移步内堂说话?”
     看了看那方与掌柜的交涉的秋菊,芄兰缓缓点了点头,“走吧。”
     绕过柜台自偏门进入内堂,芄兰随着领路的小二穿堂而过来到后院,在悬挂着的灯笼的光线下踏上一段木制楼梯来到二楼,进了一间厢房。
     芄兰跨门而入,回首对上合起房门的小二,淡笑:“带我来这有什么事?”
     “回王妃,是我家老爷找您,请稍侯。”
     “你家老爷?”芄兰看着眼前的小仆,听到此言便猛地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了,是在薛府,这小仆正是那日为她与泽华领路的仆人,想到此,她瞪大了眼问道:“你家老爷何时来了洛阳?京里发生何事了?”
     “我以为王妃应该已经猜到京城发生何事了。”
     冷静的嗓音波澜不惊,随声出现的中年男子撩起与外室相隔的珠帘,看向回眸对上他的女子,接道:“王妃虽在洛阳,但皇上应该没对你封锁消息不是吗?”
     “薛大人。”芄兰微笑着行了个礼,笑道:“虽未封锁,却也没有特意告诉我,我如何会知道?大人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薛居正踱出内室,直言不讳,“北方战事连番告捷,京内却发生三王相斗之事,圣颜如何舒展?王妃可知事态再发展下去将会有何后果?外扰本齐心可抵,但若内患再起,国难不远矣。”
     又来一个“讨伐”她的吗?这态度与当初的晋王何其相象。
     国难本就不远了,只不过赵光义登基得还算顺利,虽然名不正言不顺,还闹出了个千古之谜,但北宋初期的改朝换代相比前朝要和平得多。
     “大人认为与我讲这些有用吗?我不过一介妇人,又如何管得了朝政之事,何况现在又被皇上禁闭在洛阳宫中,莫要说国事,我想见我夫君一面都难。”
     薛居正静听她一番自嘲之言,缓慢道来:“王妃若想回京也非难事,老夫今日前来便是想要问你一问,你若能回京,将有何计划。”
     芄兰闭嘴静默了半响,突然回身对着一直候在一旁的小仆道:“麻烦你出去告诉秋菊让她安心等待,就说我在内堂看货,一会儿便出去,让她别慌。”
     见那小仆在薛居正的默许下开门出去,芄兰这才回过身对上薛居正沉静的双目,勾唇浅淡一笑,漫声道:“大人似乎知道些什么。”
     薛居正竟也扬唇一笑,“老夫并不确定,一切都只是猜测,只闻秦王妃自产子后失忆且性情大变,不仅如此,原本与秦王不睦的情况竟也跟着大变,夫妻二人突然之间情深似海,人人称羡。”
     “人人称羡又如何?却总是聚少离多。”芄兰直视他含笑双目,“大人不必跟我拐弯沫角,若是我能回答必定答你。”
     “那好,你是谁?”薛居正飞快问出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想将她生生看穿。
     芄兰微讶,挑眉笑答:“秦王之妻。”
     薛居正皱眉摇头,“你不是德庆公主。”
     芄兰轻笑出声,第二个人对她讲出这句话,其语气与态度均令她笑不可抑,晋王是冷冰冰却无比认真的一句“你不是德庆公主”,而薛居正的语气虽也异常肯定,却隐有一丝不信与迟疑,也许是因为他猜到什么却无法让自己去相信,所以才皱起了眉。
     “我不是德庆公主,”她非常的从善如流,“我只是秦王之妻而已。”
     “你从哪里来?”
     芄兰歪头,微笑,“一个对你们来说未知的世界。”薛居正贵为大宋宰相、史学家,她也没打算故意隐瞒他,且直言不讳又如何?
     薛居正的眉头蹙得更深,“秦王与晋王可知?”
     “一知半解。”泽华是因相信她而相信,晋王则是因对德庆公主的排斥及了解而相信,此等诡异之事他们虽相信于她,也勉强接受,却并不十分了解。
     “那么燕王呢?”他追问。
     芄兰怔忡,赵德昭并不知道,但她从未想过让他知道,此事如此诡异有谁会信?连泽华当初都不让她有将一切坦白的机会,只求她能留下,若是赵德昭知道,他又会是何种态度?
     薛居正见她这等表情,长叹一声,“王妃从何而来,在事发近半年后的今日已变得并不重要,容老夫直言,对于储君之位燕王向来没什么争夺之心,否则他早已坐上太子之位。燕王今日之举与王妃你有莫大关系,若他知晓你非他所要,那么结果会有怎样的变故实难令人预料。”
     芄兰静默半响,启唇问道:“那么大人觉得,晋王、秦王及燕王三人,谁最有资格坐登储君之位?”
     “以燕王之能,若他有心于此必能成功,只可惜他今日心态不正,老夫绝不赞成,而秦王性温,虚怀若谷,有晋王扶持,又有皇后娘娘为后盾,似乎储君之位非他莫属,然,在老夫看来,秦王过份温厚,实不适合。而晋王,皇上向来对他期望非常之高,原本他完全可以角逐储君之位,然而前段时间却突然之间无故被软禁,这件事怕也并不单纯,老夫迟早要查出事发原因,若是老夫没猜错,晋王之所以被软禁也是因你而起,对是不对?”薛居正负手而立,炯目始终停在芄兰平静含笑的面容上。
     “所以大人支持的是晋王?”芄兰扬笑迎向他。
     薛居正并不作答,只问:“老夫猜得对或不对?”
     芄兰转眸扫了扫四周,背着手绕屋走了一圈,然后蓦然回头躬身扬笑,俏皮道:“大人若是助我回京,我再告诉你对还是不对,如何?”
     薛居正静对她笑意盈盈的双眸,点头,“好。”
     回京之途,原来不止她与薛宰相。
     薛居正此次来洛阳,一是因为她,另一个原因却是因为薛素心。自均州返京的素心在途出发病,被追踪而来的薛惟吉救下暂留洛阳,谴风行回京禀明薛居正,顺道转告赵德芳,与他八月中旬在京相见的约定怕是无法遵守。
     被关洛阳宫月余,芄兰知晓京里变化,却不知道素心遭遇,如今见她虽身子虚弱,整个人变得过份沉默外其他都还好,芄兰也便放心了。离开洛时是在中秋隔日,薛居正手举圣旨将她从洛阳宫中接出,她注意到徐姑姑一脸平静的表情,似乎对于这件事早已知情,而秋菊却是完全不知所措,这丫头既不知皇上为何要软禁自己,自然会直觉地想此次被皇上招回京的自己是否会有什么危险。
     令她想不透的是薛居正手中的那份圣旨,她不确定那圣旨的真假,不过薛居正贵为宰相,应该没可能假传圣旨吧?但若是真的,皇上又为何将她招回京呢?除了转达给她的那些事,京城还发生了某些她不知道的事不成?
     一路上几人没有交谈过半句话,薛素心始终在闭着眼休息,用餐时也躺在车内从不落车,碧玉自然随伺在侧,而薛惟吉与薛居正这对父子之间的气氛似乎也不怎么好,薛惟吉时常徘徊在素心周围,虽知她不会理会他,却依然固执己见。
     所以每次找驿站休整之时,只有芄兰与薛居正二人同桌用餐,碧玉与风行各自取了食物为主子们送去,也便在外面吃了,对这等情形,芄兰只能回以无言以对。
     “听闻王妃知晓犬子的身世背景,老夫可以问王妃如何得知的吗?”
     官道旁的茶棚内,芄兰正端着茶笑看捧着茶水走向棚外停在道旁的马车的碧玉,忽闻身边人一句询问,她的笑僵在唇边,半天才暗叹了一声。
     又来了。
     “大人那日不是说过,我从何处来在如今已没有任何意义了?”
     薛居正缓缓放下茶碗侧目看着她,淡问:“而王妃也说过,老夫若助你离开洛阳,你便把答案告诉老夫,怎么?可以说了吗?”
     芄兰扬睫,似笑非笑,“答案大人不是早就猜到了?您若无法确定,那么我可以告诉您,您的猜测完全正确。”
     “那么——”薛居正扬声,炯目深不可测,“王妃的立场?”
     芄兰低眉瞧着手中茶碗粗糙的碗口,弯起的嘴角挑高几分,薛宰相大概以为她会为泽华去争取才有此一问的吧?
     “我的立场吗……”她只希望赵德昭可以放过泽华,希望赵光义的登基之路能再顺利一些,还希望可以与泽华相守多些日子,在泽华注定的宿命来临之前多拥有一些美好。
     她甚至卑微地企求上天,希望泽华的结局能有所改变,他只是错生于帝王家,有着这世上最温和的性子,最清明的双眸,他的结局不该是历史上所说的那般悲惨。
     “大人,芄兰的立场虽与您有所不同,但目的却是一样的,所以——”她眨眼,扬唇俏皮笑道:“您要不要跟我合作?”
     她可以改变历史保住泽华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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